2009年9月19日,夜,20點31分。

    美國,阿爾斯蘭州,肖申克州立監獄,c區58號監房。

    我的名字叫1914。

    一年零三個月前,我的名字叫高能。

    三年前,我的名字叫古英雄。

    我是誰?

    盡管,曾經被這個問題困擾許久,但現在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是誰。

    監獄裏的台燈照著狹窄的床,老馬科斯正低頭看書。鐵窗外射入陰冷的月光,我已換了第四本小簿子,本書上卷的故事記錄到哪了?

    答案是一個抉擇。

    就像今晚必須做出的抉擇那樣,一年多前我必須作出一個抉擇:是否要完成藍衣社的任務,以高能的身份前往美國,與天空集團大老板高思國見麵?

    在麵臨這個抉擇之前,我已發現許多驚人秘密,險些葬送了自家性命——當我還叫古英雄時,杭州發生的一場神秘車禍,使我昏迷了整整一年,被剝奪了原來麵孔,換上一張死者的臉。

    從漫長的昏睡中醒來,卻未曾意識到,我的名字、家庭以及一切,都已搖身一變成為另一個人——高能,天空集團中國分公司的推銷員,也是蘭陵王高長恭的第49代孫,他的家族原本是我最大的敵人。雖然一年多的時間過去,我的護照與所有的身份資料,依舊印著高能的名字,他的媽媽仍把我當做自己兒子,我同樣也深愛高能的父母。

    目前隻有不超過三個人知道我真正的身份。

    現在,是時候告訴你們,我如何來到美國,又如何成為殺人犯,被關進這座監獄的前前後後了……

    2008年,夏天。

    夜晚枯樹下的長考之後,我已作出了決定。

    藍衣社是誰?

    拉斯維加斯的常青,上海的端木良、華金山與南宮,現在加上我——古英雄。

    我將以高能的身份前往美國,與天空集團大老板高思國見麵,他將如何對待我這個從未謀麵的“親侄兒”?是像親叔叔那樣關照我,讓侄兒享受榮華富貴,還是把我當做騙子投入監獄?抑或根本是個圈套?

    幸虧我是個失業的窮小子,既無家人羈絆,也沒有後顧之憂,大不了再度一無所有,迴到貧民窟過一輩子。至於端木良給我的一切,隻是小恩小惠的誘餌,隨時隨地可能失去。

    但假設僥幸成功——先不管蘭陵王的秘密,也

    別提我迷霧般的身世,算算天空集團那份產業,即便分給我百分之一,也足夠過神仙般的上等人生活,擁有夢寐以求的一切……無論是高能還是古英雄,對我來說又有什麽區別?

    我的命運早已被徹底改變,不怕再被改變第二次。

    在此之前,我想先去看一個人,為我換臉的人——華院長。

    黃昏,細雨霏霏,黑雲蔽日,滿城風雨驅散暑氣,懷著忐忑不安的心來到郊外,太平洋中美醫院。

    八個月前,我身為昏睡的植物人,躺在這家醫院的病床上,不知哪一個千年才可醒轉?

    提前與院長華金山通過電話,是他為我移植了高能的臉,又是他讓我在昏迷一年後醒來,竟然又是他在幕後參與監視我,因為他也是藍衣社的一員。

    剛走到醫院樓下,頭頂傳來一陣唿嘯聲,我本能地往旁邊一閃。

    十分之一秒,一個黑影在眼前墜落,幾乎擦到我的鼻尖,響起沉悶的撞擊聲。

    什麽東西濺到我的臉上?

    不是雨水。

    而是另一種帶有腥味的液體——血。

    在我身前墜落的東西,正匍匐在水泥地麵上抽搐,後腦勺湧出大量的血,隨著雨水肆意蔓延。他的臉仰望烏雲下的蒼穹,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仿佛倒映著最後見到的臉,那張臉以後將時常在我的噩夢中浮現。

    “華……金……山……”

    緩緩喊出他的名字,而他再也不能合上自己的眼睛了。

    雨水衝刷著我的臉——華院長的血,化成一條條溪流,將我的襯衫染成古怪的粉色。

    身後響起尖叫,兩個小護士嚇得逃跑了。

    需要再解釋一遍嗎?當我走向醫院大樓,華院長從頭頂飛下來,在我的麵前墜樓身亡。

    若非及時躲開,恐怕會砸在我的頭上!很可能不是華院長摔死,而是我被這枚人肉炸彈砸死!

    自殺?他殺?

    仰頭看向這棟僅有五層的房子,密集的雨點墜落在眼底,天色陰沉得接近黑夜,如同一張變幻莫測的臉,發出冷酷的咆哮和對我的嘲笑。

    突然,眼角餘光掃到一個影子。

    條件反射地瞪大眼睛,越過密如牛毛的雨幕,一個黑色人影,像子彈打進我的世界。

    一秒鍾後,黑影風似般鑽進樹林。

    不必經過大腦思考,黑影

    指揮我的雙腿,飛快地跨過花壇,緊追不舍地沒入林子。

    “站住!”

    暴躁地狂吼一聲,視野被茂密的樹葉占據,唯有劇烈搖晃的枝葉,留下那個“人”的蹤跡。我的全身被雨水淋濕,順著額頭模糊眼簾,胸口也冰涼一片。眼前不斷閃過華院長的臉,驚駭地盯著天空的眼睛,這雙眼球裏刻錄下的人,就是這個逃竄的黑影。

    哪怕黑影會奪取我的性命,也無法阻擋我追趕的腳步。當我衝出樹林,世界已完全陷入黑夜,將我徹底地拋棄。醫院後麵是大片稻田,雙腿浸泡在深深的泥水中,甚至感到小龍蝦在咬我的襪子。

    我看不到。

    除了腳下的稻田,身後的樹林,那個“人”已徹底逃出我的視線。

    隻有雨,冰冷的雨,像箭鏃射在我的臉上。

    他(她)走了嗎?

    艱難地在雨夜的稻田跋涉,眼睛已失去作用,第一次體會到盲姑娘秋波的感受。

    不,我又感覺到了,通過身體,通過皮膚,通過心髒,通過夾雜在風雨中的喘息,隱藏在黑暗中的目光。那個人就在我的身邊,如同一塊透明膠,永遠無法讓我看清,卻永遠與我形影不離。

    “你是誰?”

    猛烈卻無力地在雨中揮舞拳頭,仿佛自己與自己搏鬥。

    漸漸地,那個影子已然遠去,像虛幻的風吹過稻田,隱入遼遠的田野,躲進烏雲背後的星空。

    “華金山死了!”

    “昨晚,我已知道了。”

    端木良不緊不慢地與我說話,神情自若仿佛死的隻是個陌生人。

    上午,雨剛停。

    幾天來第一次迴辦公室,便衝到端木良麵前,毫不客氣地盯著他的眼睛。

    “你不害怕?”

    “聽說是自殺,從醫院樓頂跳下來——我並不感到意外,他一天到晚研究心理學與大腦,早晚有一天犯失心瘋,走火入魔自取滅亡。”

    “可他不是你們藍衣社的一員嗎?”

    “是,但不是‘你們藍衣社’,應該說‘我們’,我們藍衣社。”他筆直地站起來,“古英雄,私下裏我可以叫你的真名,你也是藍衣社的一員,最重要的一個!”

    奇怪,我看不出這句話是說謊:“我真的是藍衣社的社長?”

    “在你的父親離開以後,你自然繼承為藍衣社唯一合法的社長

    。”

    “那晚是常青在視頻裏說的,讓我怎麽信任你?”

    “你丟失了全部記憶,假如一下子都告訴你,恐怕你自己也無法接受。”

    “那麽請告訴我,華金山是怎麽死的?那個殺死他的黑影是誰?”

    “殺死他?”端木良眉頭一聳,“他不是自殺的嗎?”

    “我是目擊者!他就摔死在我麵前。”突然眯起眼睛,腦中浮起昨天雨夜,晃動在樹林間的幻影……“一個黑影,飛快地逃出去,下著雨,天黑了,我沒有追到他。”

    “憑什麽說華金山是被他殺的?”

    “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人看到過那個黑影。但我確信,這是一樁謀殺!就是那個黑影,我距離他十米之遙,便感應到了那種氣息。”

    “殺氣?”

    “是,但看不清這個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隻有一個模糊的黑影,風一樣消失了。”

    端木良凝思許久,意味深長地吐出一句話,或是一句警告:“他不是我們藍衣社的人。”

    再度緊盯他的眼睛,讀心術也再度告訴我,這句話並沒有說謊。

    事態超出我的想象是正常的,但我難以置信的是——事態已超出了藍衣社的想象,在藍衣社之外還有一個人!

    他(她)是誰?

    一下子想到莫妮卡,但這位混血美女正遠在美國,不可能穿越迴來殺人。

    腦子全都亂了,原本剪不斷的千頭萬緒,又多了一座迷宮。

    “別多想,這隻是一個插曲。”端木良站起來微微一笑,給我衝了杯咖啡,“華金山這個人行為怪異,不排除有我們不知道的仇家,何況現在他對我們來說,也沒什麽太大作用。”

    “所以你一點都不對他的死感到悲傷。”

    端木良的態度讓我想起了兩個成語——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對不起,你不要以為藍衣社是冷漠的,其實我們都是充滿熱情的人,為了那個共同的目的。”

    “蘭陵王的秘密?”我感到肩膀在劇烈顫抖,“為了發現這個秘密,你們就可以不擇手段!甚至給我移植死人的臉,欺騙我那麽長時間,讓我代替另一個人生活!”

    “抱歉,如果你沒有丟失記憶,你也會這樣選擇的。”

    “那麽現在給我的選擇呢?”

    端木良靠近我的眼睛:“你在猶豫?

    究竟去不去美國?本來你已打定了主意,但因為目睹華金山的死,又害怕了?”

    我不置可否地後退一步,不想讓他感覺到我的恐懼。

    “不僅僅是華金山,還有在我的辦公桌上自殺的陸海空,失蹤的嚴寒和方小案,我希望知道這些人出事的真相。”

    “以後會告訴你的。”

    這句話就等於承認了,我的三個前同事的意外,確實與藍衣社有關。

    “端木良,你真讓我失望!”

    “你這麽說,我也感到非常遺憾。”他走到窗口背對著我,悲哀地長歎一聲,“雖然我比你年長幾歲,但從中學時代開始,當你還叫古英雄,我們兩人就是最好的朋友,可以用情同手足來形容。”

    “難以置信,我有過你這樣的朋友!我媽媽還記得你嗎?古英雄的媽媽。”

    “不,我從沒去過你家。關於藍衣社,你的父親一直對家裏保密,你的媽媽向來一無所知。但是,你的父親經常帶你去我家,有段時間我們形影不離,擠在同一張床上抵足而眠,徹夜談天說地。”

    “不可思議!”

    然而,端木良的語氣越發懷舊與傷感:“英雄,當你出事變成植物人,最傷心難過的人是我!我每天都期待你能醒來,重新迴到這個世界上,擔負起藍衣社社長的使命。”

    我竟有些不寒而栗,端木良說起我們兩個的往事,竟然充滿男女之間才有的感情,難不成我們還是少年同誌?怪不得媽媽說我以前從沒談過女朋友。趕緊中斷他的抒情:“別,不管是真是假,請別再說了。”

    “好,不談往事,隻說現在,那晚說的事情,你決定好了嗎?”

    “以高能的身份去美國?”

    “別裝傻了,我知道你心裏還在掙紮,害怕陷入更深的危險,但又不想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你放棄了選擇,就等於放棄了億萬富豪的人生!放棄了你最後的未來!你就永遠做一個失業的小職員,活在別人的鄙視之中,活在我的蔑視底下吧!我最親愛的兄弟!”

    該死的端木!為什麽每句話都像利刃,準確地捅進我的心窩!

    “夠了!請再給我幾天時間,我會作出決定的。”

    “好。”他的攻勢得手,見好就收,“古英雄,我等你的消息,這幾天就幫你辦手續,美國方麵會給你發出邀請。但願你不要讓我們失望,我的社長。”

    “再見!”

    我厭惡地退出房間,再也不想看那張臉了。

    接下來的許多天,一直默默問自己——

    去?

    還是,不去?

    依然tobeornotbe?

    我沒有再去上班,沒有再見過端木良,他們似乎胸有成竹,一直沒來騷擾我。

    最近頭發全長好了,恢複了原來的發型,為了不讓媽媽擔心,我每天早上出門,傍晚坐地鐵迴家。經常坐在公園長椅上,乘著涼爽的樹陰,度過炎熱的漫漫夏日。無聊時捧起一本書,斯蒂芬。金的《黑暗的另一半》,小說開頭有這樣一句話——

    “人們真正的生活開始於不同的時期,這一點和他們原始的肉體相反。”

    我叫高能的生活開始於2007年11月,這一點正好與我古英雄原始的肉體相反。古英雄的生命終結於2007年11月,從此他的靈魂變成了另一個人。

    至於那輛心愛的寶馬z4,我從沒機會開過,前幾天連牌照把它賣了。雖然作為二手車縮水了不少,還是一次性套現了50萬元——我活到二十六歲賺到最多的一筆錢。

    我沒有像許多人那樣,拿到現金先犒勞自己一把,也沒有花天酒地大肆放縱,甚至連一件新衣服都沒買,依舊保持原來的生活水準。我也沒把這筆錢做任何投資,更不敢涉足股票和基金。雖然據說現在是“抄底”良機,但究竟是誰被“抄”尚未可知。

    50萬靜靜躺在銀行,直到我取出5萬元,匿名匯款給我的媽媽——古英雄的媽媽。

    至於與我共同生活的另一個媽媽——高能的媽媽,我卻對她守口如瓶,這樣反而對她更安全,就像父親認為的那樣:她什麽都不要知道,平平安安遠離邪惡。

    七個多月以來,我一直把他們當做自己的爸爸媽媽,他們也把我看做自己的兒子。他們對我的愛無私而真誠,是發自內心的天下父母心的愛——這是我從他們的眼睛裏看到的。

    不能把真相告訴媽媽,她失去了丈夫已萬分痛苦,如果知道兒子也早就死了,毫無疑問會精神崩潰。就算為了安慰,我也必須演下去。

    酷熱的八月,突然收到一封掛號郵件——美國郵政局的邀請函和擔保函,邀請我到美國商務考察四十天。美國郵政是美國少有的幾家國有公司之一,2008年世界500強排名第64位,由美國的國有部門發出的邀請函,拒簽可能性極低。

    幾天之後,我意外地發現個人賬戶裏增加了幾萬美元。

    同時,端木的公司送來一張收入證明,居然說我的年薪有30萬。

    拿著這些燙手的材料與美元,其實與我完全沒有幹係,幾天幾夜令我難以入眠。

    我決定去找端木良。

    “你果然來找我了。”

    端木良滿麵春風地招唿我坐下,殷勤地衝了杯咖啡。

    “對不起,到底去不去美國,我還沒決定呢!”

    “如果要等你決定,再去準備這些材料,又要耽誤好幾周了。”

    我不知道該發怒還是恐懼,眼前這個看似溫文爾雅,其實詭計多端的男人,居然是我少年時代最好的朋友?

    “你們怎麽搞到美國郵政局邀請函的?”

    “那是常先生的本事,他在美國有很多朋友,包括一些神秘的大人物。別說美國郵政,就連白宮的邀請函都不成問題。”

    “常青!”

    說起這個名字,就想起自殺的父親,心頭仿佛被紮了一刀。

    端木良從抽屜裏拿出一個信封,小心地交到我手裏:“這是你的機票,一個月後從上海飛往洛杉磯。還有一份高額的旅行保險,包括在美國的酒店訂單,全部費用由常先生支付。”

    “你們把我去美國的一切都準備好了?”

    “古英雄,我這個人說到做到,隻要你交出護照——高能的護照,去美國領事館辦簽證。”

    我沉默了片刻,卻不正麵迴答:“你們可真是周到啊。”

    “這些材料可以確保你的簽證萬無一失。”

    “連我在美國的酒店都預訂好了?不管我去還是不去,可以告訴我都有哪些行程嗎?”

    “對不起,現在行程還未確定,我隻知道你的第一站是洛杉磯,接下來要聽常先生的安排。至於信封裏的酒店預訂單,純粹為了應付簽證手續。”

    “洛杉磯?”想起那座天使之城,想起珠光寶氣的好萊塢,“如果第二站是地獄呢?”

    “如果是天堂呢?”

    “不,隻要是人間就好!”

    “古英雄,我最好的兄弟,你會在美國得到一個更好的人間。”

    “也可能是更壞的。”

    端木良不想再玩文字遊戲了:“我希望得到你的迴答——yesorno?”

    “等一等!等一等!”

    我低下頭躲避他的目光,太陽穴神經又劇烈疼痛起來,無數碎片穿過大腦,化出眼前奇異的幻影……不……又要來了……華院長……間歇性昏迷……失去的記憶……我是誰……黑色人影……爆炸了……

    爆炸過後。

    幸運的是,我還活著。

    這是大腦的爆炸,意識的爆炸,恐懼的爆炸,沒有聲音與硝煙的爆炸。

    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坐在端木良的椅子上,辦公室裏安然無恙。窗外已是黑夜,所有人都下班了,包括所謂少年時最好的朋友。

    我是怎麽了?又是間歇性昏迷?讓我難以抉擇的使命,一切都準備好了,隻要交出護照辦理簽證,“高能”就將飛往美國……

    猛然搖頭清醒神智,才看到桌子上有張字條,是端木良的筆跡——

    古英雄,你可以選擇同意,也可以選擇拒絕。如果你選擇拒絕,就等於背叛了藍衣社,你也不再是我們的社長,而是敵人。你可以選擇隱藏或逃跑,但別以為能躲過我們的眼睛,因為藍衣社無所不在,無時不在。朋友,你的命運,由你自己掌握。

    赤裸裸的威脅。

    憤怒地將字條揉成一團,但轉瞬又將它鋪開。看著被我捏皺的文字,手指幾次摸上去又縮迴,最後將它小心地折好,放到自己的口袋裏。

    這不是屬於我的世界,從前的天空集團也不屬於我。假設我答應去美國,以後的天空集團呢?我的世界究竟在哪裏?

    從包裏拿出一張照片,並非現在的這張臉,而是另一個看似相貌平凡,目光卻隱含力量的年輕人。他的眼睛裏藏著什麽?藍衣社邪惡的陰謀?還是某個千年前的秘密?

    這是古英雄的臉,三年前我自己的臉,卻是那麽陌生那麽遙遠。

    如今這張臉早已化為灰燼,跟隨高能躺在墳墓裏,以及媽媽的記憶之中。

    當我剛知道自己不是高能,無端想象真正的我,應該是個年輕才俊,家境良好、品學兼優、風度翩翩,是許多女孩夢中的白馬王子。

    現實卻那麽殘酷,雖然我叫古英雄,實際卻與英雄相差甚遠,除了十五歲救過一個少女。

    我是個看似普通的保險推銷員,私下裏卻是藍衣社的新任社長,一個秘密家族的繼承人,整天夢想某些肮髒的計劃,見不得人的卑鄙勾當。而我的同夥都是些什麽人?變態的醫生華金

    山,陰險的奸商端木良,跟蹤狂與偷窺狂南宮,還有遠在美國的神秘人常青,我是和他們一樣的人,而且比他們隱藏得更深更齷齪。

    我恨自己!

    什麽是“自己”?自己的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家人?還是心裏的那個字——我?古英雄,從前的古英雄到底是什麽人?魔鬼、英雄還是凡人?

    下意識地打開端木良的電腦,不奢望找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否則他不會把我留在這裏。

    我隻是上線搜索三個字——古英雄。

    翻到搜索引擎的第二頁,就發現了一個名為“古英雄博客”的網頁。

    “古英雄”這三個字本來就不像生活中的人名,倒是很適合做網名或標題。

    然而,博客首頁有一張照片,居然就是——

    瞪大眼睛拿起手中的照片,沒錯,就是他!

    確切地說,就是我。

    掛在博客首頁的這張照片,正是我手中這張古英雄的照片。

    這才是我從前真正的博客——古英雄的博客,而不是高能的“在卡夫卡的地洞裏”。

    手指顫抖著移動鼠標,博客訪問量僅有91次。最後一篇文章,發表時間是2006年10月25日——三周之後,古英雄就與高能一同在杭州遭遇車禍,從此古英雄變成複活的高能,而高能變成死去的古英雄。

    沒錯,這就是我,古英雄。

    就連這張照片,也是我最喜歡的一張,以至於掛在博客首頁,就這樣毫不遮掩地處身於網絡,隻要搜索我的名字就能找到,靜靜等待主人再度來訪,才得以幽靈重生。

    古英雄的博客總共隻有七篇文章,最早一篇發表於2005年7月14日,內容很簡短——

    “今天,是我的23歲生日,開通了自己的博客。我知道沒人會來這裏看,唯一的讀者就是我自己,一個小小的保險推銷員,祝我晚安!”

    博客第二篇,是2005年7月30日——

    “該死的夏天,熱得要人命。我頂著火辣辣的太陽,在大街上跑了整個白天,去了五家公司,卻全吃了閉門羹。臭汗濕透了衣服,再跑一天大概就要中暑了!這就是我的命運?”

    博客第三篇,一下子跳到了2005年12月1日——

    “許多天沒來這裏看過了,點擊量沒有過變化(苦笑中)。對不起,我還在尋找父親,已經找了一年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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