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09年12月。

    傍晚。

    人物:高天

    明陽市的浮橋,一座始建於宋代的千年浮橋。

    依然是人來人往的喧鬧,幾百年一成不變的沉穩,也見證了無數的無奈與心酸,浪漫與幸福吧。

    可沒想到就是這座始建於宋代的浮橋,差點就成了高天匆忙逃向地獄的踏板。那裏,曾經有他和米菲留下的醉人的浪漫,有他們第一次正式約會的美好,有他丟失了米菲以後形單影隻的腳印。

    三個月了,沒有了米菲的音訊。電話變成了永遠都關機的無情的聲音,直到最後變成“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家也搬走了,從此沒有了她的任何蹤跡,就這樣憑空從人間蒸發了。

    這三個月來,他每天都能聽見當初米菲問他的話,那麽的真切:“假如有一天我丟了,你會找我嗎?”

    而當初他自己的諾言卻從來不曾忘記:就算走到天邊,我也要找到你。

    高天這樣說了,也這樣做了。

    放下手中的任何工作,請了長假。走遍了以前所有她能去的地方,希望能夠湊巧碰上。聯係了米菲此前的所有的朋友,而得到幾乎是同樣的聲音:你們不是在一起嗎?還問我們?我們也好久沒有她的消息了,老是關機,還以為你們私奔了呢,哈哈。?!您要是有消息,也麻煩轉告一聲。

    私奔?要是能夠私奔的了,那也是一件很愜意而浪漫的事情,而此時的高天的心,已經被米菲的突然消失給掏空了。

    明陽的夜是美的。尤其是江邊的燈光映襯、江麵上的點點漁火。靜謐的夜偶爾被漁船的汽笛穿破,很容易就把人帶到迴憶中。不管是美好的迴憶還是痛苦的折磨,在這個時刻都是浪漫的。

    三三兩兩的戀人們,也被這迷人浪漫的夜感染著,最終在這裏定下了終身。這就是這個浮橋的見證,這就是這個靜謐夜空的魔力。 高天與米菲的過去也是美的,也是一種叫做讓人窒息的美麗。而此時,卻天各一方,無處找尋。

    川流的人群並沒有給高天帶走任何的憂傷。此時,隻有那手中的酒才是他真正的朋友。麻醉的神經讓他忘卻暫時的傷與寂寞,讓他體味到過去在一起的溫馨,曾經那樣的炙熱,曾經那樣的纏綿,那樣的信誓旦旦……。那種美好是一輩子都不能磨滅的,唯一能夠形容的字眼就是叫做“幸福”。而這種麻醉的幸福並沒有持續下去,夢最終還是醒了。隨之而襲來的是丟失了她帶來的痛,這種痛幾近讓他崩潰。

    這種丟失帶來的無助讓他歇斯底裏:老天,告訴我!我的米菲在哪裏??????

    寂靜的夜被劃破,被劃破。江麵上傳來陣陣迴聲。

    “這人瘋了吧?!”一對小兩口戲謔著。

    “媽媽,這個叔叔怎麽了啊?他好像快哭了呢”“叔叔可能有什麽心事呢,小孩子不懂的,媽媽帶你去買喝的東西啊,走吧”

    ……

    橋上的人望著這個痛苦的年輕人,有的投來了不屑,有的投來了同情,有的卻是肯定與羨慕:有一天我丟了,你也會這樣想念我嗎?可能這就是戀愛中的男女才會說出來的吧,就像流傳了很久的那個媽媽和老婆同時掉到水裏,先救誰的故事,明明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明明知道無論對方怎麽樣迴答都不對,但是還是傻傻的問著。“我不會這樣,我會走遍天涯海角都要找到你的,傻丫頭”這個看起來幸福的女人,同樣被她的男人忽悠著,盡管連她自己也不一定相信對方說的話,卻異常的滿足。

    夜深了。

    高天握著酒瓶想到了迴家,可家在哪裏呢?在明陽的家隻是一個公司給提供的租住的一套公寓而已,是家嗎?除了家的外殼之外,卻沒有一點家的感覺,因為缺少的是家的味道,缺少的是家裏的人。

    他和他的靈魂,牽手遊蕩在這個陌生的午夜的街頭,湧動的車流和那些霓虹閃爍,閃痛了雙眼,映紅了他的臉,而他的臉在那一刻變得更加扭曲,與其說是扭曲,卻不如說是委屈吧。車水馬龍的街,在他的眼裏卻沒有了任何危險,任憑自己東倒西歪的晃。他迴想起了前幾天在qq空間裏寫的文章:

    十二月的贛州,沒有雪花

    我和我的靈魂,

    牽手遊蕩在這個陌生的

    都市的街頭

    湧動的車流和那些霓虹

    閃爍,閃痛了雙眼

    此時

    想起北方的雪地

    為你我畫下的腳印

    那牽起你手的瞬間

    那份靜謐中的浪漫

    讓心溫暖,忘卻永久的傷感

    十二月的江南,也沒有麥子

    但它的清香,總縈繞在心頭

    我是農民,但卻沒有一寸土地

    來耕耘漂泊的心靈

    真的想一直躺著,讓麥香

    凝成一個夢,停在意識的門口

    不再醒來。但夢

    也終究隻能是夢

    當一切喧囂過後

    開始變得更加孤獨。

    讓麥香和月光一起流淌

    熟睡在麥田裏、任夢飛翔,讓靈魂飄向遠方…… 可shi

    怎麽也不舍得那座浮橋下潺潺的聲響

    怎麽也舍不得空氣中曾經擁有的你的芬芳

    ……

    ……

    ……

    刺眼的燈光把他從記憶中閃迴,伴隨著隨之而來的刹車聲,他忘掉了一切憂傷,他終於解脫了。

    醫院。

    當他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朦朧的白讓他感覺自己身處天堂。那是一種異樣的風景,一切都是祥和的美麗。沒有了憂傷,沒有了痛苦,沒有了舔噬傷口的絕望。他仿佛看見了傳說中的天使,隻是奇怪這個天使沒有了傳說中的翅膀。

    他看見了一隻美麗的蝴蝶在翩翩飛舞,他聽見了一群白衣少女在嘰嘰喳喳的聲音,他聽見了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那是來自天籟深處米菲的唿喊,她在喊著他的名字,遠遠的。高天想不顧一切的想追了過去,卻發現自己身上的潔白的束縛,他高聲唿喊著:菲菲,菲菲,你等等我。可是那個身影已經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慢慢地離開了自己的視線。他想不顧一切的掙脫著身上的讓他絕望的“枷鎖”,卻感覺身上傳來無法言傳的身體的痛苦……

    他醒了。

    可能是被身上劇烈的痛給恢複了意識。

    他看見的也不再是天堂,而是那個他一輩子都不願意來的地方—醫院。眼前的也不再是天使樣的少女,耳邊也不再是他的米菲。他意識到了自己已經躺在醫院裏,卻怎麽也迴憶不起自己為什麽來到這個地方,隻記得自己在浮橋喝了點酒的樣子。他迴到了現實,迴到了這個送給他無盡痛苦的世界。

    當他感覺到劇痛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死裏逃生。

    在睜開眼睛的刹那,他笑了。

    笑得很悲傷,很無奈,很淒苦。因為,此時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是否應該感謝那個救命的恩人和白衣天使,搞不清楚自己活下來是一種幸運還是不幸。說實話,在他的心裏,他不該再活在這個世界上,他更希望自己就這麽隨著意識的消失而離開這個世界。

    再一次深深的閉上了雙眼,淚水從眼角滑落,大顆大顆的流到了枕頭上,濕濕的。多少年不曾流下的,在這一刹那任憑流淌,完全放下了男人的矜持,看起來像個生一樣的脆弱。這一刹那存在的是委屈?是對命運的嘲弄?還是對自己的恨?無從說起,當時間推到今日,已經完全變了味道,不僅僅是一種痛更是一種無奈。

    其實,人活著就是無奈。放棄一切想和米菲在一起,米菲消失了。車禍了,骨折了,沒人了。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

    門開了。

    閃進了一個爽朗的年輕護士:“你這個”勇敢“的男人醒了啊?怎麽,哭了??哈哈,現在害怕了吧,要是那人不及時把你送過來,你就看不見今天的太陽了哦!”

    是啊,可能真就見不到今天的太陽了。

    “還好,你命大,要不然你可要嗚唿哀哉了呢。看看你身上,到處是傷,搶救了你兩個多小時呢?”

    不知怎麽,高天此時卻沒有一點的死裏逃生的興奮。

    “送你來的時候,你滿身都是酒氣呢!怎麽?失戀了?離婚了?”

    “那是對生活絕望了?”

    “哎,你這個男人就知道流眼淚啊,話也不多說一句?快點振作起來吧,既然沒死成,那就好好活下去!!還有,你還是聯係一下你的家人啊,醫院的醫藥費總得有人付啊,你說是不,再說你現在也需要人照顧的啊!”

    高天同誌這才想起問救自己命的那個人來。

    “你好,護士小姐。是哪位把我救到這裏來的,您知道嗎?他,他人呢?”

    “您老人家還知道問你的救命恩人呢,他啊,早就走了。是個警察,帶著一個小孩子,把你送到這裏就走了。還幫你捉到那個肇事的司機幫你交了一些費用呢,沒想到現在的警察還有這麽好的,哈哈哈哈……”她笑的很甜,也很天真。“我以前總覺得警察就知道欺負老百姓,就知道捉嫖抓賭中飽私囊呢,沒想到!你也算是個有福氣的男人了”她一邊整理哪個點滴瓶子,一邊自言自語著。

    “那他留下什麽聯係方式了嗎?電話,姓名,有嗎?”

    “我說你怎麽這麽笨呢,他是警察,明陽市的警察你還找不到啊,到公安局找他們領導一問不就知道了啊?有做好事的典型,哪個領導不幫你查啊,你說是不?”

    這個長著漂亮麵容的姑娘,嘴裏還真的是利落呢?!時間直到現在過去了這麽久了,她當時的那副神氣,依然曆曆在目。爽朗,開心。完全沒有心機的……

    “哦,你蠻聰明的。看起來我是被撞傻了”

    “哈哈,我看像,其實你看起來也很有素養的撒”

    “我?你別開玩笑了,能有什麽素養啊,就是直爽點。”

    “直爽啊,那就沒有看出來,不過有點傻傻的,嗬嗬”

    “傻傻的啊?怎麽說?”

    “不傻怎麽會欞著酒瓶在街上瞎逛呢?

    看來這個丫頭是絲毫不顧及當事人的感受啊。一張口就讓高天沒話反駁,一張口就讓讓別人心如刀絞,像刀子戳進了胸膛。也罷,的的確確讓他無話可說,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此刻卻因為酗酒躺進了醫院。不知遠方的爸媽知道了會是什麽樣的心情呢,不知道自己的兒子知道了這個不爭氣的爸爸的這“精彩”的一幕,會是什麽感想呢?更多的是心疼吧!

    “見笑了,看起來我不是男人,不過是想起來以前的很多事情,想起生死之間,淚便流下來了呢!”

    “這個隻有你自己知道了,對了,你要不要聯係你的家人啊,我想你的電話也肯定是沒有用了吧。借給你”

    “不用了,謝謝。我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這裏。”

    “怎麽可能,你來這裏旅遊啊?”

    “不是,你不要問了,您能幫我個忙嗎?”

    “可以啊,說吧”

    “這是我的銀行卡,幫我去取錢,然後把欠醫院的錢給補上。”

    “老人家,您還真的搞笑呢,我怎麽可能去幫你取錢呢,萬一有什麽事情我可說不清楚,再說你現在還沒有欠錢呢,那個肇事司機幫你交了押金的了,對了,上午還來看過你,不過你還沒醒。”

    “哦,其實也不能怨那個司機了,可能是我 喝醉了……才會出事情的了,我也不記的了”

    “說你傻你還真傻呢,現在的法律你沒有研究啊,你是行人,肇事司機還是要付很大的責任的了。再說也不是他自己出錢,肯定會有保險的嘛!”

    “哦。還是你懂的更多啊”

    “能問你個私人問題嗎?”

    “私人問題?不要了。我什麽都不想說”

    “其實我就是想問問你為什麽去喝那麽多酒,你昏迷的時候會喊一個叫菲菲的名字呢,嗬嗬,你女朋友??”

    “沒什麽,隻是想喝醉了,把該死的痛溺死,但那該死的痛卻學會了遊泳!!”

    “哈哈,你還滿幽默的嘛,”對不起,其實我也隻是看你這麽無助,看起來你也不像是壞人,才想知道的。既然你這裏沒有朋友,有什麽事情就喊我一聲吧“

    “謝謝了,護士”

    “我叫上官紫一,他們都叫我紫一”

    “上官紫一?”

    “恩,叫我上官也行,叫我紫一也行”

    “哦,還是叫上官吧”

    “也好”

    “紫一,你在那裏做什麽呢?趕緊來1402病房,給病人換藥水”隨著她爽朗的笑,還有那句不是很溫柔的“來了”旋即像風一樣飄走了。

    “呀,紫一,你是不是看上那個男人了啊,哈哈。我看你們滿談的來的哈”

    “胡說什麽呀,我怎麽會看上他啊,我隻是看著她可憐兮兮的,又沒有親人在這裏。你們這些人怎麽這樣啊,老想著男歡女愛的啊。思想有問題啊,你們”

    “你啊,還是好好把握自己吧”還是護士長嘴巴更加直接一點的說出了這句話。可能也是他們擔心的吧,畢竟上官紫一也是正值青春年少,情竇初開的年齡啊。

    ps:如果高天後來知道要和這個姑娘有一段扯不斷的情願的話,我想備受愛情折磨的她,無論如何也就不會去喝酒,然後來到這個醫院了吧。世間之事確是如此,好多事情難以說清,可能傳說中的緣分是存在的吧。

    “你們趕緊做你們的事情吧,我今天還就跟你們較真了,我就開始喜歡他了怎麽了,嗬嗬。”

    “你敢!”護士長急了,“你少不在乎,我跟你說真的啊,開玩笑可以,可別真的喜歡上你的病人。要不然到時候你苦都來不及!”

    “知道了,知道了!護士長大人。我又不是個小孩子,也不是個傻子,我怎麽會隨便喜歡上一個男人啊,再說,會掉眼淚的男人,能有什麽出息啊,你們說是不?”

    一幫小護士互相起著哄,笑了。狹小的值班室充滿著因為我的自殺給他們帶來的工作閑暇時刻的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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