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如此,午間吃飯時,她還眼尖地發現謝征把頭上的發帶又換迴了他原本的那條。


    樊長玉不知道哪兒惹到他了,在飯桌上輕咳一聲問:“下午我打算拿些臘肉去縣城賣,順便給王捕頭也拿一塊臘肉去拜年,你有什麽東西要買的嗎?”


    一直“食不言”的人這才說了句:“紙用完了,昨日寫春聯,墨也用完了,買些紙和墨迴來,紙要五尺淨皮的夾宣,墨要鬆煙的徽墨。”


    樊長玉聽得頭都大了,“什麽宣?什麽墨來著?”


    謝征眉峰微皺,道:“罷了,我自己去買。”


    樊長玉感覺他有些冷冷淡淡的,想到他傷還沒全好,還是多問了句:“我下午迴雇個牛車,你一起去?”


    長寧一聽,兩隻小胖手就開始拍桌:“長寧也要去趕集!”


    一大一小兩隻都直勾勾盯著謝征,謝征沉默了一息,終是道:“那便一道走。”


    長寧因為要去趕集,興奮得不得了,在院子裏跑了個圈還不夠,出了院子把趙大娘家的狗都攆著跑到了巷子口才作罷。


    樊長玉想今日去縣城賣臘肉,倒也不是一時興起,往年她爹也會在這日抽空拉一車臘肉去縣城賣。


    一些走親訪友的人家,若是提前沒備好年節禮,肉市這兩天又不開張,大多會在路邊小販那裏買。


    到了縣城,樊長玉極有經驗地把牛車停在了縣學門口的大街上。


    這裏來往的學子多,還有不少人家為了照顧家裏的讀書的兒子,直接在附近租賃了房屋的。


    學生去給夫子拜年,尋常茶酒拿不出手,貴的又極費銀子,買一條臘肉當年節禮再合適不過。


    樊長玉一擺上攤,就做了好幾單生意,謝征本欲去書肆那邊,但長寧一直在墊腳四處張望,眼巴巴問樊長玉:“阿姐,我能跟姐夫一起去看敲花鼓的嗎?”


    樊長玉說:“你姐夫不去看花鼓。”


    長寧就眼巴巴看向了謝征。


    謝征看了一眼樊長玉這邊才賣掉一小半的臘肉,說:“等你姐姐賣完了一起去吧。”


    樊長玉估摸著自己帶來的臘肉賣完還得要點時間,便道:“我這裏收攤還早著,你要是不急著去買紙墨,就幫我帶長寧去轉轉,她就是好奇心重,轉上一圈迴來,她就不鬧騰了。”


    謝征點了頭。


    得了樊長玉這話的長寧拽著謝征的袖子,興奮地走在前邊,勁頭足得跟個小牛犢似的。


    謝征感受著袖子被拖拽的力道,心說這孩子若不是打娘胎裏生下來就體弱,將來指不定也跟她姐姐一樣,虎得很。


    今年許是縣裏要辦燈會的原因,縣學的學子們大多都沒歸家,街上也熱鬧,樊長玉帶去的那二十多條臘肉,比她預料中的早賣完了大半個時辰。


    她收攤時,正好謝征也帶著在附近逛夠的長寧迴來了。


    長寧左手一個糖葫蘆,右手一個彩色小風車,吃得臉上都沾了糖漿。


    樊長玉瞧得頗為無奈,對謝征道:“你就慣著她吧。”


    長寧笑得眯起眼:“姐夫給阿姐也買了一串糖葫蘆。”


    樊長玉說:“我又不是小孩子,吃什麽糖葫蘆……”


    話還沒說完,一根糖葫蘆已經遞到了她跟前。


    謝征神色淡淡的:“你妹妹說要給你也買一根。”


    樊長玉本想說不要,瞥見他手裏還有一根,想著他似乎喜歡吃甜食,現在又沒喝藥,肯定是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吃,這才拉上了自己,便也不好再拒絕,伸手接過後說了句“謝謝”。


    樊長玉跟長寧吃相一樣,都是一口一個糖葫蘆,眼睛眯起,兩頰鼓著像隻倉鼠。


    樊長玉吃完一顆見謝征手上還拿著那串糖葫蘆沒動,奇怪道:“你怎麽不吃?”


    謝征視線從她嘴角的糖衣渣子上移開,遲疑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糖葫蘆,咬下半顆。


    裹在外麵的糖衣甜津津的,裏邊的山楂又略酸,嚼碎了酸酸甜甜的,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又咬下了一顆糖葫蘆的長寧看著這一幕笑得見牙不見眼,她真聰明,讓姐夫一人買一根,果然阿姐就沒數落她了。


    這街口不僅有賣東西的小販,還有家中貧寒支了個攤子給人作畫的縣學學子。


    對麵街口那吃著糖葫蘆的一家三口實在是打眼,男子俊美非凡,女子笑靨如花,就連兩人帶著的那小孩,都玉雪可愛得緊。


    書生頻頻往那邊看了幾眼,飛快地在紙上作畫。


    樊長玉吃完糖葫蘆,收拾好東西正準備帶謝征去買紙墨,卻見他神色忽而一凜,大步朝對麵街口走了去。


    樊長玉往那邊瞧了一眼,發現隻有個支著攤賣字畫的書生在那裏。


    怕惹出什麽是非,樊長玉忙帶著長寧跟了過去:“你幹嘛去?”


    書生剛落完最後一筆,邊上忽伸出一隻大手,一把就拽走了那副畫。


    方才還站在對麵街口吃糖葫蘆的男人不知何時已到了跟前,拽著他領口,白玉似的一張臉冰寒駭人:“誰讓你畫的?”


    書生被那股子壓迫感逼得話都說不利索,結結巴巴道:“小生……小生隻是瞧著公子和夫人一家三口甚是美好,這才抑製不住作了畫,如有冒犯,還望公子勿怪。”


    樊長玉也在此時帶著長寧趕了過來,見他頗有當街打人的架勢,連忙扳開他拽著書生衣襟的手,“你這是做什麽?”


    謝征沒說話,垂眸看向了拿在手中的那副畫。


    書生工筆一般,但這幅畫勝在人物畫得極為傳神。


    畫上樊長玉眯著眼在吃糖葫蘆,他視線正好落在她臉上,似一直在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長寧在前方咬著一顆糖葫蘆迴望著她們二人,亦是笑得見牙不見眼,眉眼裏透著一股古靈精怪勁兒。


    樊長玉看到這幅畫時,也驚訝“咦”了一聲,問那書生:“你畫的我們嗎?”


    書生實在是怕這嬌憨小娘子邊上那煞氣沉沉的男人,趕緊點了頭,好聽話不要錢似的一溜串往外冒:“夫人和公子郎才女貌,實乃天造地設的一對,就連小千金都生得如此可愛,夫人若喜歡,這幅畫就當小生送給二位的新年賀禮了,祝夫人和公子和和美美,明年再添一位小公子。”


    樊長玉險些沒把嘴裏的糖葫蘆簽子給咬斷。


    第35章


    長寧踮起腳看清畫上的人物後,一雙葡萄眼裏滿是欣喜,小胖手指著畫上的她自己道:“上麵有寧娘!寧娘喜歡這個!”


    謝征在樊長玉開口之前問那書生:“你的畫怎麽賣的?”


    書生愣了幾許,才反應過來這看起來極不好惹的俊美男人是在問他畫的價錢,忙道:“不要錢不要錢,就當小生贈與公子和夫人的。”


    樊長玉因為書生方才那幾話還囧著,不過倒也覺得這幅畫挺好看,見書生死活不肯說價錢,想了想,在原本打算拿給王捕頭的兩條臘肉裏,選了一條小些的給那書生,說:“這條臘肉贈與你,也當是新年禮了。”


    又板著臉指著長寧道:“這是我妹妹。”


    書生得了一條臘肉實在是意外之喜,好聽話更是要多少有多少:“是小生眼拙,沒認出來,那祝夫人和公子來年喜得一對龍鳳胎,圓圓滿滿,兒女常歡膝下。”


    樊長玉:“……”


    她有心跟這書生再說點什麽,但她和言正是假夫妻的事,告訴一個不相幹的人好像也沒必要。


    一直到拿著那副畫離開了書生的攤位,樊長玉心裏都還別扭著,時不時又掃一眼拿著卷起來的畫走在邊上的謝征。


    發現他麵色如常,心裏的別扭感才少了那麽一點。


    她們迴到先前擺攤的位置,收拾好東西打算去書肆買紙墨,邊上一家年貨鋪子的老板約莫是看樊長玉在這裏擺攤不到一個時辰就賣出去了二十多條臘肉,眼饞這生意,拖著肥胖的身體追出來:“小娘子留步。”


    樊長玉聽到話音轉過來,就看到那年貨鋪子裏的胖掌櫃臉上堆著笑走了過來,問:“小娘子明日還來這裏賣臘肉嗎?”


    明日就是初二了,樊長玉不僅要開自家的豬肉鋪子,還得供應溢香樓的鹵肉,怕是抽不出時間再來這邊賣臘肉,便搖頭道:“後麵幾日應該都沒時間再來了。”


    胖掌櫃笑道:“那小老兒想同小娘子做筆生意,小娘子家中還有多少臘肉盡管拿來,放我這年貨鋪子裏賣,賣出去的臘肉,同小娘子四六分成,小娘子六,小老兒四,小娘子看如何?”


    樊長玉尋思著,他這不是俞掌櫃說過的“空手套白狼”麽,他一分錢不出就讓自己把臘肉運來,賣了錢他還能得一半。


    這臘肉不比鮮肉,掛在家中陰涼通風的地方,存放個一年半載都不成問題,價錢自然也比鮮肉貴上不少。


    年節這幾天,樊長玉喊價是六十五文一斤,真要砍價也能砍到六十文往上,六十五文往下。


    按這胖掌櫃說的,四六分,就算全以六十五文一斤賣出去,一斤臘肉她賺到的也才三十九文,還不如她自個兒放鋪子裏賣呢。


    樊長玉道:“我不要分成,您要真打算買,咱們可以直接把賬目算明白,論斤賣。”


    胖掌櫃笑嗬嗬道:“小娘子一看就不是個會做生意的。”


    樊長玉正想說話,邊上的謝征忽而開口道:“分成賣可以。”


    樊長玉和胖掌櫃都齊齊朝他看去,樊長玉一臉錯愣,胖掌櫃則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這小兄弟瞧著是個會做生意的,眼光放得長遠……”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謝征涼涼掃他一眼道:“二八分。”


    胖掌櫃的笑僵在了臉上:“小兄弟也太獅子大開口了些。”


    樊長玉在心裏估算了一下二八分,賣了臘肉自己能拿到的錢。


    按六十五一斤算,她能拿五十二文,按六十文一斤算,她也有四十八文。


    但樊長玉是真沒打算做這樁生意,道:“分啥成啊,直接論斤賣做一錘子買賣,市麵上臘肉的進貨底價也是五十文左右,我一分錢沒拿到就先把臘肉送來,我還不放心呢。走吧,先去書肆給你買紙墨,迴頭咱們還得趕去王捕頭家拜年呢。”


    她拉著長寧就要走,那胖掌櫃見狀,忙道:“二八分就二八分。”


    他笑得頗有些無奈:“小娘子和小兄弟這紅白臉唱得好啊,我也是瞧著小娘子今日賣的臘肉色澤熏得好,瞧著就是上等貨,才想跟小娘子做成這筆生意。”


    說著就招唿他們三人往年貨鋪子裏走:“咱們擬個契書,迴頭小娘子就把肉給我送來。”


    樊長玉跟謝征對視時,麵上還有些發懵,似沒料到這單生意就這麽成了。


    謝征麵上神色依舊淡淡的,對她道:“去簽契書吧。”


    那胖掌櫃顯然不是頭一迴做這空手套白狼的生意,很快就執筆擬好了契書,拿給樊長玉看時,樊長玉對這玩意兒還是不敢掉以輕心,逐字逐句看完了,又拿給謝征瞧上一眼:“你看看妥當嗎?”


    謝征點頭後,她就大筆一揮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胖掌櫃給了一兩銀子的定金,又笑嗬嗬把她們送出了門。


    樊長玉走在路上時還跟謝征嘀咕:“明早得去把肉鋪開起來,還得去給溢香樓送鹵肉,這臘肉,怕是得下午再來送了。”


    謝征說:“你若是忙得抽不開身,我雇車幫你送來也行。”


    樊長玉不太好意思,說:“那我給你開工錢?”


    謝征瞥了她一眼,樊長玉覺得自己沒感覺錯,他好像又不高興了。


    長寧是個沒心沒肺的,蹦跳著走在最前邊,看中了什麽小玩意不敢讓樊長玉買,就眼巴巴瞅著謝征。


    謝征零零碎碎給她買了些,長寧抱在懷裏一大堆,兩隻胖手幾乎合不攏。


    樊長玉嚇唬她道:“寧娘,你再看到什麽都想買,下迴我可不帶你來縣城趕集了。”


    長寧低頭望著自己腳尖挨訓。


    邊上傳來男人冷冷清清的嗓音:“是我要給她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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