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漠轉過頭來衝她笑了笑,又在嘴邊豎起一根手指噓了聲,然後繼續等待雷霆的迴應。


    眼下,雷霆的處境也是兩難:


    季飛揚很有可能是詐死,他這種人要麽什麽也不做,要麽一出手就會搞得天翻地覆,別動局內部是不是還有其他人已經被他洗腦甚至策反?昔日的戰友是否還能夠信任?本就對別動局的存在頗有微詞的其他部門會不會借機發難?


    雷霆不敢冒這個險。


    答應?自己很可能就要陷入被動,稍有不慎,別動局的其他無辜者也會被牽連。可不答應,擺明了黃泉、穆挽歌、梵漠這三個大威脅將會繼續攪亂這一池水,甚至進一步引發大的國際爭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更何況別動局的位定位本就敏感,到時候被推出去當替罪羊也不是不可能……


    “隻是,”雷霆說出了最後一個顧慮,“你確定能迴原來的世界?”


    “失敗的話,”梵漠立刻笑的一派爽朗天真,“那就隻好去死啦。”


    如果他們真的穿越失敗,卻又不接受招安,那麽就像雷霆之前擔心的那樣,等待他們的隻有望不到頭的逃亡。又或者什麽時候他們厭倦了,麵臨的也隻是十麵埋伏、四麵楚歌……


    “好,我答應!”


    雷霆重重的吐出一口氣,方正的臉上滿是絕然和孤注一擲。


    梵漠一笑,舉起手,“擊掌為誓。”


    結成聯盟之後,現場的氣氛頓時為之一變,至少梵漠在跟雷霆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笑意也帶了幾分真誠。


    雷霆走後,剩下的那大半箱子自熱米飯仿佛也對穆挽歌失去了吸引力,她默不作聲的盯著地麵看了半晌,然後緩緩站起,居高臨下的衝梵漠說,“師兄,拔劍。”


    梵漠似乎微微怔了下,旋即綻開一個燦爛到近乎變態的笑容,“好。”


    名劍出鞘,受到吸引般發出激動地鳴顫。


    兩人就這麽靜靜的對峙,都在尋找這最佳出手時機。深埋地下的房間內本不應該有風的,但此刻卻隱隱有什麽在緩緩流動,暗潮洶湧。


    高手對決,生死一線,影響最終結果的往往就是那一點點最微不足道的時機。穆挽歌和梵漠雖然不敢說是絕世高手,但放眼江湖,除了那幾個不知是死是活的老家夥之外,也已經罕有敵手。


    就在這一觸即發之際,突然有個人特別不合時宜的打破了這份遍布殺機的死寂。


    “等等,”戊榮瞪大了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臉上滿是警惕,“你們要幹嘛?!”


    梵漠都給他氣笑了,“你說呢?”


    “不行!”戊榮覺得自己已經不僅僅是頭痛,而且還加上了胃痛,他就感慨自己怎麽這麽衰,偏偏遇上兩個腦迴路異於常人,一言不合就拔劍鬥毆的高危分子。哦,對了,據說人家是從古代穿越來……但這他媽的關他屁事?!


    世界如此之大,為什麽獨獨他這麽倒黴?


    “這裏已經是我碩果僅存的據點了,你們動手之後我們住哪兒?露宿街頭嗎?”


    聽了這話,穆挽歌和梵漠竟然同時一怔,然後齊齊思考:唔,貌似很有道理。


    戊榮強忍著吐血的衝動,硬著頭皮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甚至還特別沒有節操的幫忙提供合適的鬥毆場所,“室內太狹小了,兩位少俠武藝高強想必施展不開,附近有個汽車迴收站倒是合適,不如我帶路啊?”


    開玩笑麽,摩天輪都不夠他們拆的,一旦真動起手來,他這個窩隻有重建的命!弗裏德那混賬還沒給自己結賬呢!


    一直到穆挽歌和梵漠在空曠的舊車迴收站動起手來,並且打得天昏地暗的時候,戊榮才後知後覺的驚醒:


    話說迴來,好端端的,這倆人到底是為什麽要決鬥啊喂!


    ***********


    雷霆還在迴別動局的路上就接到了從醫院打來的電話。


    電話是鄔焱打的,平時很堅強樂觀笑嘻嘻的小夥子一開口就是帶著哭腔的沙啞,“雷局,您過來趟吧,羅洛她”


    當初季飛揚在劉強富家的別墅帶領執行的抓捕計劃失敗,不僅導致五名前來支援的特戰隊員當場死亡,更讓幾名參與圍剿的別動局成員進了急救中心。


    直接參與戰鬥的成員中,鄔焱的傷勢最輕,幾天之後就行動自如了;萬餘腰腹間的傷口雖大,但因為有羅洛幫忙抵擋,所以並沒有傷到要害,現在也能坐在輪椅上行動。


    而受傷最重的就是兩個姑娘:


    閃閃斷了一臂,全身多處骨折,現在還在病床上躺著,雖然已經脫離危險期,但這次戰鬥給她造成的打擊太大,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就算治好了也可能戰鬥力大減。


    至於羅洛,因為當初參與行動的時候就舊傷未愈,後來更是被穆挽歌和梵漠二人聯手重傷,全身的骨頭幾乎都被打碎了,體內重要內髒也多處穿孔,大家幫忙往救護車上送的時候幾乎是捧上去的。送入搶救室後她曾幾次心髒停跳,然後就一直昏迷未醒。


    現在,在掙紮了幾十天之後,她終於還是被蓋上白布,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別動局的絕大部分人都來了,就連閃閃也讓鄔焱用輪椅推了過來,坐在那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畢竟都是曾經奮鬥在同一條戰線的戰友,不管是否真的一起並肩作戰過,但作為時時遊離在生死存亡邊界的異能者,早已經跟平凡生活無緣的他們的感情遠比普通的兄弟姐妹來得深厚。


    這種感情已經不僅僅是接觸時間長短所能衡量的了,更多的還是那種同命相連,一種由己及人的悲傷。


    說不定明天,躺在這裏的就會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見他來了,眾人都起身問好,“雷局。”


    雷霆點點頭,“都坐著吧,也不是在局裏。”


    一開始他過來接替季飛揚主持大局的時候,別動局確實有部分人存在抵觸情緒,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見識了他的處事公正,又跟著他出了幾次任務,親眼看著他身先士卒之後,絕大部分的人也都服氣了。


    雷霆來到病床前站穩,默默地敬禮,其他別動局成員見狀也紛紛照做,氣氛頓時變得傷感又肅穆,空氣中的凝重仿佛濃的化不開。


    禮畢,雷霆轉身看了看閃閃他們,低聲問道,“已經能出來了嗎?注意身體,不要勉強。”


    “死不了,”萬餘苦笑一聲,眼眶紅紅的說,“雷局,我申請出院。”


    說完,他就一言不發的跟雷霆對視,緊抿的嘴唇慘白一片。


    雷霆微微蹙眉,“不要勉強,磨刀不誤砍柴工。”


    “戰友都在拚命,可我卻在這裏無所事事,我,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廢人!”萬餘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攥著的拳頭也微微顫抖。


    雷霆沉默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也好,不過還是要定時迴來檢查,馬虎不得,別動局再也經不起不必要的犧牲了。”


    “是!”萬餘本沒料到會這麽順利,他甚至都做好了死纏爛打的準備,大喜之下忙不迭的敬禮,卻不曾想又扯動還未長好的刀口,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局長,我”,一直在分神聽他們說話的閃閃也止了哭泣,小聲說,“我也想出”


    “你不行,”雷霆一口拒絕,臉上帶幾分嚴厲的看著她,“萬餘隻是皮肉傷,你可是結結實實的骨折,傷筋動骨一百天沒聽過嗎?至少過了這個月再說。”


    說完,他也不看閃閃瞬間黯淡下來的眼神,轉頭往人群中掃了幾眼,“戊酉呢,他沒來嗎?”


    正過去安慰閃閃的鄔焱一聽,愣了下,“沒有。”


    “局長,”說話的赫然就是被蘇藤丟下河去的幻視小子,他猶猶豫豫的說,“最近戊酉的情緒都很低落,我們跟他說話也得不到迴應,這麽下去會不會出事啊?”


    大家都知道戊酉跟季飛揚的感情非比尋常,所以也都很能理解他的變化。但理解歸理解,死者已矣,活的人還要繼續活下去,如果一個人永遠沉浸在過去的傷痛中,那跟死了還有什麽區別?


    雷霆點點頭,又問,“有誰知道他在哪兒嗎?”


    大家都麵麵相覷,竟沒有一個人能迴答。見狀,鄔焱遲疑了下開口道,“他昨天夜裏接到摩天輪那邊出事的消息後出去了,然後就一直沒迴來,是不是……”


    蘇藤畢竟也別動局的一員幹將,他的折損影響重大,最先趕到的巡邏員一看到他所佩戴的別動局徽章就頭皮發麻,立刻上報,不敢有絲毫遲疑。


    戊酉跟蘇藤關係不錯,以前也一起出過幾次任務,聽聞他出事二話不說就代表別動局趕過去了,結果蘇藤的遺體倒是馬上運迴來了,可負責運送的人卻說,戊酉安排好事情之後就離開了,一直到現在也沒人見過他的影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眾人都知道戊酉是季飛揚的心腹愛將,後者初被停職調查時大家還都替戊酉擔心來著,生怕被接手的頭頭兒給小鞋穿,不過眼見著雷霆並沒有區別對待也就放下心來。


    可誰知後麵接二連三發生了那麽多事,先是季飛揚原因不明的在家中遇害,上頭遲遲不肯公布調查結果,後又有一直並肩作戰的戰友殞命,眾人對戊酉的擔心也跟著加重,並紛紛表示關切。但自從季飛揚去世後,戊酉就把自己封閉了起來,從原來的溫柔和煦一下子變得沉默寡言,完全拒絕跟人交流,也隔絕一切來自外界的安慰,直到接到蘇藤的死訊才有了劇烈的反應,然而現在卻又消失了……


    最最關鍵的是,蘇藤和幻視的這次完全是私自行動,根本沒有跟別動局的任何人做任何報備!剛才雷霆口中“不必要的犧牲”,十有八/九影射的就是這件事。


    別動局的人不怕死,更不怕到死也沒人知道自己曾經在世上存在過;甚至作為戰士,他們隨時準備好了犧牲!


    可是不怕犧牲,並不代表大家能接受莫名其妙的死亡……


    大家沒辦法從雷霆臉上讀出喜怒,卻也下意識的為戰友擔心,“雷局,戊酉他”


    “我理解,”雷霆一抬手,打斷眾人的話,先快而不亂的安排了羅洛的後事,又說,“我不是要罰他,而是跟你們一樣擔心他的安危。”


    說完,他眼神複雜的環視在場的所有人,然後在他們疑惑的眼神在長歎出聲。


    最近出了太多事情,光是能公開的就已經讓不少人亂了陣腳,可想而知,當更多的真相隨著事情的發展暴露出來,大家的反應會是何等強烈。


    鄔焱這才放下心來,然後馬上自告奮勇的要求出去找人,結果又被雷霆駁迴。


    “你們去跟羅洛做最後的告別吧,”他平靜地說,“找人的事情,我去。”


    雷霆從醫院大樓裏走出來的時候,太陽正穩穩掛在天上,明晃晃的陽光照的他有一瞬間的眼暈。


    正值中午,外麵車水馬龍、人流如織,無數人來了又走,無數張臉留下的也隻是麻木不仁。


    這就是最普通的百姓,僅僅是日常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就已經足夠他們焦頭爛額,唯一能夠調和生活的大概就是道聽途說的八卦。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並不知道平時接收到的所謂時事新聞根本就是經過加工潤色的倒手品,不明白那些看似悠閑的領導者每天究竟在忙些什麽,更不曾想到過,或許偶爾在路上跟他們擦肩而過的路人,身上正背負著隨時都會將其壓垮的重擔……


    停車場上空沒有任何遮擋物,經過太陽暴曬過後,車子內部的溫度已經超過38°,活像蒸籠,本就有些疲憊的雷霆一坐進去,更是有種要就此癱軟流淌的荒唐感覺。


    道路兩旁的綠化植被上藏著好多蟬,它們從來就活不過十年,或許正因為如此,它們從不放過任何尖叫的機會,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的存在更清晰鮮明。


    雷霆開了車窗,靠在椅背上發了幾秒鍾的呆,這種狀態對他而言實在罕見。


    有那麽一瞬間,他的心底難以克製的湧起一股煩躁,甚至想要就此放棄。


    說到底,他們也是人,也有感情,甚至,也不想死。


    這麽繼續拚下去,有意思嗎?有意義嗎?就算你死了,會有人知道嗎?當你不得不背負無數唾罵,明知道事實有多麽荒唐卻不能辯解……到頭來,用生命守護的人們,會感激你嗎?


    但是!


    雷霆突然笑了起來,他長長的吐了口氣,發動汽車,撥轉方向盤,緩緩向外駛去。


    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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