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他在地下工作時,一直感到心神不寧,本想進城去散散心,順便在外麵的酒店吃一頓可口的飯菜。可是不知怎麽了,車開到半路,他就越來越不想繼續往前走,好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於是,就在路邊小店裏胡亂買了點兒食物,掉轉了車頭。

    剛才還暴躁地狂叫的大狼狗,這會兒看到了主人,立刻迎上來,親熱地用嘴拱著醫生的褲腳“吱吱”地亂轉。

    “發生了什麽事?法老?你怎麽啦?”醫生摸了摸它的頭,發現狼狗的臉上有汗,他的臉色嚴峻了。他把拴在狗脖子上的鐵鏈打開,法老立刻“嗖”地一下竄到後院兒去了。

    醫生把買來的東西送進房裏,他的眼睛在掛著的獵槍上匆匆掃了一下,返身從屋子裏走出來的時候,法老已經跑了迴來,湊上前擋著他的路。

    “你這個傻瓜!還不再去好好看看……”醫生抬腿一腳,踢在了狼狗的肋上,它哀嚎一聲,又跑迴到後院兒去了,這一迴立即傳來了它的叫聲。

    “你聽!狗叫……”躲在地窖裏的初秀豎起耳朵注意地聽著上麵的動靜。隨著狼狗的叫聲,似乎有腳步慢慢移動過來。

    “完了,他發現我們了。”初秀一把拉過明哲躲在了鹹菜缸的後麵,心髒“咚咚咚”地快要從嗓子眼兒裏蹦出來了。

    他們感覺到有腳步聲正從不遠處一步一步地走過來……

    初秀不由得把身體緊緊依靠在牆壁上,恨不能立即打個洞,鑽進土裏才好。

    突然“忽”的一聲,明哲迴過頭來,發現初秀不見了。他還沒弄明白是怎麽迴事,就聽到初秀在黑暗中悄聲叫他:

    “明哲!快進來……”

    明哲的手電照到了一個黑色的洞口,隻見初秀的臉在裏麵一閃。

    “這裏還有個洞?”明哲慌忙鑽了進去,腳一沾地,一股冷嗖嗖的潮濕的空氣就撲麵而來。他聽到初秀的聲音戰戰兢兢地在耳邊悄悄響起:

    “這裏麵可能是個防空洞……”

    “別管那麽多了!快點兒進去……”明哲說著,率先往裏麵的通道跑去。初秀緊隨其後。

    “注意點兒,這裏有台階!”明哲的聲音在洞裏發出空曠的迴聲。

    初秀跟在後麵用腳試探著,這條通道是通向更深的地下的,一級一級的台階曲裏拐彎,直轉得初秀已經不能辨別方向。

    手電光越來越暗淡,幾乎就要“失明”了。

    又拐過一個彎,手電終於滅了。

    “怎麽了?手電!手電呢?”初秀在後麵驚惶失措地小聲問道。

    “沒電了。”明哲像做錯了事的孩子,怯怯地說。

    黑暗,像一塊巨幅的裹屍布,死死地包裹著兩個人,兩人都長長地伸出手去,似乎想把這黑布撕開。

    “我什麽也看不見,明哲你慢點兒走啊!”初秀磕磕絆絆地走著,她此時什麽也顧不得了,隻想拉住他的手。

    “別怕,我在這兒呢……這個防空洞很長,說不定我們可以從這裏走出去。”明哲說著,腳步停了下來。

    初秀想起姨媽講過的經曆:小時候隨父母到農村姥姥家,公社裏的大喇叭一播放防空警報,他們這些小孩子就興奮得像真的有“敵機”飛臨一樣,跟著大人一窩蜂地鑽進挖得深淺不一,大大小小的所謂防空洞裏。那是在文革中落實“備戰備荒”的最高批示,村民們為了應付上麵的檢查,在繁重的農活之餘,胡亂掘出來的,比老鼠洞大不了多少。

    看來也有挖得像模像樣的,比如眼前這個。

    初秀跟明哲摸著黑,慌慌張張拾級而下,一不留神,初秀在陡峭的台階上跌倒,撞到了前麵的明哲,兩人還來不及反應就已一路滾落下去。

    “明哲,你沒事兒吧?”

    “沒事……”明哲從眩暈中迴過神來,趴在地上四處摸索他的眼鏡。他摸到的是一塊平坦的石板地。

    “台階沒有了!”

    初秀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在平坦的地麵上走了幾步:

    “真的!我們到了平地上了。這裏好像還是一段隧道!醫生說不定已經進了地窖,也許就在後麵,我們得繼續朝前走!”

    “我的眼鏡!”

    “你真是個書呆子!這裏又看不見,要眼鏡有什麽用呢?快走吧!”初秀拉著明哲就朝前走。

    這是一條很曲折的通道,兩側全是硬硬的石壁,上麵像塗了一層斑駁的灰狀塗料。初秀摸索著,不小心沾了兩手。

    “到頭了!走不了了!”初秀聽見明哲絕望的聲音傳來。她慌亂地在黑暗中到處摸索著,四處都是堅硬的石壁,真的無路可走了。

    “怎麽辦?我們出不去了!”明哲茫然失措。

    “這下可麻煩了……你聽,他好像沒有追過來。”

    話音未落,“撲通”一聲,初秀被腳下的什麽東西

    絆倒在地。

    “哎呀媽呀!這是什麽東西?”

    “什麽?”明哲朝初秀的位置摸索過去。

    “好像是一些木棍,輕飄飄的……圓圓的……”

    突然,初秀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初老師!你到底怎麽啦?”

    “骨頭!好像是死人的……骨頭!”

    明哲的頭皮像通了電流,“刷”地一下從頭頂麻到了腳趾。

    “不會的。你在哪兒?來拉住我的手!”他安慰著初秀,但嘴唇卻不聽話地一直在發抖。

    “你別過來!這裏到處都是……”初秀腦海裏出現了自己坐在一堆白骨當中的情景,幾乎要哭出來了。

    明哲朝前一邁,似乎踩到了什麽東西,他身子一歪,人就趴在了地上。兩手觸摸之處,是一些硬硬的、散亂的枯柴般的東西。

    明哲魂不守舍地爬了起來,他不敢聲張,隻是蹲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了。

    “明哲!”初秀試探著叫了一聲。

    “我在這兒。”明哲的聲音聽上去顫顫微微的。

    “這裏真可怕……”初秀在暗中呻吟般地悄聲說。

    “……”明哲不知道怎麽迴答她才好。

    時間一點點過去,初秀跟明哲各自背靠著牆壁蹲在可怖的屍骨當中,茫然不知所措。洞裏靜得能聽見兩個人沉重的唿吸。

    “初老師……”

    “……”

    “連累你在這裏受罪,我真是對不起你。”

    “你別說話!我怎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說話間,一個東西在身旁“哧溜”一下竄了過去,嚇得兩人渾身一激淩。過了一會兒,角落裏傳來瑣瑣碎碎的聲音,像是小動物正在啃噬著什麽,初秀覺得它很快就要爬到自己身上來了!

    那奇怪的聲音刺激著兩人的神經,就像聽見從一塊木板裏往外拔出生了鏽的釘子那樣讓人難以忍受。

    “是老鼠嗎?”初秀小聲問。

    “大概是吧?”明哲鑽心地難受,咬著牙根。

    “它們在啃什麽?”

    “我不知道。誰知道這洞裏還會有什麽可怕的東西?”

    “你快別說這麽嚇人的話了!”初秀噤若寒蟬地阻止他。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怎麽會有……

    那些骨頭的?”

    “不知道,我的腦子都亂了。我看過很多曆險小說,我想……醫生不是說過這裏曾經是古戰場嗎?我也聽孩子們說過,夏天下過一場暴雨之後,小河裏的水就常常會在岸邊衝刷出一些人骨架來。”

    周圍又沉寂下來。

    剛才醫生走進院子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出事兒了。

    最近他常常有這種感覺,老是覺得周圍潛伏著一種危險,而這危險正是衝著自己來的!

    自從走進這個院子,自己就注定要與神秘可怖的死神和無處不在的陰魂打交道了。他相信,如果自己不是醫生,如果沒有那些現代科學理論的支撐,他恐怕早就被這種說不清、道不明卻又擺脫不掉的恐怖折磨致死了。

    法老的叫聲漸漸地弱下來了,那個危險的東西好像已經遠去了。

    醫生像一隻優秀的警犬那樣,迅速掃視一周,並皺了皺他那靈敏的鼻子,然後,在院子裏仔細地巡視了一遍。

    地窖門關著,沒看出什麽異常,其他地方也沒發現什麽情況。他終於放鬆了渾身繃緊著的肌肉,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神經過敏。

    他推開門,走進了房間,在關上門的一瞬間還不忘迴頭仔細察看了一下大門方向的動靜。

    其實他根本看不到大門,它被那個高高的影壁擋住了。但是他必須看一看才放心,哪怕隻是一個虛擬動作,也必須完成,這似乎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不知過了多久,醫生還是靜靜地坐在燈下,他從城裏迴來後,就一直這樣心神不安地坐在那裏。

    他一會兒想著,應該再找個幫手來,以便早日打開通往墓室中心地帶的通道。那是真正的高智商腦力+重量級體力勞動,對於自己這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來說,動腦筋是不成問題的,可是要論出力氣,實在是難以勝任。

    一會兒又想,怎麽對付那個姓初的女教師和她的男同學呢?

    自從這兩個陌生人闖入龍山村,他心裏就一直惴惴不安。顯然,老宅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尤其是那個女教師,那雙眼睛好像整天在盯著自己。現在她又領來了一個男人,還總是到處轉悠,不知想幹什麽!

    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徹底攪亂了他平靜的生活,這些日子,老宅四周一直充滿了危險和不安,他再也不能容忍下去了。

    四周太安靜了。靜得使人聞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味兒。剛才還狂躁地亂跳亂叫的大

    狼狗,現在已經沒有一絲兒動靜。

    反常。

    醫生猛然站起來,走出屋去。

    “法老!你在哪兒?法老!”醫生大聲叫道。他快步走到狗窩裏,低頭朝裏看了一眼,裏麵空空如也。

    “法老!”

    大狼狗從遠遠的暗處跑了過來,它長長的四肢繃得筆直,豎起尖尖的耳朵,抬頭四處警覺地張望著,似乎進入了戰鬥前的狀態。

    過了一會兒,它好像不能肯定是不是有什麽情況,煩躁不安地在地上轉著圈子,並不到醫生身邊來。

    “法老!你怎麽啦?啊?”醫生走過去,用雙手捧起它的頭,焦急地搖著它,狼狗低低地叫了一聲。

    醫生直起身來朝四周看去,大樹的影子在夜幕中靜止不動,像在掩護著大牆下陰影裏潛伏著的不可知的危險。

    “法老,我們應該再去看看。”

    醫生慢慢從地上站起身來,他疾步迴了屋子,取了獵槍,迅速出門來,然後,一步一步,穩穩地朝院子後麵的地窖走去。

    大狼狗立即豎起耳朵,緊隨其後。

    “砰……砰……!”

    幾聲沉悶的響動從地底下傳來,發出的震波一直傳到兩人的脊背,初秀和明哲都不禁跳了起來,他們在黑暗中麵麵相覷,可是誰也看不見誰。

    “什麽聲音?”明哲打破了沉默。

    初秀沒有吭聲。

    她把耳朵緊緊貼在一麵牆壁上傾聽著,牆壁是大塊兒的石頭砌的,貼在上麵冰冷冰冷。

    時間過得真慢。

    又一聲響聲傳來的時候,洞壁似乎稀稀簌簌掉下一些灰屑來。這迴初秀清楚地辨別出了聲音發出的位置。

    “明哲,隔壁好像有人!”

    “有人?”明哲隻覺得頭發都根根直立起來。

    “我感覺到,這地下不隻是防空洞那麽簡單!……不管是什麽,我們別忘了是來找蘇婉的!那邊的人說不定……”

    “哎呀!對對對……”明哲立即激動得哆嗦起來,他壓低了的聲音聽起來好像一個正在發著高燒的病人。

    “你快來摸摸看,這麵牆好像是一道門,有很多石頭縫兒,聲音就是從這裏傳過來的。”初秀邊說,邊用手在石壁上摸索著,摸著摸著,她愣住了,這石頭這麽大的塊兒!還這麽整齊!她想起了參觀北京十三陵時見到的情形,突然嚇了

    一跳,渤海國古墓群的傳說頓時湧上了腦際……

    難道這裏是一處沒被發現的古墓嗎?

    初秀想起了陳爺爺那可怕的故事裏講的棺材和裏麵栩栩如生的屍體……難道這老宅下麵的通道直通一個古墓群?醫生一個人神神秘秘地在這兒蜇居,就是為了這下麵的寶藏?

    難怪醫生每兩天就要到城裏的大酒店去大吃大喝一通,還鬼鬼祟祟地與什麽人會麵……原來他是在銷贓!

    初秀又想起了醫生汽車上那些紙箱和紙箱裏的“易碎物品”,她的心開始亂跳起來,醫生是個盜墓賊的嚴酷現實就擺在麵前,她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初秀連忙打斷自己的思路,恨不能把不愉快一下揮去,她叫著明哲:

    “明哲!你在哪兒?你快來摸摸這牆壁呀……”

    初秀用手掌用力拍了兩下石壁,明哲也用拳頭砸了兩下,這時裏麵傳出的“砰砰”聲突然消失了。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裏麵真的會有人嗎?”明哲失魂落魄地喃喃著。

    “明哲,我覺得咱們是闖進古墓了!你摸摸,這些大石塊兒,還有一間連著一間的石頭墓室……”初秀再也忍不住了,她試探著小聲說道。

    “真的呀!而且那邊還有一間!”明哲也若有所思地說道。

    “也許不止兩三間呢?”初秀的聲音有些發抖,“我想……醫生可能是個偷盜古墓的家夥!”

    明哲突然不出聲了,他大概意識到處境的兇多吉少,也許是為蘇婉感到擔心。

    “你說,那邊那個人,會不會是蘇婉?”他突然試探著問道。

    “不管怎麽樣,我們快點兒試試,看能不能先把這道門打開!”初秀突然急切地到處摸索起來,她的手在石壁上摩挲著的聲音“沙沙”作響。

    “對,快試試!”明哲一想到蘇婉,立刻用力撞著那麵牆。牆上的塵土簌簌掉落下來,厚厚的石牆紋絲未動。

    “不行,硬撞是不行的。這門上也許有什麽機關,找找,快找找……”

    “這是什麽?這兒有一個東西!”明哲摸到了一個一米多高、類似石碑的大石塊兒。

    “如果我們有一盞燈就好了。”

    初秀話音剛落,一束微弱的光線應聲從背後射來,“汪汪”的狗叫聲帶著迴音,隱隱傳到了他們的耳朵裏,通道裏立刻充滿了恐怖氣氛,初秀腦海裏瞬間浮現出電影《福爾摩

    斯與巴斯克威爾的獵犬》裏一隻惡犬衝上來的情景。

    不知為什麽,這時候,初秀心裏反倒突然鎮定下來,她沒有迴頭,隻是僵著身體小聲對明哲說:

    “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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