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老師做了一個夢,挺嚇人的!沒事兒沒事兒……快躺下!”她一邊給銀枝蓋被子,一邊兒迴味著那個可怕的夢境,心還在“咚咚”亂跳,止不住地打冷戰。

    聽著銀枝均勻的唿吸聲,初秀迴想著剛才那個奇怪的夢,不明白這夢到底預示著什麽。

    她想起了那天深夜,老宅大鐵門那驚人的響聲,想起了蘇婉掉在小河上的那隻紅皮鞋,不禁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夢中的自己,會不會是蘇婉的替身呢?夢裏的事情不會就是蘇婉的遭遇吧?

    初秀突然急於見到明哲,把這個噩夢和自己的感覺告訴他。而且,現在她比任何時候都想去老宅裏探索一番,至少弄清楚醫生和一係列奇怪事件的關係,看看這個人神神秘秘地躲在鄉下,到底在幹什麽?

    醫生陶凡坐在曼陀羅旁邊,呆呆地看著那紫色的花朵,陷入沉思中無以自拔。

    自己果然是優秀的,長大後輕輕鬆鬆如願以償,一帆風順地考上了省城的醫科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一家不大不小的醫院裏,成為一名受人尊重的外科醫生。

    他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切割人的肉體和各種髒器,並且妙手迴春地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隻是有一件事情一直困擾著陶凡,他一直不知道該用什麽辦法來對待女人。

    愚蠢的女人!肉體的欲望總是高過精神的需求,開頭是死纏濫打,待她們一得到滿足就想立即逃走!陶凡常常有一種強烈的欲望,真想把她們一一仔細剖開,好好研究一下她們那奇怪的大腦。

    陶凡苦苦等待的一天終於來了。

    那個慌慌張張、連招唿也不打就從自己身邊跑掉的蠢女人,因急性闌尾炎發作被送進了他所在的醫院。

    陶凡碰巧成了她的主刀醫生。

    在注射了麻醉劑還沒陷入昏睡之前,那女人看見戴著大口罩的醫生對她笑了一下。陶凡的確對她笑了,而且,他立刻從她那迷人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恐懼,不知道那是不是對手術本身的恐懼。

    那恐懼的目光隻是一閃,陶凡還沒來得及分辨,她的目光就有些渙散了。她似乎還想掙紮著起來,但很快,她的眼珠兒就呆滯不動,繼而慢慢合上了眼皮。

    她一動不動地躺在手術台上,就像一塊砧板上的肉,身上蓋著一塊雪白的單子,讓陶凡想起自己曾經為她買過的一件婚紗。

    聽說她就要結婚了,嫁給別的男人。

    陶凡隱藏在大口罩下的嘴角輕輕朝上扯了扯,帶著欣賞的目光看了一下她那暴露出的白膩肚皮,然後熟練地打開了她的腹腔。

    他輕車熟路地割除了已經穿孔的闌尾,然後捎帶著,從容不迫地為她做了一側輸卵管結紮術。

    陶凡就此從一位受人敬仰的醫生,淪為一名階下囚。

    他確信自己不論在哪兒都是傑出的,這不過是一次意外。隻是沒想到,事情會這麽快就暴露了。這也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凡事要考慮得縝密些,再縝密些。如果你認為這是個秘密,那就最好……不,那就必須要讓知情者永遠閉上嘴。

    醫生陶凡看著麵前紫色的鮮花在強烈的燈光下輕輕地顫抖著,嘴角不由向上扯了扯,微微笑了。

    院子裏的狼狗突然又大聲咆嘯起來,醫生警覺地側耳傾聽著外麵的動靜。

    狼狗叫得更兇了。從叫聲裏能聽得出來,它的確是發現了什麽危險的東西。醫生輕輕走出暖房,悄悄站在院子裏四處察看著。

    “怎麽了?法老!”他壓低聲音問道。

    狼狗聽到主人的聲音,立即搖著尾巴跑到他的身邊,低頭在醫生的褲腿上蹭著,嗓子眼兒裏一邊發出撒嬌的哼叫,一邊還不忘繼續向黑暗中發出威脅的怒吼。

    “有什麽情況嗎?嗯?”

    大狼狗緊張地抬起頭四處看了看,又低頭在醫生周圍繞著圈子。從它的神情上可以看出,這危險究竟來自何方,一時還很難確定。

    “好了!今晚咱們都得小心點兒……”醫生伸手在它頸上摸了摸,又拍了拍它碩大的腦袋,轉身走進了屋子。

    室內很溫暖,他把取暖設備和暖房的鍋爐連在了一起,暖房裏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是熱的,屋子裏也就從來不會冷。

    醫生是個會享受生活的人,他不會讓自己受到委屈,即使是在這種特殊的地方、在這種非常時期也一樣。

    他走到酒櫃前,倒了一杯像血一樣的紅葡萄酒,一飲而盡,然後走到廚房裏去為自己弄點兒簡單的晚飯。

    在獄中,醫生冷靜的頭腦和堅忍的態度,很快征服了周圍的犯人,他們都帶著敬畏的心態疏遠著他。

    醫生的刑期不長。於是,那個整日做著發財夢的老慣犯邱瘸子,就盯住了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這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身上。

    “咱們談個條件吧。”一天,那老家夥笑嘻嘻地蹭過來,把一張令人窒息的

    臭嘴湊到醫生的耳朵上。

    醫生厭惡地躲開了他。

    “我知道一個秘密,那可是一個發大財的最好機會。嘻嘻嘻。”他不知趣地又湊了過來,“嘁嘁嚓嚓”的耳語直搔得醫生的耳朵一陣鑽心地發癢。

    “我對發財不感興趣。”醫生翹起小指,用力挖了挖耳朵眼兒,不耐煩地說。

    “不感興趣?那你對什麽感興趣?女人?”他的大黃牙沾滿了汙垢,嘴角兩邊溢著白色的唾沫和食物的殘渣。

    醫生真想朝他那張笑嘻嘻的醜臉上狠狠地揍上一拳!

    “沒有人會對錢不感興趣。有錢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就會有大把的女人送上門來,打都打不走!當初如果我有錢,也不至於判了我這麽多年!我幹的不過都是一些殺富濟貧的小事兒!真正的罪犯還都在外麵逍遙自在呢。”他撇著嘴,忿忿不平地說。

    “我可聽說,你這次是因為強奸罪進來的。”醫生鄙夷地瞅著他,他可不願意跟這種雞鳴狗盜之徒打什麽交道。

    “嘻嘻,不止。我還順手拿了別人一點兒東西。”臭老頭兒恬不知恥地笑著,接著又拉下臉來:“不過那也不能判我這麽多年哪?我都六十多歲了,能不能熬到活著出去都不好說。在這兒誰都欺負我,你瞅瞅把我這腦袋打的,都他媽開了瓢了!這幫王八羔子!呸!我還有個八十多歲的瞎老娘沒人管呢。我可不甘心這輩子就這麽完了。打懂事起,我就沒過上一天好日子!我不甘心!我實在不甘心……嗚……”老家夥說著說著,捧著裹了肮髒繃帶的大腦袋哭了起來。

    “行了行了!”醫生厭惡地扔給他一塊紙巾。他沒接,隻用髒袖子擦了擦眼淚,“哧”一聲擤了一大灘鼻涕甩在了地上,然後順手在褲子上蹭了蹭。

    “跟你說,我手頭有一宗大買賣,可我出不去,隻能幹著急!如果你出去以後能想辦法把我也弄出去,咱倆就二一添作五,怎麽樣?”邱瘸子見醫生沒有反應,又痛心疾首地說:“你六我四!不能再多了!”

    醫生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感到好笑:“你自己在這兒畫餅充饑吧,我可要睡覺了。”

    “是真的!我可不是說著玩的!你聽我詳細給你講……”邱瘸子左右看了看,把手捂在嘴上,神秘地壓低了嗓子……

    “真的?你不是在給我講瞎話兒吧?”醫生聽完了他的故事,突然懷疑地盯著這個髒老頭兒,多看了好幾眼。

    “他媽的!你小子終於開始

    正眼兒看我了吧?我說的沒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那是你的邏輯。”醫生表麵沒動聲色,心裏不覺一動。

    “我跟你說,我家老爺子為這事兒送了三個人的命!他用鍘刀把住在那兒的一家人腦袋都給剁下來了!嚓!嚓嚓!”邱瘸子說著,用手在自己脖子上狠狠比劃了幾下。

    “我不相信。”醫生盯著他的眼睛,觀察他是不是又在胡說八道。

    “我要騙你是這個!”他用手指做了個王八的手勢,“他把抓他的一個警察都給弄死了!那都是解放前的事了,要擱現在,哼!長多少個腦袋都得讓共產黨的槍子兒給崩嘍!”

    “你已經跟多少人講過這個故事了?嗯?”醫生犀利的目光盯住了邱瘸子。老家夥一下子顯得有些緊張,他慌忙賭咒發誓道:

    “我要是跟別人講了,就叫狗咬死,叫貓撓死……”

    “聽聽,聽聽,你這叫發誓嗎?不疼不癢的,誰聽說過貓能把人撓死?”

    “貓要是有了狂犬病毒呢?”邱瘸子無恥地咧著大嘴,狡猾地笑道。

    醫生沉默了一會:“可我怎麽才能把你弄出去呢?”

    “隻要肯想,凡事都有辦法解決。你不是醫生嗎?”老家夥得意地斜睨著陶凡,賣著關子。

    “我不明白。”醫生看著他神秘的樣子,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

    “我知道有一種藥,人吃了以後,表麵看就是一具僵屍……用點兒藥又能起死還陽……不過這藥可沒有賣的,必須專門配製,材料也不好弄……”老家夥從嗓子眼兒裏擠出這些話,連忙注意地觀察著對方的神色。

    “你說說看。”陶凡淡淡一笑。

    邱瘸子從醫生的笑容裏看出了一線希望,他的眼睛頓時放出與年齡不相稱的光亮來。

    一頓營養豐富的晚餐過後,坐在桌邊剔牙的醫生突然感覺到外麵的寂靜有些不同尋常。

    他愣了愣,霍地站了起來,一邊往窗前走,一邊隨手關了電燈。

    他揭開窗簾的一角,悄悄朝外觀察,一輪大月亮白慘慘地掛在天上,院子裏的一切都一目了然。

    空蕩蕩的庭院裏,隻有大狼狗正在院門附近悠閑地打轉。

    醫生的眼珠轉了轉,又側耳仔細聽了聽,似乎一切正常。他不確定地猶豫了一會兒,又不放心地掀開窗簾,再一次察看院子裏的情況。

    大狼

    狗那鬆弛的形體語言,向他透露出一種信息,他確認那是“平安無事”的意思。

    好吧,可以開始工作了。

    想著,他鬆了一口氣,披上一件黃色的軍用棉大衣,提起礦燈,精神抖擻地走了出去。

    每一次走進這條地下通道,醫生都會產生一種初戀般的新鮮刺激的感覺。他把礦燈輕輕搖動,讓它明晃晃的光線充分照亮裏麵的每一寸空間,那種快感就更加強烈了。

    這條通道已經走進了不知多少人,可他們的命運顯然都不怎麽好,最終僥幸逃脫性命的少之又少,幾乎都成了這座古墓裏新的殉葬品了。

    醫生邊走,邊迴想著他來到這裏之後那層出不窮的夜訪者。他們有的是本村的,有的是外來的,多數都是盲目地聞風而來,並不了解這老宅內部陷阱的深淺。

    又由於他們都是偷偷摸摸,作賊一般地出現在這裏,所以,當他們消失以後,沒有人察覺到他們的行蹤。

    這就是人類天性中的弱點,為了這弱點,多少性命都無謂地變成了一片枯葉,悄無聲息地隨風而去。

    醫生邊走邊迴想起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麵孔,他的嘴角扯動了一下:

    “這些可憐的家夥!”

    突然,他愣住了,眼前分明站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女人,身穿灰白色肮髒的婚紗,一步步向他走來,女人的嘴巴和鼻子上有無數蛆蟲在蠕動著,還“劈哩啪啦”不停地往下掉。

    “啊!麗麗……”從來習慣於不動聲色的醫生,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那已經腐敗的麗麗消失了,原來那引起他幻覺的灰白色影子,是工作台對麵牆壁上的壁畫。

    半年前在城裏的夜總會遇到麗麗時,醫生還不知道她就是龍山村有名的“一枝花”。醫生的習慣是,每到夜總會狂歡都是盡興之後,迅速離開,從不在外麵留連,因為老宅夜裏不能沒有人。但每次去,他必叫一個最漂亮的小姐陪夜。

    這一天晚上,夜總會老板對財大氣粗的醫生討好地說,他從別的夜總會挖來了一顆“夜明珠”。醫生對這個比喻非常感興趣,立即點了這顆夜明珠小姐麗麗來坐台。

    沒想到一番廝混後,這個一貫高敖的麗麗很快就粘上了他。她賴在他的懷裏,求他帶她走,走得越遠越好,聲稱要給他生孩子,跟他安心過日子。

    醫生對這樣的女人覺得十分棘手,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

    情要辦,不到萬不得已,他還不想弄一個女人在身邊做累贅。對女人,他隻想逢場作戲,把她們當作尋歡作樂的工具,玩兒過以後就bye-bye。

    沒想到麗麗竟連夜乘出租車偷偷跟蹤他到了龍山村,這一下,醫生緊張了。當麗麗幾乎把老宅當成自己的家,天天往這裏跑時,他不得不咬緊牙關,在關鍵時刻義斷情絕。

    殺死一個瘋狂地愛著自己的無辜女人,對於醫生來說不是什麽難事,但這件事了結之後,他竟不止一次在噩夢裏夢見那個漂亮單純的無辜女孩兒。

    當他夢見麗麗向他要婚紗時,第二天就跑到城裏買迴了最貴的一款婚紗,穿在了麗麗的屍身上。

    醫生小心地走進了墓室,他環視四周,並沒有什麽麗麗的影子,可是剛才那個幻覺說明了什麽?他費勁兒地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站在原地,忘了自己是下來幹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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