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春節,晏斯的傷終於養好了。


    晏沐沐母子在晏啟的護送下離開長安,歐陽意和顧楓前去相送。


    城門外,晏沐沐帶著兒子晏斯向救命恩人深施一禮。


    這座繁華的城市困住過晏沐沐的青春,前夫蔡南良不敢再出現,晏沐沐意難平,歐陽意給她出了個主意。


    準時迴家,也不胡混,蔡南良在外人眼裏是挑不出錯處的男人。


    打不得殺不得,晏大小姐以關照的名義送去一名奴仆。


    從此以後,蔡家就多了許多規矩——桌上的鍋碗瓢盆不能成雙,書架上的書籍不能分門別類,如火盆這種單一的家具亦不能居中擺放,即使是過年春聯也隻能貼一半。


    這可折磨壞了強迫症的蔡南良。


    晏沐沐高高興興地謝過歐陽意,“久推官這個主意太妙了!”


    歐陽意道:“你打算教訓他多久?”


    晏沐沐道:“他騙了我幾年,我就教訓幾年。”


    講道理,這很公平。


    那日的送別,歐陽意還給晏沐沐帶來一個人——張明尚,那個機靈的小馬奴。


    歐陽意親自為他請功,脫離奴籍。


    晏斯在學馬技,正好需要張明尚這樣一個懂馬的小老師,問過張明尚意見,這孩子無親無故,十分樂意去西北開啟新的人生。


    馬場一下子少了兩個馬奴,但林管事還是賺了,因為疏議司又給他添了丁。


    天後不是說死罪可免,活罪總要的,疏議司判了學堂六子列入奴籍,加上一個江承典,七個人,都去當馬奴吧。尤其是江承典,隻有他被判為“遇赦不赦”。


    這意味著,他一輩子都是馬奴,死也要死在馬場。


    也不擔心執行問題,掌管馬政的兵部司曹蘇奎作為學堂六子蘇止之父受案子牽連,調離了兵部,轉來的新司曹姓爾,原左監門衛的錄事參軍事,也就是受害者爾令斌之父。


    什麽叫活受罪,什麽叫生不如死,江承典將進行生動詮釋。


    包括晏家在內的所有受害者家屬對這個處理都挺滿意。


    長安城外三裏地的長亭,晏啟看見奉宸衛的人。


    “略備薄酒相送。”梁柏舉杯。


    “這次斯兒的事,要多謝大將軍。”晏啟亦舉杯。


    “分內之事。”梁柏客氣道。


    二人相對行禮,飲盡杯中酒。


    “我真想在長安多呆幾日。”晏啟有些遺憾道,“大將軍武功天下第一,上次與你切磋,小弟落了下風,迴去後更加勤學苦練,自認武力已漲了一二,這次來長安,本想再領教將軍招式。可惜西北起戰事,沒有時間了。”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再高招的殺手,在朝廷裏也不過是普通人。小晏將軍才智高人,是統領千軍萬馬的將才,何必在意招式上的輸贏。”梁柏誠懇地說,“愚兄不知有多羨慕你,可以縱橫疆場,痛快殺敵,到時立下赫赫戰功,彪炳史冊。”


    “大將軍抬愛。”


    晏啟畢竟年紀輕,被梁柏三言兩語說到心坎上,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我托你調查之事如何了?”梁柏問。


    “已經有眉目。”晏啟道,“我的人已經查清,黑蝠團殺手所用的劍,無論是材質或工藝,均不是本朝所有,而是來自波斯。”


    “果然和我猜測的一樣。”梁柏笑了笑。


    晏啟從未見梁柏笑過,一時覺得詭異緊張,加快了語速道:“波斯通往長安的商路有兩條,分陸路和水路。陸路經過西域商道,那是我們的地盤,我們的人已經查到經手這批精鋼寶劍的商人。商人名申良楷,他的商隊有一批香料近期會運抵長安,申良楷也會跟來。”


    “多久到。”


    “按腳程算,約莫兩個月。”


    “讓你的人盯著他,有動靜隨時來信奉宸衛。”


    “小弟明白。”晏啟說。


    *


    城門送別了晏家人,顧楓陪歐陽意散步迴家。


    到處仍洋溢著過年的喜慶。


    歐陽意靜靜走著,大腦放空,很久很久後才說:“我恢複記憶了。”


    她用的詞是“恢複”,而不是“得到”原身記憶。


    顧楓說:“我看你狀態就有點不對勁。”


    “因為我的過去太慘了。”歐陽意說,“我們擠在一個又黑又臭的地窖裏,我策劃了逃跑,逃跑失敗,一位姓肖的大姐替我死去……”


    歐陽意仔細地複述了夢境。


    良久,顧楓說:“……可以想象。”


    “親身經曆和想象不一樣。”歐陽意搖搖頭,歎氣道,“我們都誤會了她們。”


    顧楓驚詫地接道:“你是指哪方麵……”


    十年過去,她們對原書中對原身的描述已經記不太清楚,畢竟歐陽意和顧楓這兩個名字隻是原書的npc。這本穿越爽文裏,王自強才是主角,書中的筆墨都放在描述他如何步步高升、大殺四方。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查出當年拐賣團夥的頭目。”歐陽意說,“她們攀附權貴,接近王自強,當原男主的玩物,僅是看中王自強的權勢,她們需要利用他的權力辦事。”


    顧楓思考良久,恍然道:“我以前就覺得奇怪,她們能做疏議司推官,絕不是普通愚昧的女人,不該自甘墮落。原來是犧牲小我,拯救更多的女孩。值得敬佩啊!”


    “我們應該繼承她們的使命。”歐陽意說,“想要消滅這個拐賣集團,不能單憑我倆,也不能單憑疏議司,我們需要更多力量幫助才行。”


    以前,歐陽意隻將原身被拐案當作一個刑事案件在調查,但現在,她更加主動。


    生活在這個封建時代,迴避危險是本能,這也是她們一直以來對待外界事務的原則。在疏議司大樹庇護下,她們本來可以安枕無憂,再難解的案子,她們也是旁觀者。


    但歐陽意經曆了那場夢後,一切都不同了。


    她心裏有揮之不去的憤怒,隻要想起此事,就遏製不住心中複仇的火焰。


    歐陽意道:“我有一個猜測——原身的靈魂正在和我接近、融合。”


    就像之前對房事的排斥。


    顧楓表示讚同,“我原身也是享樂的性格,所以穿越來的我和原身靈魂疊加,並沒有異常。


    被原身影響不是壞事,反正人的情緒也是會受外界影響。


    歐陽意輕微地歎息,“要不要邁出這一步,主動權在我們手上。”


    “咱們苟了十年,苟夠本了。你上我就上。”顧楓說,“另外我也認識一些煙花之地的朋友,如果需要我找人打聽消息的話。”


    “先等等,我要和夫君商量。”


    “好。”


    *


    元宵之前是官員休沐期。


    梁柏告了幾日假在家中陪伴妻子。


    這日,夫妻二人在廊下賞雪品茗。


    梁柏給妻子倒了杯熱茶,歐陽意飲下,靜靜品味茶香良久。


    她用很隨意的口氣問:“之前江泓畫下的那隻黑蝙蝠,夫君知道其涵義,對嗎?”


    梁柏端茶壺的手頓了頓。


    歐陽意:“夫君若不方便說……”


    “我知。”梁柏直截了當道。


    他是深思熟慮過的。


    黑蝠團隱秘的殺人手段、龐大的人脈網絡,一度讓他調查起來束手束腳,也擔心給妻子帶來危險。


    但如果沒有當初歐陽意的幫助,他和狄仁傑實難這麽快查到“七爺”這條線。


    公平起見,他理應告訴她案件真相,何況她也是黑蝠團案的受害者,她有權利知道。


    “呂敬、豹爺背後有個共同的組織,黑蝠團,這個組織很強,很危險。隻要他們想,似乎可以策劃謀殺任何人,即使是在皇宮大內。”梁柏介紹了皇宮謀殺案,“最重要的是,我們連他們的目標是什麽都不了解,如此便是無的放矢。我們不能總是等著他們殺人後才行動。”


    “確實很詭異。”歐陽意說。


    “狄公說,黑蝠團身在江湖、心在朝堂。”梁柏分析道,“拐賣女人孩子、收錢殺人越貨,這可能是他們早期斂財的手段。他們剛開始隻是一群烏合之眾,之後因為某種緣故,轉變了組織結構,比如將拐賣和接受委托之事轉手給豹爺。”


    “這似乎有個轉折點。”歐陽意說。


    “是,黑蝠團內部很可能經曆過清洗,他們的目的越來越純粹,即和朝廷作對。”梁柏說,“若不是他們將手伸進朝堂,我和狄公也不至於如此小心翼翼。”


    歐陽意聽明白了他的潛台詞,“之前不告訴我細節,是否擔心他們的威脅?”


    梁柏緩緩點頭。


    “危險在何處?”歐陽意問。


    梁柏點頭,“起初,我們以為暗殺朝廷官員是韋玄貞的手筆,之後經韋家管家證實,是黑蝠團主動提議,韋玄貞覺得可行,才讓他們殺人。”


    歐陽意倒吸一口涼氣。


    好家夥,黑蝠團不是韋家的棋子,反而韋家才是黑蝠團的棋子。


    “黑蝠團暗殺的官員都是朝廷棟梁?”


    “這一年來,可以確認是黑蝠團手筆的有弘文館三名大學士,按死亡順序分別是元萬頃、劉禕之、範履冰,還有禮部侍郎邢文偉。此外,狄仁傑查閱了萬年縣的檔案,近兩年來死於不明原因猝死的有麟台少監周思茂、崇文館著作郎孟利貞、太子司議郎劉元,以及三名尚未授予實職的進士及第韓楚賓、劉懿之、高智周。”梁柏解釋道,“後麵這幾位因沒有官職或官職在七品之下,故而未引起我們的注意……”


    歐陽意背後一陣惡寒,久久語塞。


    “意意不怕。”梁柏寬慰說,“我們的婚事在奉宸衛少有人知。不管黑蝠團在朝廷有多少眼線和幫手,在奉宸衛絕無可能。”


    梁柏出於關心,但可惜這些話絲毫安慰不了歐陽意。


    她的恐懼並非來自於此。


    元萬頃,從大將軍徐懋功出征高麗,曾為遼東道管記,睿宗即位後遷中書舍人,尋擢中書侍郎。萬頃素與徐敬業兄弟友善,後徐敬業叛亂,元萬頃受牽連,配流嶺南而死。


    劉禕之,少以文藻知名,起家宋州參軍。他早早投靠天後,授中書舍人、相王司馬,睿宗即位,參預其謀,擢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賜爵臨淮男。武則天臨朝,倍受信任,成為宰相。


    範履冰,高宗期間奉詔考試諸儒臣的理論擇優選禁中。範履冰以優異的成績被選入宮闕,皆為密使出入北宮門參與處理宰相權事,後在天後臨朝稱製期間,曆任門下侍郎、吏部侍郎,兵部尚書。


    天後登基,範履冰升遷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宰相)兼修國史,與邢文偉同為掌朝宰相,居官忠諫敢言,不畏權勢,二人時稱良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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