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意頭暈得很,渾身脫力,順勢便往丈夫胸膛一靠。


    見懷中人眉心微蹙,梁柏悚然一驚,三魂丟了七魄。


    “意意,你怎麽了!”可是傷到哪兒?


    掌心的一道紅線倏地映入眼簾,梁柏大驚失色。


    歐陽意邊摘手套邊喃喃道:“好可惜,才用一次就壞了。”


    這可是純手工的高定真皮手套啊!


    接著她自己也嚇了一跳,橫穿掌心的血痕觸目驚心!


    因手套有隔水功能,從外麵隻能看到一條紅線,實則整個手掌已全是血,混合著汗水成了淡紅的胭脂色。


    任微這一刺是拚盡全力,要不是她發現及時、急中生智,又有手套防護,真就非死即殘啊。


    梁柏單手摟著妻子,心疼極了。


    顧楓趕來,“有急救箱!”


    打開小小的木箱,取來清水,顧楓匆匆淨手後,拿出幹淨敷料,重重按在傷口上。壓迫了一會兒,好在傷口並不深,血立馬止住。


    包紮完畢,歐陽意將手小心翼翼地放在胸前,展顏道:“阿楓的手藝可以出師了哈。”


    顧楓也知她是有意緩和緊張氣氛,跟著吹噓:“那是,名師出高徒嘛。”


    二人有說有笑,梁柏稍稍放了心。


    疏議司諸人都迴來了,歐陽意關切道:“其他人可有受傷?”


    韓成則搖頭,“都是小傷,不礙事。意師妹你呢?”


    歐陽意舉著手,“我也沒事了,瞧,顧楓都給我包好了!”


    陳理:“打手和任微一心要逃,無暇戀戰,哪有心思傷人,但任微為何傷久推官……”


    顧楓:“他剛才那樣,明明是使出了全力。”


    齊鳴想起任微重重推開他,撲向歐陽意的瞬間,感到一陣後怕。


    沈靜不明所以:“這……這是為何……”


    韓成則看看被困住的任微,又看看歐陽意,“怪了,意師妹和我們都不認識此人……”


    那致命一招刺向她,壓根不是要劫持歐陽意當人質逃跑,而是要歐陽意的命!


    歐陽意搖搖頭,有些事她一時也想不清楚。


    梁柏:“原來是任微傷你。”


    抬眸時,眼裏宛如盛著滔天怒氣。


    接著視線接觸江承典,後者嚇得垂頭。


    他麵色陰沉,隱怒不發,形容可怖。


    梁懷仁在旁不敢插話,知是他動了殺心。


    歐陽意頭疼症狀已經緩解,梁柏將妻子交給顧楓照料,他站起來,聲如寒冰,“予信,你將人全帶去奉宸衛。懷仁,查查任家還有誰在長安,無論老幼,悉數拘捕,一個不留。”


    扔出這句,任微臉色大變。


    任家是曾經的大族,受杜荷造反案牽連,勢力大減,之後家主因事獲罪,失去杜家靠山,一夕之間家破人亡。


    任微是嫡孫,其餘還有旁支散落在長安,一大家子人共渡風雨,任微性情再涼薄,對血脈相連的親人還是有幾分感情。


    故而一聽到奉宸衛要連坐任家的人,任微當場就愣了。


    歐陽意抬頭看梁柏,分明在他黑眸中撞見一抹陰鷙血色,心下一突,急道:“尚有幾件事未確認。”暫時不能殺任微。


    梁柏忍下狂怒,“不殺也行,先剁他一隻手!”


    又道,“若查出任家有人接濟任微,連坐同罰!”


    他語調冷淡,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痛癢的事。


    韓成則等人卻聽得心頭大駭,不過轉念一想,奉宸衛以前所行殘酷,個個是割頭愛好者,隻剁任微一隻手算是便宜他的。


    梁懷仁梁予信高聲應諾。


    “夫君……”


    歐陽意欲言又止。


    她在他眼裏看見了森然殺氣。


    她不是聖母,任微罪有應得,她不在意其生死。


    她在意的是梁柏。


    正所謂“身懷利器必起殺心”,自小修習殺人技,她能理解梁柏,但在她心裏,丈夫的名聲比為她報這點小仇更重要。


    梁柏明白。


    她輕輕捉住妻子未受傷的另外一隻手,“任家自任秉達後,已全然無書香門第之風,子孫藏汙納垢,我奉宸衛為民除害,不懼口誅筆伐。”


    有妻子在旁,他的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總算能心平氣和作決定。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歐陽意知道自己不是做官的料,也不再插手,“罷,我信夫君自有分寸。”


    梁柏卻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說了句,“謝謝意意。”


    氣勢仍在,態度卻緩和許多,籠罩在院中的壓抑氣氛一掃而空。


    沈靜去找角落裏的江承典,對方心情極差,沈靜逗了他幾句,都得不到迴應。


    “你的傷很快會好起來,莫多慮。”


    “對了,還欠你一套十二生肖吹糖呢,過兩天我來探你,給你買,好不好?”


    “你傷未愈,酒是不能再喝了,你還小,等長大了,你想喝酒,哥哥來陪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和晏斯啊,福氣還在後頭呢。”


    實際上,這孩子還總讓沈靜想起失蹤的妹妹,糙漢柔情,沈靜對他不是一般耐心。


    這時,前方忽爆其一聲厲喝,“賤奴,還不跪下!”


    任微竟不知何時掙脫束縛。


    梁懷仁已經抽出佩劍。


    梁柏的殺意在眼中一閃而過,耳邊仿佛還能感受到歐陽意輕輕勸說。


    “暫留他性命。”


    “好。”他答應。


    任微滿目驕傲,出身宰輔之家,文武皆通,曾經也是祖父的希望。


    但那隻是過去。


    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與江承典引為知己,是江承典主動找他的。


    所有人都將他視作馬奴,肆意踐踏,隻有眼前的男孩,弱不禁風,在雨天為他撐起一把傘。


    看他懷裏的饃饃硬的像鐵一樣,江承典氣得將其遠遠丟出去。


    江承典拉起他的手,“走,我帶你離開這裏。”


    走?怎麽走,他走了,會牽連江承典的。


    他不願意男孩受到一絲一毫傷害。


    任微痛苦地閉上眼睛。


    他與江承典就像兩個世界的同一個人。


    被家族給予厚望,卻最終因為各種原因達不到家族期望的孩子。


    他還喜歡這個精致的院落。


    兵部私人聚會的場所,幹淨、整潔,又暖和,像極他以前的家。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整夜守候,隻為守到那個弱小的身影。


    男孩因為身體不好,小臉總是煞白,心情也總是懨懨的,似乎連笑一笑都是奢望,隻有為他做那些事時,男孩的發自內心地笑起來。


    他的笑容那麽純淨而璀璨,向天上的星星一樣美麗。


    而他,願意為他提著燈,在夜色裏為他開辟出一條銀河。


    江承典唇瓣動了動,虛弱的目光一直落在任微身上,似要說些什麽。


    最後隻搖搖頭,抿緊慘白的唇線,留下一個功敗垂成的笑容。


    士為知己者死,任微有點豪情滿懷地想:


    為江承典做的那些事,他不後悔。


    任微至今不明白自己的情愫是什麽,每次男孩望過來的脆弱眼神,都像是一種求救信號,可憐又無助。任微相信他本性善良,嗜血暴虐隻是被逼的,是短暫的。


    日複一日,在男孩可憐的目光中,再不忍拒絕他,反而不斷激發自己一再滿足男孩荒唐的欲望。


    終於,男孩的笑容越來越多越來越明亮,任微已經迷失在他的眼裏。忽然有點舍不得死,可若寂寞的長夜再見不到這點光亮,活著有何意義。


    任微喉結動了動,艱澀道:“爾令斌、秦望、邵揚、王經全,他們都是我處理的。”


    像是為了應和他,旁邊立馬有聲音響起,“對,人都是他殺的,與我無關!”


    喊話的是兵部司曹蘇奎之子蘇止,學堂六子中的領頭人物。


    此話一出,學堂六子其他成員也紛紛唿應。


    “與我們無關!我們沒殺人!”


    “大家是同窗,隻是來此處聚玩……”


    “是任微自作主張,任微,你禽獸不如,枉我們將你視為同伴……”


    “什麽同伴!”任微喝斷,隨即嗤笑,“不過是將我當作笑話罷。”


    話落,忽然脫下爛透的馬靴擲出。


    蘇止躲避不及,被砸了個鼻青臉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到唐朝破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大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大芒並收藏穿到唐朝破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