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努力都有迴報,不是所有冤屈都得以洗刷,大多時候正義的實現需要人力和時間。別說這個時代,現代社會多少孩子走失、家庭破碎。


    認賊作父的事年年有。


    倒查十年前的失蹤案,難啊。


    *


    洛陽行宮。


    宮人舉燈,把這小小一片地照得亮如白晝。


    燈下的梁柏毫不知道他在顧楓眼裏已經有了母愛的光輝。


    他和狄仁傑交流了一個眼神,均從對方眼裏看出不妙。


    又有官員猝死。


    這次不是飲酒過量,是溺水而亡。


    狄仁傑驗屍後起身,“四肢、軀幹、顱骨均查了,無任何體表損傷。口、咽、唿吸道、食道均有池水,溺水的征象明顯。”


    狄仁傑看了眼被奉宸衛暫時攔住的死者家人,麵帶惋惜道:“問過親眷,邢侍郎是旱鴨子,不懂鳧水。”


    池中荷花莖等植物有被一片片折斷的跡象,說明死者洛水後還有活動能力。


    死者名叫邢文偉,以進士遷太子典膳丞,曾因前太子李弘不好好讀書,給予減食,天皇稱讚他是直臣,天後也頗喜他,讓他當了禮部侍郎。


    如果沒死,將來應是和範履冰同樣的肱骨大臣。


    此次伴駕,四品及以下官員都住洛陽官驛,官員本人和家眷的吃喝和出行全由官驛安排。


    也就是說,大家都是吃同一口井的水,吃同一鍋的飯,邢文偉是其中一員,按理說,被人有針對性投毒的可能性極低。


    但他吃了什麽仍然是關鍵。


    梁柏認為,邢文偉身邊人確實有作案嫌疑,但找不到確鑿證據之前,據此推斷他死於謀殺,太過武斷。


    麵對哭哭啼啼的邢夫人,梁柏道:“人死不能複生,邢侍郎殞於伴駕途中,我會向二聖稟奏,為他頒一個殉職。”


    邢文偉是直臣,可惜出身寒門,否則也不會以進士身份去做什麽勞什子的典膳。


    也是可憐,仕途剛剛有起色,就死了。


    梁柏為他爭取殉職名號,依律,邢家人將得到一大筆撫恤。


    邢文偉的兒子將來能得到蔭庇,不至於淪落成平頭百姓。


    邢夫人抹了把淚,“妾身明白,不敢驚擾聖駕。但妾身、妾身以後就是孤兒寡母,妾身害怕。”丈夫是邢家倚仗,失去他,閑言碎語就能把孤兒寡母淹沒了。


    梁柏略一思索,“官驛那邊別住了,奉宸衛另外為你尋一客棧,怎麽樣?”


    邢夫人趕緊點頭,“多謝大將軍。”


    說著盈盈下拜。


    梁柏作了個“免禮”的手勢,“我有幾個問題,望夫人如實迴答。”


    邢夫人盯著丈夫的遺體看了片刻,忽然問:“大將軍懷疑我夫君並非失足落水?”


    梁柏問:“你覺得呢?”


    邢夫人露出恍然的表情。


    不用說,她第一時間就認同了梁柏的判斷。


    第20章


    邢夫人道:“夫君用過晚膳, 說要找好友對弈。說實話,夫君棋藝不佳,棋癮卻很大。”


    “他當時可有神態異常?”


    “比平日興奮。”


    “多興奮?”


    “出門前, 說他尋得一棋藝古譜,棋藝精進,此次必贏。他從來不那樣說話。”


    “也許他真有十層把握?”


    “夫君一向謙遜內斂, 很少口出狂言。”


    “晚膳可有飲酒?”


    “淺酌。”


    邢夫人道:“我夫君酒量不佳,也並不好酒,隻是喝一點助助興。但我見他出門時, 走路有點飄。我也同他喝了酒, 我沒事。當時我以為是他高興過頭呢。”


    梁柏蹙眉, 邢文偉晚膳時就已經不對勁了。


    此處假山環繞,兇手躲在暗處, 隻要守株待兔等人來,就可以一把將本就跌跌撞撞的邢文偉推入池塘,輕易要了他的命?


    弘文館死了三名大學士,均是飲酒過量導致猝死, 現在又換了花樣, 變成溺水。


    是誰在製造這些“意外”?


    他忽然很疑惑, 聯想到之前皇宮行刺案的幕後主謀——韋家。


    狄仁傑也過來勸慰了邢夫人幾句, 又道,“夫人若信得過狄某, 邢侍郎的身首就交給狄某解剖,不知妥否?”


    邢夫人道:“妾身亦覺得夫君今晚反常,妾身也想求一個真相, 以告慰夫君在天之靈。”說著躬身行禮, “有勞狄公。”


    狄仁傑道:“若真有人謀害朝廷命官, 幹係重大,夫人可否替我們保密,對外且說是邢侍郎失足溺水?”


    邢夫人想了想,忍淚下拜,“一切但憑梁將軍和狄公作主。”


    之後,梁柏叫來梁懷仁,耳語幾句。


    奉宸衛動手將屍體帶走,又有幾名跟著邢夫人去驛官收集死者吃過的酒菜。


    梁柏與狄仁傑並行迴去,二人都有些沉默。


    狄仁傑道:“邢侍郎出身貧寒,未進過弘文館,邢家亦無弘文館學士的親戚。”


    “有可能兇手知道了我們在調查弘文館學士猝死案。”梁柏道,“還可能是我們接近真相,所以,他們想借此幹擾我們的視線。”


    “真相。”狄仁傑重複一遍,“將軍說的是與韋家有關?”


    梁柏道:“如今除了韋家,還有誰能把手伸進皇宮大內做這種事?”


    能把手伸進宮裏的還有武家人,但死去的弘文館學士還有邢侍郎,都是武曌賞識的人才,武家人跟他們無仇無怨,不可能連續殺人。


    狄仁傑問:“也是黑蝠團下手?”


    梁柏道:“極有可能。”


    狄仁傑若有所思,“確實有理……”


    又道:“之前我一直朝弘文館內鬥查,查得慢,也無甚有用的線。如今換個思路考慮,韋家確實有很大嫌疑。隻是我仍未查到他們是如何下毒,銀針試過,皆尋不到毒物的蛛絲馬跡。”


    梁柏搖搖頭,“天下之大,有些毒,銀針試不出來。”


    狄仁傑:“不錯,沒有證據,推斷受阻——”


    說著,狄仁傑忽然停下話頭。


    梁柏亦頓了頓。


    肱骨朝臣接連離奇猝死,此事不宜宣揚,以免引起恐慌。


    沒有確鑿證據,也不宜上報天聽。


    可私下暗中調查,人力又有限,該求助於誰呢。


    二人幾乎同時開口。


    “我想到一人。”


    “久推官。”


    梁柏與狄仁傑相視一笑。


    梁柏道:“我這就給久推官去信詳詢,並囑咐她保密。”


    狄仁傑附和,“久推官和你是查案知己,我信得過她。”


    *


    連日來,沈靜邊查案,邊為疏議司擔心。


    這起連環殺人案引起越來越多關注,也不知怎麽的,幾天內傳遍街頭巷尾。


    當然了,這年頭,像鄭敏、孫蔓從不拘世俗禮教的女人本就具有話題性,活著的時候都少不了被人背後指指點點,何況死的這麽離奇呢?


    經不懷好意的嘴一編排,什麽樣的版本都出來了。


    嗐,無非就是男男女女那些事,低級。


    沈靜以為,外頭傳得這麽熱烈,疏議司應該低調行事,等抓到兇手後再來個蓋棺定論,堵住悠悠之口。


    第一天他跟著排查走訪,也確實是低調,但到第二天……


    疏議司的人都改了口風了——


    到處貼懸賞,說是兇手窮兇極惡,直接把歐陽意列舉的兇手特點全張貼出來!


    城門牆、茶樓外,哪兒人多,懸賞公告往哪兒貼,不怕家喻戶曉,就怕沒人知道。


    什麽身高如婦孺、未婚好色、沒本事、家裏祖傳打女人、騙小姑娘……


    叫男人們看了恥於為伍,女人們看了罵他祖宗。


    簡直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用顧楓的話說,就是要這畜生“社死”。


    沈靜:……?


    他本來還想捏幾條假線索給張嵩,讓他去兜兜圈子呢!


    現在這算怎麽迴事,線索全曝露在大太陽底下,張嵩根本用不著他這“奸細”了。


    也罷,他這腦袋瓜子,玩不來這種勾心鬥角的,別迴頭好心辦了壞事,他當炮灰還不說,連累了久推官就大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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