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棋的這手打入,瞄準著左邊白棋的斷點,麗子啊,如果是你的話,你的下一步會走在哪?”直板藏之介問向旁邊的女棋手。


    “在這裏飛補,應該是第一感覺吧?”名叫麗子的女棋手在大棋盤上落子,這種大棋盤在圍棋課堂上叫做黑板,棋子都是用吸鐵石附在上麵的。


    搭檔情況下,女棋手的工作就是代表棋力較低的觀眾來提問,盡可能擺一些看上去不像正解,但又相當符合正常棋理的選點。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這樣對白棋來說可謂太示弱了,黑棋下一手會壓在這裏,輕鬆將白棋右邊的一顆子割下來,因此我的答案是.....”直板藏之介拿起一顆白棋,將右邊這顆子跳了起來。


    “不要管左邊的斷點,堂堂正正地跳起來作戰。”直板藏之介說,“但如果是科執光的話,我想他應該會采取更為強硬的飛封吧。”


    “那個......直阪先生,你直接稱唿這位選手的名字,是和他有過一麵之緣嗎?”


    “不算一麵,頂多算一耳吧。”直阪打著哈哈混了過去。


    “棋譜傳來了,白棋走在了......”忽然,惠子的聲音變了變,“白棋居然飛靠在了這個地方?”


    “什麽,居然是走在了這裏?”直阪對著這手棋發出了出乎意料的驚訝。


    白棋,直接撞在了黑棋上!


    這種貼著對方走棋的下法,往往用於騰挪,也就是在敵方的陣勢中做活自己的走法,但在自己的陣勢中這樣走棋,是會把對方撞厚的。


    那種學棋不超過2個月的小朋友,最愛這樣下了。


    “我懂了,他是想用這種強硬的走法,先手補住左邊的斷點,然後動右邊。”直板藏之介點著頭,品著這一步棋的妙味。


    體育館內,壓力盤壓在天花板上,像是烈日下的柏油馬路一樣,扭曲著光影。


    熊穀昭久的牙齒緊緊咬緊,仿佛沉浸在了海水的重壓中。


    在科執光的視野中也的確如此,對方的確泡在水中,劉海漂浮而起。


    趁著對方在思考應手,趁機再咪一口七喜——


    啪,對方落子了。


    嗯?


    什麽情況?


    合著我來一口,這人就下一步?


    該不會是這人自認為受挑釁了吧?


    科執光搔撓著側臉頰如此想到。


    他忽然記起來了,前世好像也有這麽一個說法,說是哪位棋手打比賽時,搞了個折扇裝逼,結果被對手控訴使用盤外招,具體理由是扇風的時候,會弄出一唿一唿的聲音,影響思考。


    講道理,簡直有理有據。


    那自己沒事了,喝小聲點就行,別弄出那種爽爽的聲音就好。


    於是再來一口,這迴安靜點咪。


    啪!當科執光落完子後,對手立刻再度出擊,幾乎5秒都不想。


    嗯?


    啥意思啊,這人?


    科執光不知道對手有沒有受到挑釁,但他大概了解了,這人氣焰很衝,得治治。


    於是索性——一個豪飲,七喜一吞而下,噸噸噸噸。


    嗝——果然神清氣爽了許多。


    科執光抽出棋子,一刀斬在了棋盤上!


    “後續的變化出來了,白棋在這裏貼了下去,黑棋在這裏叫吃,白棋粘上.....然後,等一等,白棋這顆子不還是被割了下來嗎?”麗子看著這個變化圖分析道,之前說了那麽久的這顆子不能讓,結果說死就死?


    “讓我看看哦,這裏的話......”直板藏之介對著眼前的局麵稍作思考,第一反應也是白棋死進去了。


    這是很重要的一顆子,關乎黑棋兩塊棋的連接,叫做棋筋,指它像筋脈一樣掌控著棋子的聯絡。


    ——他的話,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不成比例的轉換的。


    但盯了幾秒鍾之後,直阪才恍然地哦了一聲。


    “有一步好棋,能讓這塊棋從一路渡迴去。”他說。


    體育館中,科執光的棋子從高處落下了,那個位置在他眼中如同某些網遊中的傳送一點一樣,亮著光圈。


    一招,一路的小尖!


    監牢最角落的一塊磚頭被鋤開,海水頓時湧泄出!


    白棋從一路的地溝裏爬了出去!


    熊穀昭久頓時錯愕無比,感覺自己的全身都被一個漩渦攪了進去。


    “幹得漂亮,這樣一來的話,這串黑棋已經被走重了的黑棋就成為了受攻的靶子。”平實生興奮地說。


    一開始隻有一顆黑棋打入進來的時候,這顆子自然是無比輕盈的,想棄就能棄,但是在一番糾纏互毆之下,它變成了十一顆棋子,頓時變重了十一倍,已經不是說放手就能放手的了,變成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這個包袱如果再甩出去的話,整局也就甩出去了。


    自己走重的棋,跪著救也得把它救出去!


    晴島鹿看著麵前棋局的進展,不自覺地咬緊了下嘴唇,露出些許棘手之意。


    果然,又一段時間不見之後,他又變強了許多。


    越來越讓人期待那盤還沒下完的棋,結局到底會是怎樣。


    這時水城夕月提著飲料過來了:“大家都累了吧,喝點水吧。”


    “謝謝。”副社長說。


    “來,給你的。”水城夕月也遞了一瓶飲料給晴島鹿。


    “誒?我也有嗎?”


    “咦,你好像不是我們社團的人哦。”水城夕月看清晴島鹿的樣子之後,扶著側臉說。


    “但也沒關係就是了,我的這瓶給你好了。”水城夕月說,很開朗地接受了對方看上去分外可疑的外貌。


    “這.....謝謝。”


    “這局進行得怎麽樣了,小光他有占優勢嗎?”


    “基本已經拿下了,就看贏多少了,十目起步,如果他收官水平也不錯的話,起碼而二十目。”晴島鹿確信地說。


    但忽然間,她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等等,你剛才叫他什麽?”晴島鹿抖得一下扭頭,一個感歎號+問號冒出。


    “光啊,這個稱唿挺棒的吧?”


    確實是個挺棒的稱唿,很貼切本土化的發音,意思也表達到位了,在日語中,執光硬要翻的話,隻能翻譯為持光,反正就是很中二的那一類,發音也爛長。


    但晴島鹿想問的不是這點,而是——為什麽其他人都喊他的全名,為什麽唯獨你能喊他的昵稱啊!


    “你.....是科執光的什麽人?”晴島鹿拘謹著小眼神問。


    “我的話嘛。”水城夕月第一次麵對這樣的問題,不禁食指抵著下顎思考了一會,笑著迴答,“應該是個照顧他平常在校生活方麵的人吧。”


    這......


    晴島鹿被哽住了,隻看見對方身上神殿祭司一般的母性光輝在閃爍。


    打不過,這個真的打不過.....


    對a,要不起拉倒!


    ......


    ......


    井上星彩也來到了講堂裏,她雖然是主將,但有可能明天所要對上的人,就在這些副將之中,她得提前過來了解情況。


    她旁邊的一名女同學看著台上正在講解的棋局愣了愣:“這個科執光,就是昨天說想要和你對局的人。”


    “就是他咯?”井上星彩疑惑地睜大了眼睛。


    根據家規,她不應該接受行程之外的對局,但不知昨天自己怎麽鬼使神差地接受了,好在被同學叫住了。


    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是副將級。


    “他現在優勢看上去不小呢。”井上星彩看著棋盤說,這局看上去很精彩,上方白棋一路地溝爬迴家,右邊又是一個黃鶯撲蝶,中間是一條正在受攻的黑龍,戰火的痕跡遍布棋盤。


    “和熊穀昭久比拚力量,居然能占據如此上風啊,真是.....厲害啊。”女同學說。


    “熊穀昭久又是誰?”井上星彩又問,她對這些學生情報什麽的不太了解。


    “在合宿期間碰到過這家夥幾次,是同水平棋手中的非常善於進攻的棋手,我所見過的普通高中生中,沒有幾個能在中盤上勝過這家夥的。”女同學說,搖了搖頭。


    “可是,這個叫科執光的人,就勝過了吧。”


    “是啊,所以我才吃驚,芸京現在是負一百二十多分,在所有學校中幾乎墊底,本來以為他們已經沒落了,沒想到除了白夢音羽之外,居然還有這樣的狠角色。”


    “那我們是多少分呢?”


    “這個請放心,我們現在是快兩百分,預計副將戰結束時候能達到三百分,在所有學校中位居第一,他們絕對不是我們的競爭對手。”


    “可是.....你這麽一說,我反而更擔心了,他們會超過我們。”


    “啊,這?”這位女同學也是一時語塞。


    確實,這種話不能亂說,本來再說這番之前還覺得沒什麽,但說了之後頓時覺得好不穩。


    “我記起來了,我們的副將今天會對上他,我去叮囑一下副將,讓他穩住就行。”


    ....


    .....


    棋局之上,灼熱的空氣鑽入熊穀昭久的肺中,每一步棋上都帶著逆境的灼燒之意。


    97手,大跳。


    98手,點刺。


    99手,反擊!


    第100手,這個人的攻勢就從另一個地方展開!


    一張包圍網籠罩了下來,中腹的黑龍越跑越大,加上虛目的話,五十目棋的價值是肯定有的。


    ——必須得找個逆轉的時機,不能再這麽受攻下去了。


    他的備用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但科執光的備用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他一旦進入讀秒階段,棋的水準肯定是會大幅度下跌的。


    當然,也不排除有的棋手在讀秒壓力下反而能下得更好,這種屬於怪胎,但無論如何,他自己肯定不是這種怪胎。


    “備用時間結束,讀秒開始——”計時鍾裏傳來提示音。


    不能等了,放手一搏!


    113手,強硬地從夾縫裏扳出!


    裂縫沿著這手棋蔓延了出來,下墜感一絲絲地襲向了科執光,在這絲感覺中,他的思考也開始加速,一張又一張變化圖反應而出。


    斷、打、衝、滾......最終,會是一個大型的殺氣。


    既然如此,避免就行了!


    “黑棋的這手扳出,有點勝負手的意思,期待白棋會斷掉它,如果這樣一來的話,白棋的上方會被卷進去,我們來擺擺這個變化圖吧。”直阪說道,麗子也拿起棋子在棋盤上按部就班地擺了起來,直線一般地計算下去——


    “不對,黑棋這裏可以跨出來,到時候將會是白棋直接死,黑棋反而能逃生。”直阪立刻看出了這個陷阱。


    “那麽白棋現在——果然,它沒有一時衝動,冷靜地單長在了這裏。”


    一切的陰謀詭計頓時化解!


    難以抉擇的天平,忽然擺到了熊穀昭久這邊。


    這條五十目的大龍,必須走出選擇,要麽斷尾求生,花一手棋把最末尾的一串拉出來,要麽趕緊連迴家,尾巴不要了。


    這.....相當難以抉擇,如果是平常的話,他肯定就全部莽出來了,但現在是算目計分的,要是搞不好的,是要死一百目以上,活活送對方一個冠軍,自己這邊墊底。


    “啊啊啊啊!”熊穀昭久心中發出了翔式的艱難咆哮,最終決定決定斷尾迴家。


    而後輪到科執光落子,棋子高高冷冷地抬起——


    一把無形的利刃在他手中形成,試探過這條龍的全身。


    瞄準關鍵部位,一刀斬下!


    一條龍尾就這樣被切了下來,變成了鮮美的蛋白質,躺在了案板上。


    “最終黑棋還是選擇了斷尾求生,將尾部的十顆子都斷了下來,這是個很明智的做法,再往下跑的話,感覺隻會越死越多。”直阪根據棋譜擺動著,但擺至關鍵的一著棋,他又停了下來。


    露出了一抹欣賞的笑容。


    “雖然黑棋已經決定斷尾了,但白棋似乎並不希望它這麽簡單就能脫身,白棋——點刺在了這個位置!又留下了一個極大的官子!”


    繼正麵一刀之後,又是一枚暗器般的飛鏢,刺在了黑棋的薄弱處,讓熊穀昭久又狠狠地痛了一下。


    ——基本,已經沒有爭勝的餘地了。


    在讀秒聲中,棋子一步步走完,填滿最後一個單關。


    行至273手,棋局正式結束。


    熊穀昭久如釋重負,躺在椅子上擦汗。


    也順勢瞟了一眼對手,發現他的狀態委實談不上被逼到多難堪,隻是在靜靜地閉目養神,頭部輕微地點動。


    “你叫什麽名字?”熊穀昭久問。


    “開局前不都通報了姓名嗎?我叫科執光。”


    “這個名字,我記住了。”


    “哦。”


    哦完之後,熊穀昭久始終沒能等來對手詢問他的姓名。


    ——原來如此,這就是差距啊。


    他苦笑一聲後,默默接受了技不如人的事實。


    “白棋,勝15目。”裁判員點完目後說。


    “感謝,指教。”


    副將戰(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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