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框就這麽突兀地冒了出來,讓科執光小小地驚了驚。


    何止是暗示,簡直是明示推門後會觸發事件。


    科執光一瞬間想到了他曾玩過的4399小遊戲《金庸群俠傳2》,其中一大樂趣就是摸到少林寺偷易筋經,偶爾也能遇到掃地僧。


    當下狀況也差不多,都是寺院,都是藏經閣,目標都是一本書,也都有一個值得小心的和尚。


    科執光捏緊了口袋裏的【護身符】,沒準就是它所提供的觸發事件能力在作祟。


    仔細一想,【護身符】隻說增加觸發事件的機率,並沒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也就是說,要是他哪天走在小巷裏遇上恐怖分子了,這也叫觸發事件。


    尋思片刻,科執光開始推開眼前的門扉了。


    大不了,就是下棋嘛。


    【確認開門】


    柯南般的開門聲發出。


    推開門,裏麵的房間是間古色古香的藏書閣,雕花的書架上承載著竹簡和古書,香氣醒神,一瞬之間仿佛時空倒流了好幾百年。


    還真是個藏經閣。


    “來者何人?”


    渾厚低沉的聲音從房間另一側的盡頭傳來,猶如古鍾長鳴,空氣中還迴蕩著餘音,讓人肅然起敬。


    科執光向前邁去的腳步定在了原地,緩緩地將頭轉過去——


    在這藏書閣的盡頭,一尊褪色的佛像端坐在佛座之上,一名穿著日式黑袈裟的僧人打著坐與佛像對峙,一張棋盤置於二者之間。


    這個僧人,像是在與佛像對弈。


    落子的聲音傳出,清脆如玉,溫柔的蓮花盛開在了棋盤上。


    無盡的威壓從這個僧人的背影中散發出來,哪怕他紋絲不動,不說一個字。


    如同神佛一般的威嚴。


    【恭喜你,見到那位和尚了】


    對話框上蹦出了充滿戲謔意味的台詞。


    果然,這種提醒小心遇見的話,最終都會成真,和契科夫掛在牆上的槍是一個道理。


    沒準金手指提醒他小心遇見,實際上是巴不得他遇見。


    “隻是普通的遊客而已,我看見這裏寫著可觀光,就進來了。”科執光向前邁了出去,手指在書層間劃過,尋找【藏寶圖】所指示的棋譜。


    他現在很小心,心髒跳得很快,仿佛在海底的高壓中前進,時間的流速都變慢了。


    蒼羽橋老師的一句話在他的腦海中響起了。


    ——有的人坐在棋盤前,天生就會給人壓迫力,哪怕隻是一個背影。


    還有晴島鹿的話。


    ——要說當前誰的棋力最強,好像還真有一個,不過那個人不是職業棋士。


    還有他最近悟出來的棋道。


    ——棋道的本質是修仙,成為職業棋士是從凡間飛升到仙界,拿下頭銜是占據了仙界最頂峰的山頭之一。


    那......根據經典西遊記力量體係,仙界再往上走的話,好像還有個如來佛祖?


    科執光僵僵地扭頭頭來,打量了那個僧人寬大的背影一眼。


    這個也許就是當今世界最強的棋手。


    隱居在這幽玄寺的一角。


    一道耀眼的光芒刺來!


    呃啊!這和尚的頭好亮,眼睛被光線刺到了!


    ——嘛,開個玩笑緩和下氣氛而已。


    在心中開完玩笑後,科執光的氣息暢通了許多。


    雖然有一種想要挑戰強敵的作死欲望在體內蠢蠢欲動,但科執光還是忍住了這份衝動,老老實實翻【藏寶圖】。


    他有預感,這個和尚,是那種兩年之內都未必能戰勝的對手。


    從書架的最左翻向最右,一本本佛經的名字從眼前晃過,沒準等一下還真能翻到易筋經什麽的。


    終於,鎖定【藏寶圖】的最終坐標處,但伸手一握——卻發現這裏是空的?


    這裏的書層明顯空出了一本,不知道被誰抽走了,而這本被抽走的書,恰好就是【藏寶圖】所指示的目的地。


    正疑惑之際,和尚再次開口了:“施主,請問您在尋找何物?”


    他像是在用背影說話,始終沒迴過頭來看一眼,聲音迴蕩在整個藏書閣。


    “找一本書,它本來應該出現在這個位置,但這裏卻是空的,應該是不久前被誰拿走了。”科執光很自然得很迴答,已經能適應這種深海般的壓力了。


    總結,已經長鰓了,就算是黃浦江江底,也沉不住他。


    “那本書,在我這。”和尚說。


    科執光的肩膀顫了顫,表情微微疑惑了起來。


    原來【藏寶圖】所指示的寶藏,還能被其他人捷足先登的咯?


    “那您有翻開它嗎?”科執光問。


    “目前尚未,但我很快就要翻開它了。”和尚說,兩個人隔著十多米遙遙對話。


    那還行,起碼架在書中的棋譜沒有被發現。


    “不好意思,能將這本書借給我片刻,我很快就還給您。”科執光說,語氣依舊放得很平。


    一番沉寂之後,和尚才繼續說:“敢問施主,尊姓大名。”


    科執光閉目吸氣,通報姓名往往是開打的前戲,看上去一場惡戰在所難免,最終還是得朝這個方向發展。


    “在下,科執光?”科執光用正統的中文發音報上姓名。


    “科執光,施主是中國人。”和尚對這個名字的發音也意外很正。


    “是的,那大師您呢?”科執光問,聽對方如此正的發音,心中產生了這人莫非是老鄉的疑問。


    “貧僧的姓名不足掛齒,但施主可稱唿貧僧的法號,石心。”和尚說。


    “石心先生下午好。”科執光脫口而出。


    被這麽一問好,石心手中正要落下的棋子在半空凝了凝。


    場麵一度安靜。


    嗯?


    總覺得這個問候,顯得很不適時宜?


    得換個稱謂才行?


    “石心法師可否將那本書借給我觀看一下。”科執光繼續問。


    石心法師手中的棋子終於落下了,又拍出了一朵佛蓮。


    他將身邊的一本書緩緩移出,放在了距離自己身後一尺的位置。


    “這本《當湖十局》乃是中古圍棋的至高傑作,施主既然能在此處與貧僧相遇,那便是有緣,這本書不妨暫且交由施主保管,待時機適宜,再還複於貧僧。”石心法師說,基本等同於把書送給了科執光。


    當湖十局,這個是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它是中古圍棋最巔峰的對局,所展示出的棋力堪稱登峰造極。


    對局的雙方是施襄夏與範西屏,是中古三棋聖中的兩位。


    通常來說,無論在任何領域,聖隻有一位,尤其是圍棋這種奉行武道的領域中,突出一個武無第二。


    也正是因為武道隻爭第一的殘酷性,所以當兩個人能在同一時代封聖,那就愈發顯得難能可貴,不是每個孫悟空都能碰到貝吉塔,也不是每個武藤遊戲都能遇上海馬瀨人。


    這十局棋,就是這種殿堂級別的水準,幾乎每局都能用作當下棋番的最後一集.....劃掉。


    石心法師為什麽會在今天這個恰到好處的時候翻閱這本書,科執光已經不得而知了。


    或者說,為什麽【藏寶圖】會將寶藏埋在這本書裏,同樣不得而知。


    科執光隻是靜靜地看著這人的背影,隱約聽到了些海潮般的低吼聲,手心下意識捏得很緊,很緊。


    這本《當湖十局》就放在石心的身後,和科執光之間相距十米以上。


    一個輕輕的唿吸,科執光走了上去。


    走向了那散發著無窮壓迫力的背影。


    十米、八米、六米、四米......越來越近了,那堵背影的壓迫力也越來越深刻,像是不斷地墜向深海,無窮無盡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湧來,某種詭異幽幽的聲音也越來越浩大,填滿了整個耳膜。


    歎息一樣的牆壁,無法逾越。


    最終,他的手蓋在了書上,輕輕地抽迴。


    拿到了。


    拿到了那本《當湖十局》。


    “謝謝石心法師贈書,下次還書的時候,我會帶牛奶.....不是,茶葉來拜訪的。”科執光不緊不慢地糾正措辭,彬彬有禮退出門外。


    聽著門外逐漸遠去的腳步聲,石心也終於有所反應——


    淡淡地抿了一口正宗大紅袍所泡製的烏龍茶。


    雖然不知道這個少年說要帶茶葉是不是真的,但級別應該不會比他現在所飲用茶葉級別更高。


    他原本以為科執光在離開房間之後,會以受驚的步伐快速跑開,但沒想到至始至終他的腳步聲都很平穩,沒有一絲絮亂。


    “科執光,真是個......有趣的人啊。”石心將茶杯放下,拿起毛筆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了這個名字,蒼勁有力的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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