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家了,當我打開房門的時候,發現張明理還沒有迴來,估計這小子又有應酬。這樣也好,至少我能清靜地看楚伶的來信而不被外人打擾。

    我擰亮了床頭的燈,用剪刀小心地剪開了信封。

    仍舊是淡藍色的信箋,散發著楚伶手腕與手指間的淡淡的體香。

    城城吾愛:

    “ 又一個月過去了,天氣漸漸轉涼了,你在那裏還好麽?我很想你。就如同前十幾封信一樣,每次我都會說‘我很想你’。這段時間學習有些緊張,我感覺自己的壓力很大,而且身體也開始出現了一些問題,有時候會偶爾出現頭暈或者感冒的症狀,但還好,經過檢查並沒有什麽。你不要擔心。現在每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會拿出你給我寫的那些信,從第一封開始,一個字一個字的看。知道我看出什麽問題了麽?嘿嘿,裏麵有好多錯別字呢!你這個小編輯,可不能誤人子弟喲!

    “我想你城城,真的很想。尤其是我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就更加的想你,希望你能在我的身邊。讓我躺在你寬厚的懷裏,你撫摸著我的頭發,我安靜地睡。每當夜晚來臨的時候,我會偶爾走到窗前,看滿天的星鬥——北京現在好像很少能看到星星了。夜幕中的穹窿像一張巨大無比的黑絲絨,而那閃爍的星星,哪一顆是你的眼睛呢?我在這裏真的見過流星雨呢!很美,像一群可愛的螢火蟲從眼前劃過,璀璨無比。我許了好多心願呢,是的,很多很多。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流星雨早已沒了蹤影。但願我許的心願能夠實現。想知道我許的都是什麽心願麽?嘿嘿,我現在不能告訴你,等我迴國的那一天,我會把我許的每個心願都告訴你的。

    “我們班又來新同學了,是個黑人女孩兒。比我的年齡還小,但你可能猜不到,她會說中文。雖然有些生硬,但我還是覺得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樣,經常找她聊天。而她也很願意和我聊。她說她父親生意上的一個夥伴就是中國人,每次那個中國人來他們家的時候,她就會纏著那個人交她中文。她說她很希望有一天能夠去北京,去看長城、故宮。

    “香山的紅葉怎麽樣了,是否已經開始變紅了呢?可能過段時間才會好看吧。到時候你一定要去看呀,幫我摘幾片最紅的,夾在信裏給我寄過來知道麽?

    “也許是在這裏呆得太久的緣故,我感覺自己的味覺都有些退化了。我真的很懷念在北京的日子,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懷念你領著我喝豆漿吃油條的日子。還記得那次咱倆在我們家門口吃油條的情形麽?你把一整碗豆漿都灑在了褲子上,濕了一大片。你站在一個迎風的胡同口,低著頭,吹了很長時間才勉強吹幹。過路的人都紛紛往你這邊看,你紅著臉,像一個尿濕了褲子的孩子,哈哈!我當時都不好意思站在你旁邊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你的照片我給鑲了一個框,原木的,上麵的花紋很漂亮。擺放在我的寫字台上。好幾個同學都說你像日本人,我就對她們說,‘有這麽帥的日本人麽?’她們說你特像那個叫什麽三浦友和年輕的時候。經她們這麽一說,我還真覺得你有些地方跟他挺像呢!不過我覺得我比山口百惠要漂亮,你覺得呢?嘿嘿,你肯定要說我臭美了不是?我就知道你那張嘴,一向吐不出象牙。

    “我又給自己買了件毛衣,還是白色的,是你喜歡的那種高領的。上麵有好多小動物呢!我給你看看都有什麽,有一隻猴子,還有一隻小狗,還有小熊、小鹿,嘿嘿,我的毛衣上快成動物園了。我最喜歡的就是那隻小狗,它有長長的胡子,就是那種叫什麽來著?哦對了,叫雪娜瑞的那種小狗,我喜歡死了。我其實早就想養一條那樣的小狗了。等我迴去之後,我們養一條好麽?我知道你也喜歡小動物的不是麽?好吧,算我求你了還不行麽?我知道你一定會答應的對吧。那麽,我們給它取個什麽名字好呢?我想叫它‘小弟’你覺得怎麽樣?你沒有弟弟,我也沒有,這樣咱倆就有了一個共同的弟弟。我希望它是一隻可愛的小男狗,等它長大了我請醫生把它閹掉,你別說我殘忍啊!因為小女狗總是被小男狗欺負。就像你經常欺負我一樣,我說也說不過你,打也打不過你。況且,小女狗長大了會發情的,要是生了小狗,它的身材就會變形,就不可愛了。如果我們以後結婚了,我生了孩子,身材變了形,你還會像以前那麽愛我麽?不會嫌棄我又去找別的女孩吧。

    “嗯,我想你不會的。我很看好你喲!你可不能讓我失望呀。如果你敢在外麵找別的女孩,我就請醫生把你也閹了,就像閹‘小弟’一樣。嘿嘿!你是不是在打哆嗦呀,放心吧,我不會那麽做的,即使你真的找了別的女孩,我也不會閹了你的,我會一直盯著你看,一直把你看得抬不起頭,我會用我的淚把你淹沒,之後我也跳進去,和你一起沉到水底。

    “你是不是覺得很恐怖?怕了吧,我都看見你起雞皮疙瘩了。嗬嗬,好了城城,給你寫信是我感到最放鬆、最愉快的事情。真希望趕快結束這該死的學業,迴到北京。跟你一起去吃油條,喝豆漿,哦!對了,還要牽上我們的‘小弟’。好了,不跟你說了,我要睡覺了。好好照顧自己,在沒有我的日子裏。記住,少抽點煙。還有,那個和你一起的叫張明理的男孩,別跟他來往過於密切,他會把你教壞的。

    晚安,哦忘了,你那裏應該是白天才對,那你就向我道一句晚安吧,我雖然分不清哪顆星星是你的眼睛,但我相信你一定在看著我,我會睡個好覺的。”

    楚伶

    2006年9月23日

    我把信反反複複地讀了很多遍,以至於信箋的角都被我弄皺了。我從床上坐起來,把信小心地疊好,裝進了信封。我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叼在嘴裏,剛準備點,想起了楚伶剛才的話,隻好悻悻地把煙扔到了一邊。不是我要戒煙,至少不能在看完信後馬上就抽。

    我坐在椅子上細細地迴味楚伶的那些話,心裏驀地湧上一股莫名的酸楚。還有兩年楚伶才能迴到我的身邊。兩年,雖說不算長,但也不短。這種遙思的感覺有時甜蜜,有時卻又愁腸百轉般的淒澀。像那首“橄欖樹”,起初聽的時候會被齊豫那天籟般的聲音沁入心脾,但細細迴味,卻又那般的哀感頑豔,使我有一種恨恨的咬牙切齒的感覺。

    我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張明理走了進來。

    “哥們兒,一個人坐在這兒發什麽呆呢?”他走到我的跟前,看到了桌子上的信。

    “楚伶來的信吧,她在信中提起我了麽?沒說我的壞話吧。”張明理遞給我根煙賤賤地說道。

    我接過煙放到了旁邊。

    “沒有,誇你呢,說你這人特豪爽,是一正人君子。”

    “拉倒吧,拿哥們兒開涮是不是?我是什麽樣的人我自己清楚,楚伶信基督,可我呢?信尼采。我們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啊!”他抽了口煙說。“不過雖然楚伶對我不待見,但我一直都認為她是個非常優秀的女孩兒,有時候她的善良還真叫我感動。”

    “嗬嗬,你還有感動的時候?真看不出。不過你也不必自卑,我看得出來,你骨子裏還是善良的,是一好人。”我拍了拍他的胳膊,語重心長地說道。

    張明理突然握住了我的手:“哥們兒,還是你了解我。不枉咱倆相處多年,知己,知己啊!”張明理喟歎道。

    “為了咱倆的友誼,為了你這麽了解哥們兒,走,咱倆去喝點,哥們兒我請客。”張明理把煙頭摁到煙灰缸裏看著我說道。

    “我看算了,我下包方便麵得了,你也甭破費了。”

    “那怎麽行,我不用看你的信我就能知道,楚伶在信裏一定囑咐你讓你照顧好自己對吧,她是個那麽細心的女孩,肯定囑咐了,你說,囑咐了沒有?”張明理一副凜凜然的樣子。

    我看著張明理梳得溜光水滑的頭發,又看了看他那張真誠得令我感動的臉,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好吧,既然你這麽有誠意,那我就卻之不恭了,走,aa製,小四川。”

    張明理用手指點著我說:“哥們兒,你罵我,不就一頓飯麽?還他媽什麽aa製,這次我請,下迴你請不就結了麽?”

    我一把摟住他的肩膀,像摟著一母同胞的兄弟一樣走出了房間。

    “行,咱可說好了,這迴你請,下迴我請。”我在他肩頭重重地拍了一下。

    他斜著眼看了我一下,“怎麽看了楚伶的信之後,變成個娘們了。下迴你請!”

    小四川裏的食客並不是很多,我和張明理選了一個角落坐了下來。由於我倆是這裏的常客,老板和服務員我們都比較熟了。我們點的幾個菜分量都很足。張明理要了一瓶酒,我們開始了推杯換盞。

    張明理似乎異常的興奮,眼珠子裏放射著賊光。跟我滔滔不絕地說著一些軼聞趣事。諸如他今天在公交車上看到一個女孩的胸脯如何如何大了,一個老頭的褲子拉鏈沒有拉等等之類的所見所聞。

    “哥們兒,還記得上次在酒吧那兩個女孩麽?”張明理瞪著有些微微發紅的眼珠子看著我道。

    “記得,不就是那天跟咱倆睡了一覺的那兩個麽?”

    “就是那兩個,你有所不知,跟我一起的那個,後來一直打電話騷擾我,說非要跟我再見麵,她說她喜歡我,真他媽可笑。”他抿了一口酒說,“那天正好我和芳芳在一起吃飯她又打電話過來,我一看是她的手機號碼就直接掛了,可她又接著打,芳芳似乎覺察出什麽了,非要我接,把我弄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說不定人家真的是愛上了你呢!”我陰險地笑著說。

    “田城,這你就不厚道了吧。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拿哥們兒開涮,什麽愛上我,她那天在床上說我比她以前的那個男朋友厲害多了,像個小牛犢。她說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高潮,她還想再要那種感覺,你說,現在的女孩都成什麽了,我真該按尼采所說的帶根皮鞭,狠狠地抽她幾下她就老實了。”張明理扔給我根煙,自己也點上了一根。

    “後來呢?後來你怎麽擺平的?”我點著了手裏的煙,用一種具有強烈求知欲的目光盯著他。

    張明理把頭湊到我的臉前,一副諂媚的樣子,嘿嘿地幹笑了兩聲。

    “哥們兒,你得幫我。”他低眉斂眼地看著我道。

    他的話弄得我一頭霧水,但我隱隱地感覺到接下來不會是什麽好事,甚至於這頓飯我覺得都像是鴻門宴。

    “幫你什麽?”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後來我不得不接了那個女孩的電話,支支吾吾地糊弄過去了。芳芳在旁邊聽出是一個女孩的聲音,就問我是誰,我說……”張明理說到這兒衝我卑怯地笑了笑,我看得出來,那笑裏麵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跟芳芳說那個女孩是你的一個相好,由於你不想再理她,並且不再接她的電話,所以她就把電話打給了我,讓我替她給你說點好話,勸勸你。”

    “你、你這不是毀哥們兒麽?”我掐滅了手裏的煙頭,瞪著他。

    “別,別哥們兒。”張明理一看我要急,急忙抓住了我的手說。“咱倆在一起這麽多年了,你最了解我對不對,哥們兒現如今有難,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況且楚伶現在也不在這兒,你就拉兄弟一把吧,我、我實在太愛芳芳了,我不能失去她。”張明理說著說著竟然掉下了眼淚。

    我把我的手從張明理手裏抽了出來,看著他那如喪考妣的痛苦狀,心裏也確實有些於心不忍。且不說我們在一起和睦相處了這麽多年,就從他現在這麽念戀一個女孩,就讓我感動。雖然他交過很多的女朋友,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像現在這樣,為了一個女孩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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