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打小看著他長大,聞言心疼了:“沒事,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說不定下一個更好。”


    謝慎禮深吸了口氣,仿佛做下決定般道:“請先生師娘恕罪,學生……打算,終生不再娶。”


    柳老柳夫人:“!!”


    ……


    送走憂思重重的柳老夫婦,謝慎禮轉頭吩咐:“去把昨日之事散出去,街頭巷尾,一概不漏。”


    “是。”


    ……


    過了數日。


    謝慎禮本打算開始查探坊間風向,再接著走下一步計劃,卻突然收到安親王府的帖子,安親王邀他過府……賞魚。


    謝慎禮默了。


    許遠山小心翼翼:“主子,這貼……”


    “去。”謝慎禮神色淡淡,“我無官無職,安親王邀約,怎能拒絕?”


    許遠山鬆了口氣:“誒,奴才這不是擔心您強起來了嘛。”


    他早年就跟著謝慎禮,對其性格知之甚詳。他家主子看起來冷靜,實則又強又好強。


    當年,謝慎禮考上探花,謝父要將他安排到某個位置為謝家老大鋪路,謝慎禮扭頭就去了西北。待他帶著軍功迴來,謝父又要他入職兵部,他卻求了旨意,入了清貴的翰林……


    如今謝慎禮對那顧家姑娘上心,他真怕主子跟安親王府較勁起來。


    謝慎禮:“……你多慮了。”


    安親王府名義上邀他賞魚,卻定在巳時,略坐片刻,就是午膳時候……怕是要留下用飯。


    他微微皺了下眉,起身:“把東西收一收,準備出門。”


    他書房裏的東西大都涉及朝中大事,除了許遠山、蒼梧、青梧三人,其他人都不得入內的。


    許遠山忙道:“是,主子放心去吧,這裏有奴才。”


    時間緊張,謝慎禮沒多廢話,轉出書房,換了身衣衫,便出門了。


    到安親王府,得繞過小半個京城。


    謝慎禮憶及那眉眼生動的小姑娘,暗歎了口氣,敲了敲車板:“長鬆,繞道長福路。”蒼梧、青梧被他派出去忙別的事情,今日是長鬆隨侍。


    前幾日才演了出拒親戲碼。為了讓演戲效果更為真實,他與顧馨之已數日未見,書信來往也都停了。離京一月有餘,他剛見著心心念念的姑娘,又……初嚐甜頭……心裏自然想的緊。


    去她鋪子看一眼也好。他想著。


    長鬆聽令,抓住韁繩,驅使馬兒拐了個彎,趕往長福路。


    馬蹄輕響,很快便來到長福路。


    趕車的長鬆率先發現鋪子前邊停著的馬車。他知道自家主子剛被退親,頓時有些遲疑,低聲詢問:“主子,顧姑娘的車停在鋪子門口……要去看看嗎?”


    謝慎禮眸中閃過驚喜。顧馨之在鋪子裏——


    不,他們暫不適合見麵……


    他暗歎了口氣,道:“不用,走吧。”


    “是。”


    街上行人多,馬車得兒得兒緩慢前行。


    謝慎禮垂眸坐在車裏,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微微彎起,在膝上輕敲。


    蹄聲輕響,外頭行人說話聲隱約入耳,他仿佛還聽見那熟悉的軟糯嬌聲——


    罷了。


    “長鬆。”謝慎禮輕咳一聲,“遠山備的禮許是有些薄了,去布坊買幾匹好料子添上。”


    長鬆:“……是。”


    主子什麽時候管過走禮之事了?想見就去見嘛,還找借口……


    當然,他隻敢暗自腹誹,手上卻半點不慢,將馬車驅至布鋪前,停在那顧家馬車後邊,以防擋著鋪子。


    “主子,到——”


    話未說完,謝慎禮已掀簾出來。


    長鬆:“……”


    謝慎禮自然沒管他,跳下車,撣了撣衣擺,隔著馬車望向鋪子。


    恰好看到熟悉的身影走出鋪子,他眸色轉溫,便要迎上去,卻發現小姑娘臉上帶著慍怒,他愣了愣——


    “就掛在這裏!”小姑娘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鋪子門框,高聲道,“遇到不識字的,都給念念!”


    “是。”倆仆婦應聲。


    一個放下板凳,一個踏著板凳,將手裏尺餘長的木牌掛到門框上預留的一個卡勾上。


    謝慎禮走過來時,倆仆婦已經掛好木牌。他隨意往牌子上掃了眼,問道:“這掛的什麽——”


    他目光一凝,再次將視線挪迴木牌上——


    【謝家與狗不得入內】


    謝慎禮:“……”


    那廂,顧馨之也看到他了。


    她挑了挑眉,揚聲道:“喲,這不是……威名遠揚、風光霽月、規行矩步的謝先生嗎?”


    謝慎禮:“……”他這是哪兒得罪她了?


    還未等他發問呢,顧馨之笑眯眯敲敲門框上的木牌,揚聲道:“看見了吧?我這兒,不歡迎姓謝的人家,謝先生,你正好也姓謝呢!”完了借著他高大的身軀遮擋,偷偷朝他眨了眨眼。


    謝慎禮:“……”


    接近飯點,街上行人正多,顧馨之這般高聲說話,自然引來路人停駐觀望,然後便發現謝慎禮的身影。


    “是謝大人。”


    “唉,現在該稱先生了。”


    “他怎麽在這裏——哎喲,他就是跟這顧家鋪子的姑娘不清不楚的?”


    “沒有吧?你沒聽見嗎,人顧姑娘壓根不歡迎他。”


    “裝的吧,前些日子還說要成親了。”


    “好像沒有,我昨兒聽說,謝先生去求娶,被顧家人給打出來了。”


    “哇,那可是謝先生啊,顧家姑娘竟然看不上嗎?”


    “謝先生畢竟是她前夫的小叔,這要是嫁了,名聲得多難聽,不嫁才好。”


    “看來,顧家姑娘是個明白人……那些個說她浪蕩成性的,怕不是妒忌吧?”


    “誰知道呢?”


    ……


    這裏不是正街,人雖多,地方卻不大,以謝慎禮的耳力,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他看著麵前笑吟吟的小姑娘,又是愛惜又是頭疼。


    他配合地拱手:“顧姑娘,在下想買幾匹布料——”


    “不賣!”顧馨之手一揮,指向門框上的牌子,“謝先生看清楚了,本店不賣姓謝的,你要買布,勞煩出門右拐。”


    謝慎禮垂眸,一副委屈模樣,低聲道:“顧姑娘,在下隻是想買幾匹布,你開店做生意,怎能拒人於店外呢。”


    顧馨之差點被他逗笑,輕咳了下,才板起臉:“不行,我的店我說了算,我說不賣就不賣。”


    謝慎禮:“……”他掩下笑意,長歎了口氣,“是謝某打擾——”


    “顧姑娘,這樣做不合適吧?”有那路人上前兩步,指責她道,“謝大人這般照顧你們顧家,你這是忘恩負義。”


    謝慎禮皺了皺眉,欲要轉身,手臂被戳了下——他頓了頓,收迴到嘴的話。


    “這位嬸子。”戳了人的顧馨之已經走開幾步,笑眯眯地看向那路人,道,“謝先生照顧我們家,我自然感恩,年節走禮、婚喪嫁娶,絕不會薄待,該給的禮我一分不少,這樣,誠意可有幾分?”


    那位嬸子遲疑:“……還行?”


    顧馨之又問:“平日有好吃的好喝的,我雖避著謝家,卻不忘先生,每隔三岔五都送一份給先生,這個先生可能作證?”


    謝慎禮拱手:“多謝顧姑娘惦記——”


    顧馨之打斷他:“別別別,別說讓人誤會的話!”


    謝慎禮垂眸,低聲下氣:“是在下唐突了。”


    那位嬸子,還有那些圍過來的路人皆為之側目。這這這,還是那位驍勇善戰的謝先生嗎?


    顧馨之可不管他們怎麽想,隻看著那位嬸子:“這樣可算誠意?”


    那位嬸子張了張嘴:“……算吧。”


    另有路人跟著插嘴:“那也就是送禮,你如今這般對待恩人,不覺得太過薄涼了嗎?”


    顧馨之震驚臉:“涼薄?”下一刻,她立馬捂臉開始哭,“嗚嗚嗚嗚那我怎麽辦?我若是朝先生笑臉相迎,旁人定要說我狐狸精,說我勾搭先生、違逆人倫、不守規矩……我被汙蔑便罷了,若是壞了先生名聲,我萬死難辭其咎啊!”


    謝慎禮順勢拱手,臉帶歉意道:“是在下連累你了——”


    顧馨之捂臉:“嗚嗚嗚先生莫要這般說話,你有什麽錯呢?你隻是愛上一個不該愛的姑娘罷了。”


    謝慎禮:“……”


    路人們:“……”


    雖然是真的,但也太直接了吧。


    眾人忍不住去瞄謝慎禮。


    謝慎禮有點尷尬。他清了清嗓子,極力自然地開口:“顧姑娘,在下——”


    “謝先生你不要再說了。”顧馨之捂著臉嚶嚶嚶,“我知道你傾慕於我、我知道你非我不娶,但我不能嫁給你,我不能連累你——我、我隻能祝你幸福嗚嗚嗚嗚——”說著,她宛如悲痛欲絕,捂著臉衝迴鋪子。


    謝慎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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