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晌間,安頓下來,敏若囑咐蘭杜道:“按著價格把這些東西的銀錢悄悄給蘭齊和迎冬,沒有年年讓他們倒貼我的道理。”


    蘭杜道:“這也是他們的一片心意,巴巴尋來孝敬您的。”


    “那兩盆菊花價格便必定不菲,他們夫妻倆手裏雖寬鬆,架不住兒女多,一個兩個成婚都要銀錢,沒有總讓他們兩個往外動錢的理。”


    蘭杜聽了,還要說什麽,敏若已道:“他們的心意是心意,我的心意也是心意。年年都是這樣,你總歸是拗不過的,就不要再推辭了。”


    蘭杜無奈點點頭,敏若又道:“明兒個安兒他們要過來,晚上就別讓他們再往隔壁折騰了,叫人將前頭廂房打掃出來,炕也燒起來,暖和些。”


    說起這個,蘭杜便來了精神,利落幹脆地應了是,出去忙活了。


    待她走了,敏若方無奈搖了搖頭,點了點手邊的茶碗。


    甭管過了多少年,她是真聽不慣“孝敬”這個詞,又不是自家晚輩,聽著總像……受賄似的。


    其實都是迎冬夫妻倆的體貼細致和一片誠心,但越是如此,她越不願叫他們吃虧。


    次日,安兒與潔芳果然來到。


    潔芳的身孕已有了月份,肚子越發大了,被安兒攙扶著走著,瑞初瞧著都心驚,忙過去幫著攙扶。


    潔芳笑了笑,道:“不妨事,你看著沉重,其實走起來輕巧得很!”


    “快別這麽說了,自來婦人產育有多少苦楚,我還不清楚嗎?便是為了寬慰他們倆,可你為懷這身子吃的苦、遭的罪豈不都被埋沒了?”


    敏若聽到她這話,立刻道。


    潔芳抿嘴兒笑笑,道:“誒,聽額娘的。”


    “這才是嘛。”敏若道,安兒在旁無奈地搖了搖頭。


    每日朝夕相對,他就是再沒心沒肺,可枕邊人受的苦楚,他又怎會不清楚?


    他道:“額娘您放心吧,我肯定照顧好潔芳,不會叫她受一絲的委屈。等孩子出生了,也要叫他知道,他額娘為了生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敏若拍他一把,幾人走近屋裏來,因早早燒了暖炕,屋裏倒是格外暖和。


    幾人坐下說話,敏若說起給孩子縫的小衣服,笑眯眯道:“也不知是個小子還是姑娘,我一色做的都是水藍、水綠這些顏色,男女都穿得。”


    潔芳笑道:“我們也是這樣預備的!額娘您不必操勞,他的衣服自有針線上人預備,做針線又費眼睛又傷脖子,我們可舍不得您動手。”


    安兒在旁道:“可不是嗎?那日還皇父還特地叫我多體貼您些,說您本來就脖頸不舒服……兒子難道不體貼嗎?”


    他道:“這天下難道有比兒更貼心的兒子嗎?”


    “兒子倒是沒有,可額娘總共就你們這三個孩子,你妹妹和媳婦可都比你貼心。”敏若故意道。


    這兩個哪個都不能比。


    安兒泄了氣,訕訕道:“兒子以後再接再厲。”


    “那我可等著了。”敏若饒有興致地道。


    如今天氣轉涼,安兒閑人一個無事可做,也不必如他兄弟們一般每日入朝,幹脆就和潔芳留在敏若這住下了,每天和妹妹鬥鬥嘴、爭爭風,和媳婦風花雪月,跟著額娘登山賞景,日子過得悠閑愜意得很。


    四阿哥、應婉與蓁蓁霍騰約好帶著孩子過來,便看到安兒這悠閑愜意的模樣,想起自己府中那些公文,和朝中各事,忽然就有些手癢。


    應婉倒是心境平和,隻是略有些豔羨地道:“還是毓娘娘這的日子過得有滋味。”


    敏若笑著拉著她的手,又摸摸弘暉的小腦袋,蓁蓁家的小姑娘被裹在繈褓裏,已經半歲多的小娃娃圓潤白嫩,可愛得緊。


    崽還是別人家的可愛,畢竟不用自己帶。


    敏若不禁手癢,將小娃娃抱過來在懷裏逗了逗,小家夥很給麵子地咯咯笑出聲,蓁蓁道:“她這是喜歡您呢!也是怪了,等閑生人,她抱都不給抱的,進懷裏一定哭!”


    敏若笑眯眯摸了摸小姑娘的小臉,點點小鼻子,心裏愈發舒暢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知春被敏若抱在懷裏,弘暉自認已經大了,不大好意思上前,安兒可沒跟他客氣,順手把小崽拉過去一頓揉搓。


    敏若看著在叔叔懷裏掙紮得小臉紅彤彤卻求救無門隻能認命、又忍不住咯咯笑的小孩,弘暉是康熙三十六年生人,今年也滿了六周歲,早已入學,在時下也算個大孩子了。


    方才站在那瞧著斯文有禮怪像小大人的,這會倒是顯出幾分孩童稚氣。


    隻是……她若記得不錯的話,曆史上的弘暉,似乎也是未滿十歲便早早夭折。


    她深看了眼那孩子,弘暉種痘種得早,去歲開始學習騎射,體質算是很好的了,素來也少染風寒一類的病症,在這個年代屬於頂頂健康的小孩。


    但人常說天有不測風雲,體質好不代表不會生病,導致一個孩子夭亡的也未必隻有生病。


    “好了,不要鬧弘暉了。”敏若叫安兒撒開手,對弘暉道:“新做的杏仁雪花酥,就在那桌上,暉兒端來嚐嚐,看喜不喜歡?”


    有敏若開口,弘暉終於得救,也顧不得什麽矜持得體了,從安兒腿上滑下來,邁著小短腿跑得飛快端點心。


    敏若白安兒一眼,道:“總是這樣逗孩子,仔細他大了不搭理你。”


    “弘暉也是喜歡和十弟親近的。”胤禛立刻替安兒開脫,應婉也笑道:“正是呢,前幾年十弟不在京中,他每每便問十叔幾時迴來,一見安兒迴來便迫不及待往隔壁跑。”


    安兒立刻眉飛色舞起來,看向敏若道:“額娘您聽聽!”


    “好好好。”敏若擺手道:“我不管了,不過你可仔細著,弘暉不惱你是弘暉好性,生來喜歡這樣玩。等你有了孩子,萬一是個不好這樣玩的,你再逗孩子,仔細惹了孩子煩!”


    潔芳坐在一旁便笑,用空著的手握著安兒的手,安兒得意地道:“我孩子,自然我怎樣都是最好的!豈有煩我的?”


    有媳婦撐腰的人就是有底氣。


    敏若心裏嘖嘖兩聲,弘暉這時也捧著點心碟子迴來,見到他阿瑪,腳步明顯放緩,規矩了許多,先請敏若拈了一塊,然後按輩分長幼一位位請過。


    蓁蓁見他如此,喜歡的不得了,忍不住也摸摸他的小臉蛋和腦門,小大人模樣板著一張臉的弘暉便破功了,紅著臉喊她道:“五姑爸爸!”


    蓁蓁笑著鬆手,弘暉邁著小短腿跑了一圈,最後小心地蹭到瑞初身邊坐下,滿足地抱著點心碟子吃了起來,一邊還期期艾艾獻寶似的讓瑞初也吃。


    瑞初眉目稍微柔緩些許,遞給他一杯溫茶,叫就著漱口,一麵順手拈了塊點心。


    她並不嗜甜,口味甚至頗好清淡,傳統雪花酥的做法用大量的酥油和糖,口味難免甜膩,她並不是很喜歡。


    額娘的新做法似乎減少了油糖的用量,加入了杏仁和少許果脯,仔細品還能吃出一股子奶香味。


    酸甜鮮香可口,頗有新意。


    瑞初尚知“克製”二字,弘暉小家夥便抱著點心碟子完全舍不得撒手了,知春在炕上看著他吃東西,饞得啃得滿手都是口水,蓁蓁瞧著又是好笑又是嫌棄,霍騰已快速抽出巾帕把女兒的手臉都擦幹淨。


    這群人聚在一塊當然也不隻是為了湊熱鬧來的,一屋子人很快兩兩分組,四阿哥對安兒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出去說話,順便帶走了霍騰。


    他們仨一走,蓁蓁便如屋裏換了片天地似的,立刻自在不少,應婉笑著打趣她:“你額駙也是個好性兒的人,怎麽你卻怕他?倘或是他欺負你了,快,你姑婆婆就在這呢,趕緊告狀,叫毓娘娘替你出頭!”


    蓁蓁白她道:“嫂嫂你是真不知道我怕誰?還不是四哥,成日裏說什麽叫我好生待霍騰、不要與霍騰鬧性子……我待霍騰難道不夠好嗎?我欺負她了嗎?”


    應婉忍俊不禁,瑞初則麵色不動波瀾不驚地配合著搖搖頭,蓁蓁這才滿意,又打發奶媽將弘暉知春帶到那邊暖閣裏玩去。


    敏若親自取茶葉來換了茶,小壺裏咕嘟嘟地煮上陳年的普洱,她慢條斯理地涮杯淨盞,應婉等三人矜莊安靜地坐在一邊等待,等小茶壺滾了一滾,過片刻敏若抬手斟茶,她們才有了動作,紛紛傾身雙手接過茶鍾,然後輕聲道謝。


    瑞初幾人坐在一處,輕聲討論微光書院中的事,敏若並未參與她們的話題,隻扯了個憑幾過來,懶洋洋地一邊翻書一邊品茶。


    秋日天涼,外頭秋風多寂寥,屋裏燒著暖炕,起了一個熏籠,甚是溫暖,空氣中又充斥著淡淡的茶香氣,從外間一打簾子進這邊暖閣裏來,便會覺一種又暖、又清新的香氣撲鼻而來,茶香淡卻不寡,哪怕在溫室之中,清新素雅之氣不減,甚至更帶來了一種生機。


    好似寒冬臘月裏看到的一抹綠芽,令人心神分外舒暢,直覺歡喜。


    敏若翻書翻著翻著便閉上眼,靜靜聽著四人低語交談。


    微光一切已經步入正軌,按理來說,這個時候隻要延續前麵的基礎在道上走著,前麵自然是一片坦途,無需過多操心。


    然而蓁蓁所求的,並不是一個能培養出溫婉賢淑、三從四德的女子的書院,那便注定了不是當下的主流風氣能夠接受的,如今一切步入正軌,她反而愈要小心謹慎、把控方向,以防多年努力功虧一簣,成了一樁隻能揣在心裏的、功敗垂成的笑話。


    她要牢牢把控住微光,提防有任何人、任何一股風要把這座書院往世俗的大路上帶去。


    這樣的生活很累,但蓁蓁樂在其中。


    應婉或許隱約意識到她的想法,又或許沒意識到,誰知道呢?


    反正直到如今,四阿哥對微光的印象還是一所平平無奇的女子書院,妹妹願意折騰就折騰吧,福晉想做點事也去做吧,左右不耽誤府中事。


    這會提起書院的賬目,應婉倒是事無巨細,一本本都說得清楚,四人商量著給貧困女學生的補助政策,敏若聽了兩耳朵,就知道微光的財政不容樂觀。


    一來沒有公共撥款,全是靠蓁蓁幾個的私房錢撐起來;二來近幾年麵對普通百姓家的招生麵逐漸擴大,學費減免的範疇也越來越大,同時花銷也隨之增長。


    沒有開源也無法節流,瑞初手裏的織造廠雖能提供一部分支持,但本身織造廠也在不斷擴張發展的階段。


    蓁蓁如今正苦惱著的就是怎麽給書院找個自己的收入來源,若再這樣支撐兩年,恐怕她真要去找嫁到蒙古的財主姐姐們哭窮了。


    應婉寬慰她道:“總有法子的。”


    敏若聽了半天,睜開眼,看向瑞初,問她道:“仙客來留給你哥哥,你可願意?”


    這問題問得突兀,幾人一時都是茫然,瑞初倒是最鎮定,立刻答道:“額娘的東西,自然隨您如何處置。”


    “那好。”敏若側頭喊蘭杜進來,告訴她:“讓蘭英下午……明個過來一趟吧。”


    蘭杜沒問緣故,利落地應了是。


    迴頭看到幾個孩子茫然的樣子,敏若道:“今兒個時候也不早了,她再折騰來也麻煩,便待明日吧,明日你們倆再來。開源我是難幫你們,但節流還是有法子的。”


    蓁蓁和應婉一聽,立刻都振奮起來。瑞初知道敏若口中的“蘭英”是何人,忙道:“額娘。”


    “我的東西,遲早是你們兄妹兩個的,早給晚給罷了。不要推辭,如今正有用處。”敏若淡淡安撫下她,神情平常的好像是要送出一顆大白菜,而非在大清境內鼎鼎有名商品甚至銷出海外去的大脂粉鋪“留玉齡”。


    言罷,敏若轉過頭,對蓁蓁道:“你那書院要自己開源難,但也並非無路可走。”


    蓁蓁一聽,立刻來了精神,“毓娘娘您說!”


    “咱們先說節流。”敏若端起茶鍾呷了一口,蓁蓁被她釣在那裏不上不下的,想想能有節流的法子也好,便耐心聽著。


    敏若道:“我也聽出來了,你們書院中的花銷大約可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如買賣教具、聘請教師、維護建築這些用在書院本身上的開銷;一部分就是獎助學金的開銷了。”


    蓁蓁點了點頭,眉帶憂色:“如今的每一部分開銷,都是裁撤又裁撤,精打細算過的了。其他的也罷,可在孩子身上總不能省,貼補貧苦人家學生的那一份,給每人的銀錢其實都不算多,將將夠她們家裏人覺著這孩子來上學也不虧罷了。她們的日子也都過得緊巴巴的,我瞧著心裏也不好受。所以這一部分是萬萬不能裁,再有獎學金,這是最能鼓勵她們專注上進的了,也不知有多少人就奔著那份獎學金才叫孩子繼續上學,所以這一份也萬萬不能裁……”


    她擺著手指頭一一細數,敏若睨她一眼,道:“我瞧著就是那麽不近人情?”


    蓁蓁苦著臉無奈地道:“不是您不近人情,是我們想過數個節流的主意了,卻還是不見成效。”


    “我若記得不錯,你書院中如今大多數學生都是十一二歲上,能當事的吧?”敏若沒繼續與蓁蓁糾結節流的事,而是問道。


    蓁蓁下意識點點頭,然後茫然道:“這有什麽關係嗎?”


    “我名下有家胭脂鋪,前幾年銷路開得廣了,今年打算仿瑞初那織造廠的規格在京郊建一個規模大些的廠子,專門製作店鋪中售賣所需,需求量大、事多、需要的人也多,可以叫你那的學生去幫忙做事,按日結算工錢,絕不拖延。你們書院上六休一,逢春耕、秋收、酷暑、嚴冬還有假期,課餘時間充裕,若認真肯幹的,一年下來收入絕對比書院發的那千八百錢多。”


    蓁蓁遲疑了一下,“可……”


    “我會吩咐下去,工廠不會對外招募這種零工,隻有書院的學生能做,作為以工供讀的路徑。同時你也要組織宣傳好,我會將鋪子和工廠都過給瑞初,瑞初本來就做了你一個副院長,便將此項歸到書院專屬的學生福利上去。”


    如此能免去許多見財眼開之人,知道有這賺錢的好路子,便徹底不叫女兒上學了,直接叫去工廠裏做零活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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