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的暑假也正式開始了,儲阿姨已經打算好今年暑假開始要送小麒學畫畫,玉甜路附近的孩子如果想學畫畫,第一選擇便是佟老師的畫室。


    佟老師退休前是美院的教授,據說她家是書香門第,書畫世家,她父親是國內著名的畫家,但是她一輩子沒有結婚,現在獨居在玉甜路旁邊那條安寧路的私人老別墅中。


    佟老師退休後,附近的老鄰居央著她收學生,教孩子們畫畫,她推辭不過再加上退休後確實太閑了,便答應教孩子畫畫,不過佟老師不喜歡嘈雜,每次隻教很少幾個孩子,而且還要看跟孩子的緣分和她的心情,跟孩子看對眼了或者她想收了才收,一切都是隨佟老師的心來做決定,而且佟老師的學費也收的很少,隻是意思一下,所以就算家裏不寬裕,隻要佟老師收,也能承擔得起費用。


    這十幾年來,佟老師教的孩子中,已經有不少考上了美院,走上專業的路,這些孩子也成了佟老師的親傳弟子。


    所以佟老師在這附近很有威望,大家都很尊敬她,每年都有很多孩子想要送進去學畫畫,但被佟老師收下來的少之又少。


    儲阿姨為了送小麒去學畫畫這事,焦慮了好幾天,生怕她送過去佟老師不收,看著自家隻知道瘋玩的娃娃,儲阿姨忍不住歎氣。


    “儲阿姨,別太擔心了,說不定小麒就得了佟老師的眼緣呢。”蘇依依看不下去一向什麽都不在乎的儲阿姨,天天唉聲歎氣,安慰道。


    “得佟老師眼緣太難了,但總的試一下看看,如果佟老師能收下小麒,那他以後就多了一條路不是,我年紀也大了,再過幾年估計也操心不動了,哎。”儲阿姨少有的情緒低落,讓蘇依依也有些難受起來。


    “儲阿姨,盡人事聽天命吧,兒孫自有兒孫福。”蘇依依也不知道怎麽安慰。


    “依依,佟老師上次對你做的酸梅湯很喜歡的,能不能幫儲阿姨一個忙?明天去佟老師那裏拜師的時候,幫儲阿姨做個好吃的帶過去。”儲阿姨說道。


    “沒問題,我可以做,不過佟老師平時喜歡吃什麽呢?”蘇依依一口應下來,雖然不知道美食對這件事有沒有幫助,但她非常願意試一試。


    “佟老師是個老派的人,生活精致,吃穿方麵也很精致,你看她平時頭發梳得一絲不亂,穿的旗袍也是很得體,吃的方麵,我倒是經常看她去弄堂口的老字號甜品店喝下午茶。”儲阿姨見蘇依依答應了,就好像有了希望似的,立馬迴憶起來。


    “是的,我每次見她都莫名覺得她很貴氣。”蘇依依忍不住笑道,這位老太太氣質真的是太好了。


    “難怪你會這麽想,聽說她家以前就是皇室貴族的,隻不過後來皇室被推翻了,他們也成了平民,但家底還是厚的,不然也住不起安寧路的老別墅。”儲阿姨說道。


    “原來是這樣,那她為什麽一輩子都獨居呢?像她這樣的家庭,不會讓她不嫁人的吧。”蘇依依好奇地問道。


    “好像是在等一個什麽人,但那時候戰亂紛爭,很多人失去聯係也是很正常的,但佟老師堅持不嫁人,說是約定好的,自己不能違背。”儲阿姨說道。


    “佟老師這人好講信用啊,這一輩子都沒等到,就一輩子不結婚了嗎?”蘇依依歎口氣說道。


    “嗯,是啊,等到戰亂結束天下太平後,佟老師等的人才有消息,那人已經成家生子了,但佟老師那時已經四十多歲了,被耽擱了就沒再找了。”儲阿姨說道。


    蘇依依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情況,不禁歎息道:“原來如此。”


    “世事難料,人心難猜啊,佟老師這樣的妙人獨身一輩子真是可惜了。”儲阿姨也歎道。


    “其實獨身也未必可惜了,如果真跟那人結了婚生了孩子,估計也多的是柴米油鹽雞毛蒜皮的事情,沒有了獨身的悠閑日子了。”蘇依依想了想說道。


    儲阿姨表示不能理解,她說道:“你們現在的年輕人想法,我比較難理解,我們那年代就是得結婚生子過日子的,不像現在多的是人不結婚不生孩子呢。”


    “也不能說誰對誰錯,互相尊重吧。”蘇依依客觀地說道。


    “對,大家都互相尊重也就沒這麽多矛盾了,對了,依依,你不如做個中式的甜點給佟老師,我估計她會喜歡嗯。”儲阿姨還是比較擔心明天的事情。


    “嗯,我也是在想做一道甜品給她,一定要原汁原味的地道的老派甜品,她應該會喜歡。”蘇依依說道。


    “好好,做什麽你決定,你做的她肯定喜歡的。”儲阿姨這段時間吃了不少蘇依依做的好吃點,她對蘇依依的廚藝已經很信賴了。


    “行,我今天準備一下,明天做好我陪你帶小麒一起去佟老師家。”蘇依依一口應下來,她能幫到儲阿姨做點事,她很願意。


    儲阿姨愁容滿麵的臉上,終於浮現了笑容,人一旦有了希望,就好像重生一般。


    “依依,這次如果佟老師能收下小麒,我真的要好好謝謝你。”儲阿姨說道。


    “別這麽說,說不定小麒得了佟老師的眼緣,沒有我,佟老師也會收的。”蘇依依趕緊說道。


    “不管怎麽說,多一份準備就多一份把握,老天保佑小麒這可憐的孩子,讓他多一條路吧,我也護不了他多少年了。”儲阿姨傷感地說道。


    蘇依依聽到儲阿姨的語氣,也不由地心中一痛,雖然她不知道小麒的父母為啥不在,但事實就是小麒是儲阿姨一個人帶著的,儲阿姨畢竟年紀大了,一個人帶著個五六歲的孩子太不容易了。


    “儲阿姨,沒事的,我這就去準備,明天小麒肯定就當場拜師了。”蘇依依隻能安慰道。


    儲阿姨拍了拍蘇依依的手,對她點了點頭,說道:“拜托你了。”


    蘇依依感受到肩膀上一沉,腦子已經開始思考起來。


    佟老師年輕的那個年代,蘇依依也穿進去過,她知道那時候的人喜歡吃什麽,過得怎麽樣的生活。


    像佟老師那樣的家庭,在那個年代是非常富足的,而且據儲阿姨的消息,佟老師的家族還是末代皇室的貴族,怪不得上次自己賣酸梅湯時,她會來質疑宮廷秘方這件事,從她後麵認可的態度來看,她一定是沒少嚐過宮廷的美食。


    想要得到佟老師的認可,那就得做外麵吃不到的宮廷秘方做的糕點。


    蘇依依閉上眼睛,把腦海中所有的宮廷美食都過了一遍,豌豆黃這道美食跳了出來,這是一道非常有名的宮廷甜點,宮廷秘方和民間做法是不同的,如果做出一道宮廷豌豆黃,佟老師一定會喜歡的。


    而且豌豆黃細膩涼甜、入口即化,正是現在盛夏消暑的佳品,就做這道甜品了,蘇依依睜開眼拍了一下手,就這麽決定了。


    既然決定了,蘇依依立馬就開始準備材料和工具,浸泡的工序需要提前做,現在就得去買食材了。


    好在豌豆黃雖然是宮廷小吃,但用的食材都很平民化,不難找,所以蘇依依花了下午一點時間,就把去皮的豌豆買好了。


    蘇依依一粒一粒地檢查了一遍豌豆,把壞的小的癟的,還有沒去皮的豌豆粒都挑了出來,剩下的都是又大又圓又飽滿的豌豆粒,對她來說這樣的食材才能過關。


    等到晚上,蘇依依將豌豆清洗了好幾遍,然後用清水泡起來放進冰箱。


    第二天一早,蘇依依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檢查浸泡的豌豆,隻見經過一夜的泡發,原先小小幹幹的豌豆粒,已經變得白白胖胖,柔軟了許多。


    蘇依依趕緊再用清水再過一遍,打開爐灶,將洗幹淨的豌豆放到鍋中大火煮開,然後轉中火繼續熬煮,熬煮的過程中會泛起白沫,要及時撇除。


    趁著豌豆熬煮的時間,蘇依依將買來的□□糖,細心地一點一點搗碎,等會方便融化,其實用白砂糖也是可以的,但□□糖的口感會比白砂糖更加醇厚,細微的食材差別對於老吃客來說,也許就是天差地別。


    蘇依依隨時觀察著爐子上的豌豆,等到火候差不多了,鍋裏的豌豆都開了花,她關了火,將鍋中的豌豆連湯帶水地撈出來放到一個盆中,取出專門買迴的工具,慢慢地將已經熬煮得酥軟的豌豆碾成泥。


    “依依,這不是有攪拌機嗎,幹嘛自己碾,打一下就好了,省時省力。”儲阿姨也一早起來,她隨時關注著廚房,見到蘇依依費勁地搗豌豆泥,忍不住進來說道。


    蘇依依一邊繼續搗泥一邊說道:“古法做的豌豆黃就是手工搗碎的,那時候哪裏來的攪拌機,機器雖然又快又細,但口感始終跟手工的有細微的差別。”


    “還有這講究?”儲阿姨疑惑地說道,不都是一樣的碾成泥嘛。


    “對,古法的做法就是要用手工搗成跟機器差不多細膩的豌豆泥。”蘇依依認真地說道。


    “那我來搗一會,你累了吧。”儲阿姨看著蘇依依額頭滲出的細汗,有些過意不去地說道,畢竟這是為了小麒才做的。


    “不用,我自己來,手法不一樣也會影響成品。”蘇依依說道。


    儲阿姨知道蘇依依對待美食非常認真專注的性子,容不得一點差錯,也就不再勉強,萬一自己幫了倒忙就不好了,便在一旁安靜地陪著蘇依依。


    等到盆中的豌豆泥已經搗地非常細膩後,蘇依依取出來篩子。


    “這麽細了還要過篩?”儲阿姨問道。


    “嗯,過一遍篩後悔更細膩,眼睛看不出來,但舌頭能品的出來。”蘇依依小心地將豌豆泥倒在篩子上。


    這是特殊篩子,網格非常細小,隨著豌豆泥緩慢地流到篩子下麵的容器後,篩子上麵留下來一層很細小的顆粒。


    “果然還是得再篩一下,我看著都覺得已經很細膩了,居然還是有小顆粒。”儲阿姨說道。


    “嗯,篩過這一道就大功告成了。”蘇依依說道。


    蘇依依將篩過的豌豆泥重新倒入幹淨的鍋中,將剛才細心研磨碎的□□糖加進去,開小火開始慢慢將豌豆泥和□□糖融合在一起。


    蘇依依不停地攪拌著鍋中的豌豆泥,直至收幹水分變得粘稠接近固態,她才關了火,將豌豆泥盛入容器中。


    為了讓豌豆黃做出來更加好看,蘇依依買了梅花形狀的模具,豌豆泥被盛進模具並將表麵刮平,放入冰箱冷藏到下午就可以出模裝盤了。


    到了下午,小店打了烊,蘇依依從冰箱中取出冷藏了五個小時豌豆黃來,她拿出一個白玉瓷盤擺在桌麵上,將裝有豌豆黃的模具,一個一個小心翼翼地倒扣在盤中。


    冰過的豌豆黃在模具中已然成型,反扣出來後表麵就是一朵一朵小巧精致的梅花狀,蘇依依將一朵一朵的小梅花拚湊成一朵大梅花的形狀,正好鋪滿一整個瓷盤,最後在最正中間那朵小梅花上,點綴了一顆紅紅的枸杞作為花芯子。


    看著眼前這一盤精美的點心,儲阿姨眼睛都瞪圓了,歎道:“依依,你這手藝可真像是做過宮廷禦廚的,這麽好看精致的點心,估計也隻有以前宮裏的貴人才能吃得到吧。”


    “儲阿姨你說啥呢,現在都什麽年代了,不就是一道豌豆黃的點心嘛,我做了不止這些,這一盤等會送給佟老師的,咱們先嚐嚐味道。”蘇依依笑著說道。


    “好好,我也嚐嚐宮廷秘方的豌豆黃。”儲阿姨笑道,接過蘇依依遞過來的豌豆黃。


    這麽精巧的做工,儲阿姨一時間不忍心送進口中,蘇依依直接一口就將豌豆黃吃進口中,嗯,果然自己的手藝還是這麽的精湛。


    蘇依依忍不住在心裏誇讚自己一番,香甜軟糯,入口即化,吃完後帶著一絲清涼,十分爽口。


    儲阿姨見蘇依依陶醉的表情,忍不住輕輕咬了一口,她雙眉一抬,咦,隻覺得滿口的清香,不廢牙口地就滑溜下去了,確實與外頭做的大不相同,她將剩下的豌豆黃放入嘴裏,細細地品味著這難得吃到的口感。


    “儲阿姨,怎麽樣?還拿得出手吧?”蘇依依問道。


    “好,好,佟老師肯定能喜歡,你等我一下,我喊上小麒,咱們這就過去吧。”儲阿姨頓時有了信心,急忙說道。


    蘇依依點點頭,讓儲阿姨跟小麒去做準備,自己將瓷盤放進一個古色古香的食盒中,這個食盒也是她昨天千挑萬選買下來的,否則,還真沒有合適的容器帶過去,總不能拿著一個玻璃的或者塑料的保鮮盒裝吧,隻怕就算這豌豆黃味道再好,佟老師看了就要先嫌棄三分了。


    等儲阿姨把小麒收拾得幹幹淨淨後,蘇依依拎著食盒跟在兩人後頭就出了門。


    下午兩三點的太陽就跟火爐似的,曬在身上火辣辣地疼,好在安寧路就在玉甜路的旁邊,走過去大概幾分鍾就能到。


    一進到安寧路上,蘇依依就感覺到了確實跟玉甜路大不相同,這條安寧路比玉甜路寬了一倍,馬路兩邊的梧桐樹非常高大,一看就是栽種了百年以上。


    茂密的樹葉使得這條路的溫度驟然就降了兩三度,與玉甜路擁擠的門牌相比,安寧路的門牌相隔都比較遠,因為都是一棟一棟的老別墅,每一棟入戶都有一個花園,跟現在的聯排還不一樣,有點像現代的獨棟別墅。


    所以這條路的人口密度極低,顯得格外的安靜,隻有樹上的知了在吱吱呀呀地叫著,好像在宣示這條路的主權。


    “依依,到了,就是這家。”儲阿姨指著安寧路86號的門牌說道。


    門前打掃得非常幹淨,院中有一棵很大桂花樹已經探出了牆外,估計是剛建成的時候就種下的,朱紅色的大門顯示著曾經的輝煌。


    蘇依依正想按門鈴,發現門口還站著一人,是一個白發蒼蒼大概八十左右的老先生,他正背著雙手抬頭看伸出來的桂花樹出神。


    “老先生?您也是找這家人的?”蘇依依見白發老先生熱的滿頭是汗,看樣子在這站了不少時間了,便忍不住問道。


    老先生迴過神來,見到他們三人,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汗,慈祥地笑道:“是啊,你們也找佟老師嗎?”


    蘇依依他準確地叫出房主的名字,心中的警惕放了下來,心中暗自嘲笑自己緊張過度,這麽大年紀的人怎麽會是壞人。


    “對啊,您怎麽不進去呢?佟老師不在家嗎?”蘇依依問道。


    “可能沒聽到門鈴,無妨,我再等一會。”白發老先生很有耐心地說道。


    “佟老師在家的,我跟她約好了這個時間,過來拜師的。”儲阿姨有些著急地說道。


    蘇依依忙安撫了一下儲阿姨說道:“沒事,我按一下門鈴,可能剛剛佟老師睡午覺呢。”


    說完,蘇依依就按響了門口的門鈴,沒過多會,佟老師的聲音便響了起來,蘇依依忙對著攝像頭,好讓佟老師看清楚自己,說道:“佟老師,您好,我跟儲阿姨還有小麒來了。”


    佟老師柔和的嗓音響起:“你們來啦,我給你們開門,稍等。”


    說完,就聽得哢的一聲,大門的鎖鬆了,蘇依依把大門拉開,讓儲阿姨和小麒進去,她見白發老先生也想進,便對著攝像頭多說了一句:“佟老師,門口還有位老先生也是找您的。”


    “什麽?不要讓他進來。”佟老師的聲音提高了一倍。


    蘇依依一愣,她本來隻是告訴佟老師一聲,沒想到佟老師居然不讓老先生進來,蘇依依趕緊阻止老先生想要一起進去的步伐,說道:“老先生,您也聽到了吧,佟老師不讓您進。”


    “婉清,你先讓我進去再說好不好,外麵日頭太大了,太熱了。”老先生用腳抵著門不讓關,對著攝像頭說道。


    蘇依依有些傻眼,這是什麽情況,為啥湊巧自己碰上了,現在該怎麽辦。


    “小姑娘,你進來,把門給我關起來,不許讓他進門。”佟老師急躁地說道。


    “佟老師,不是我不關門,這位老先生不讓我關哪。”蘇依依有些無可奈何,明顯這兩人是認識的,至於有什麽過節,她也不清楚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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