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瞠大眼睛,過了半晌,他沙啞的大笑起來,剛才僵硬的氣氛一掃而空,重又變得溫和起來。


    山本:“燕姬,你真是女中豪傑。不過是中國與日本,我都沒有見過比你更勇敢的女人!”


    他也看向那個藥箱,親手,慢慢的,把藥箱拉到他麵前來。


    祝玉燕繼續說:“我換了個箱子,也把藥瓶都給重新用幹淨的布擦過。但我對這個藥了解不多,隻知道它會在黑暗中發光,這些藥確實是會發光,至於真假,就不得而知了,恐怕要您親自查驗才能得知。”


    山本擺擺手:“不用再驗了,確實是我的藥沒有錯。”


    他抬頭問:“另一種藥呢?”


    山本很清楚,這一種藥的藥效雖然神奇,但什麽時候起效未知,另一種胰島素才是他每天都離不了的。


    祝玉燕:“我見到了德國的藥商,他答應去找,不過至少也要三個月。”


    這個時間長短是正常的,山本可以接受。


    他點點頭:“我非常感激你的幫助,燕姬,你和你的丈夫救了我的性命。你們是我最珍貴的朋友,在我的同胞開始背棄我的時候,隻有你們兩個中國人站在我的身旁。”


    他甚至感動到眼眶濕潤起來。


    祝玉燕近年來演技飆升,立刻也眼眶微紅,感動道:“山本先生,能獲得您的友誼,對我們夫妻來說是莫大的榮幸!我和我的丈夫將近我們所有的努力為您效勞!”


    兩人對飆演技,都知道對方未必信,但這個過程不能省,該演就要演,這是矛盾關係中的潤滑劑,缺少了就會不對味。


    當然,演過了也不對味。


    兩人都是個中好手,都擅長給別人灌迷湯,現在棋逢對手,就都適可而止,眼眶紅一紅,表一表忠心就停止了。


    山本收下藥,溫柔的請祝玉燕去看望一下貴子。


    山本:“你們是好朋友,貴子一直很盼望你的到來。”


    祝玉燕依言跟著侍女去金小姐居住的庭園,到了以後發現了不對。廊下站著至少六個侍女。


    等她進屋以後就明白了,因為金小姐被綁起來了。


    祝玉燕立刻上前,查看貌似暈過去的金小姐。


    她撫開她的頭發,看到她的眼睛。


    她沒有瘋,眼神仍是清醒的。


    祝玉燕鬆了口氣。


    轉頭對侍女說:“貴子是生病了嗎?還是心情不好?我可以介紹優秀的醫生來給貴子看病。請先放開她吧。”


    她一邊說一邊就自己動手去解金小姐手腕上的布條。


    侍女當然就要過來攔她,祝玉燕當即破口大罵:“太失禮了!你怎麽可以來拉扯我!我要向山本先生抗議!”


    侍女嚇了一大跳,趕緊退後,但實在不敢離開。門外的侍女也在探頭探腦。


    祝玉燕的手很快,已經解開了一邊布條,但布條綁了太多道,她一層層的給金小姐解開。


    金小姐根本等不了,拚命動自己的手,給她使眼色讓她去解另一邊,她緊緊咬住嘴,竟然不敢喊叫說話。


    祝玉燕去解另一邊,趁機擋住侍女的目光,無聲的問金小姐:“怎麽迴事?”


    金小姐淚水長流,卻說不出口。


    眼看祝玉燕兩隻手都要解開了,侍女忍不住喊道:“不能解開!解開她要自殺的!她懷孕了!先生要她生下來,她不肯!”


    祝玉燕愣了,這時第二隻手也解開了。


    金小姐開始瘋狂掙紮起來。


    祝玉燕才發現棉被底下的金小姐兩條腿被綁在了一起,根本無法跑。


    她像一條被綁住的魚一樣掙紮,也開始大聲喊起來:“讓我死!我要死!我要去死!”


    所有的侍女一湧而入,祝玉燕一邊罵著一邊想幫金小姐,但顯然在一堆女人之中,她也幫不上什麽忙,金小姐被按住了,這些女人兇神惡煞一樣按住她。


    祝玉燕被擠到外麵,舉起硬皮手包用棱角狠敲侍女們的頭,用力甩包去唿她們的臉,一邊大罵:“太大膽了!你們太失禮了!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事!都滾開!全都滾開!”


    趁著這些女人都在對付金小姐,祝玉燕用皮包狠狠的招唿了她們一頓,而侍女們敢對金小姐動手,卻不敢對她動手,隻能徒勞的舉起手臂招架,或是把她擠開。


    祝玉燕:“都滾!山本先生讓我來看望貴子,讓我來跟她說話,都滾出去!!”


    侍女們被她打得鼻青臉腫,個個眼含怨恨,卻仍是不敢反抗。


    她們到底是又把貴子綁好了才退出去。


    祝玉燕重新迴到榻前,把貴子的頭發攏起來,問她:“能不能告訴我是怎麽迴事?”


    金小姐在剛才也被侍女們掐了好幾下,她這段時間隻能受侍女們擺布,根本無法反抗,她的叫罵哭喊連這個院子都傳不出去,幾乎已經絕望了。


    現在看到了祝玉燕,她才像是又活了過來。


    還有一個人在,還有一個人記得她。


    祝玉燕看到旁邊的茶壺裏有水,給她喂了一點水。


    金小姐喝了水,說:“我懷孕了。”


    祝玉燕:“孩子是誰的?”


    金小姐搖搖頭:“不知道。”


    她被命令著服侍的人太多了,本來在這種情況下她是不會懷孕的,她的身體太差了,連月事都已經很久沒來過了,她還以為自己早就失去了懷孕的能力了呢。結果竟然在例行的體檢中查出了懷孕。


    為她定期做體檢是為了保證她的健康,沒有沾上性病,不會傷害那些“偉大的帝國戰士”。


    嗬嗬。


    得知懷孕之後,她以為山本會讓她把孩子打掉。因為她的價值就是“山本先生的養女”、“珍貴的貴族少女”,這樣的她才會在被獎賞給“偉大的帝國戰士”時有價值,那些日本兵們才會感到驕傲和榮幸,才會更加努力為山本效力。


    結果沒料到的是,山本在聽到醫生的匯報之後竟親自來看她,還說讓她把孩子生下來,還說他要讓這個孩子當他的養子。


    如果是兒子,那就是山本的養子,以後也會是一名“忠誠的帝國戰士”,如果是女兒,那就是山本的養女,就會和她一樣,成為山本手中最珍貴的獎品。


    金茱麗怎麽可能接受?這種命運出現在她身上已經夠不幸了,現在連她生的孩子也不能幸免?


    她幾乎是立刻就決定去尋死。


    但當晚她故意想在水盆裏憋死自己卻因為發出了聲音被守門的侍女發現了,然後她就被這樣綁了起來。


    她抓住祝玉燕的衣袖,睜著一雙可怕的眼睛對她說:“我不能生!幫幫我!”


    祝玉燕茫然的看著她,第一次不知該如何迴答。


    她當然願意幫她,可要怎麽幫呢。


    這不是醫學發達的時期,可以去醫院預約流產,也可以吃藥流產。


    眼下這個情況,她首先不可能把金小姐偷渡出去,其次,她手中沒有可以幫她流產卻沒有多少後遺症的藥,傳說中一符藥喝下去就可以立刻流產的幾乎都是以女人的性命當代價的。


    現在,此刻,能幫助她流產,就等於要幫她自殺。


    她可以給她留一把小刀,一把槍,一口毒藥,任何能取走性命的東西,都能在殺了她的同時完成她的希望。


    而……金茱麗正是這樣想的。


    她要的不隻是流產,而是脫離這一切的希望。


    祝玉燕想過要把金茱麗偷出去,但那時她以為還有時間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了。


    金茱麗等不下去了,她的肚子也等不下去了。


    祝玉燕握住她的手,無聲的說:等等我。


    等等我,帶你跑出去。


    再等一等。


    金茱麗望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神溫柔又美麗,仿佛仍是那個坐在酒店裏的金小姐。


    她慢慢放開了手,露出了一個溫柔又絕望的微笑。


    好。


    她也無聲的說。


    第392章 逃走2


    祝玉燕幾乎是立刻就做了這個決定。


    她要把金茱麗偷出來。


    這非常不冷靜。


    這會破壞他們現在與山本的關係。


    她和蘇純鈞跟山本搞好關係是為了幫助這座城市的人們撐更多時間,為了得到更多的情報,為了更多的優勢。


    為了很多很多。


    這些應該都比金茱麗一個人的性命更重。


    甚至可能會導致她和蘇純鈞中有一個人有生命危險——比如她。


    或許兩個人都會有生命危險。


    但有時人就會做一些不冷靜不理智的事。


    當祝玉燕望著金茱麗此時此刻的表情時,想的是——假如我不救她,她就死了。


    這是就在眼前的危機,容不得你有更多時間去思考得失,去衡量。


    她還想到她從那麽遠的時間迴來,她得到了家人的愛,得到了愛情,還學會了積極的生活態度,她愛上了學習,有了誌同道合的朋友,她有了信念和理想。


    她有了這麽多,她又給了這個世界什麽迴報呢。


    迴到蘇邸,她站在臥室裏的窗前。


    窗戶是拉著窗簾的,為了防備刺殺,所有房間的窗簾不管白天黑夜全是拉起來的。


    她沒有拉開窗簾,一旦她拉開窗簾,隻會讓外麵巡邏警戒的士兵緊張。


    她站在這裏,眼前浮現的是當她在祝家樓的樓上時,看到的街上的情形。


    每當她站在這裏時都會想像那條街,那條車水馬龍的街。充滿活力。小販們高聲叫賣著,路上全是人,年輕人騎著自行車像瘋了一樣在街上橫衝直撞,路上的大爺大媽們在後麵大罵,巡街的警察吊而朗當的走著,像流氓一樣,汽車鳴著笛,理直氣壯的看不起街上的行人,仿佛整條馬路是他家的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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