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書理:“那你要小心,你要真的這麽幹了,馬上就有人罵你。”


    蘇純鈞也想像得到會有怎麽樣的反對聲,但強迫學校開學已經是無奈之舉。假如不是擔心引起□□和恐慌,他真想在報紙上大聲唿籲讓百姓們快跑,快離開這座城市,最好把一座空城留給日本人。但他很清楚不管有多少人逃走,一定會有留下來的百姓。


    有百姓留下來,他也隻能留下來。


    為了這些留下來的人,他就必須要恢複城市裏的正常秩序,不然不等日本人打進來,這座城市就已經毀了。


    蘇純鈞想一想,說:“先等一等。我們來考慮一下辦工廠的事。”


    趙書理就放下手中的這個文件,拿起了另一本,說:“你指的是跟張公子一起來的那些商人?”


    有逃走的商人,自然也有不怕死的商人。他們看到這座城市的商機,紛紛湧了進來,剛好接手了上一批逃走的商人們留下來的工廠和無數失去工作的工人。


    蘇純鈞點點頭:“對。”


    假如先讓工廠開工,工廠就會去招工,這樣會有大批的年輕人進入工廠,反過來學校裏的人就相應的變少了。不是說工廠就比學校更安全,但至少在工廠裏工作可以賺到一點錢來買糧食。


    趙書理笑著說:“那你就辦個宴會吧。根據我的經驗,在宴會上說出的消息都比你開會通知下去的更快,也會有更多人相信。”


    這是一個怪現象。政府開會正式下發通知,各界人士會紛紛抵抗,陽奉陰違,拚命的從政府的通知中找漏洞,不肯乖乖照著去做。


    但假如是在宴會上,酒酣耳熱之際,從政府官員那裏打聽到的消息,他們偏偏會奉為綸音,不打折扣、加倍完成。


    所以要做正事,就去開宴會吧。


    蘇純鈞歎氣,人民對政府沒有一點信任,隻相信小道消息,這真是太悲哀了。


    他拖住趙書理:“趙大哥,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了,燕燕還太小,我也不放心把這件大事交給她去辦。”其實是不舍得讓燕燕一直在官場酒場中打滾,她有她的事業要做。


    趙書理一怔,臉色變壞:“你知道心疼蘇太太,就不知道心疼你趙大哥嗎?”


    蘇純鈞:“趙大哥能者多勞嘛。”


    趙書理推拒:“我看燕燕很能幹,而且這種事從你的枕邊人的口裏說出去才可信。你要是心疼燕燕,就讓你的情人去做,效果更好。”


    蘇純鈞真是奇怪了,關於他有情人的事到底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他喊冤道:“我哪裏有什麽情人!”


    趙書理敷衍道:“嗯嗯。”


    蘇純鈞站起來一臉嚴肅的說:“趙大哥,我要交給你一個任務。”


    趙書理一怔:“你說。”


    蘇純鈞:“我特準你為了工作,盡快娶一位姨太太。”


    趙書理氣得發笑:“好哇,好你個蘇純鈞。”


    蘇純鈞一本正經:“趙大哥,我最多給你一周時間。一周內,你娶一個姨太太,並趕緊把宴會辦完,讓商人們趕緊開工廠招工,要趕在日本人之前。”


    趙書理把文件扔到桌上:“哼。”


    第331章 二更


    蘇純鈞給了趙書理一周,但趙先生超前完成了任務,他在當天晚上就選定了一位新姨太太。


    在祝家樓的晚餐桌上,他隆重的向蘇先生和蘇太太介紹了這位剛剛上任的女士——當然,女士本人並不在場。


    蘇純鈞放下筷子為他鼓掌:“一位舞小姐。我就不用問你是什麽時候認識她的了,對吧?”


    趙書理瞪了他一眼,對祝玉燕笑著說:“我們認識有幾個月了,小青今年十九歲,曾在日本女子大學讀過一年。”


    做為家中的太太,祝玉燕不得不認真傾聽這位路小青女士的信息,因為以後她們二人顯然是要常常打交道的。


    路小姐的家庭還不錯——曾經。她的父親是像楊虛鶴一樣的文人,在報紙上寫寫文章,但路先生比楊虛鶴更有材才實學,還擔任過幾家報社的社長。


    路先生顯然是有一些經商頭腦的。他靠著在報紙上登廣告賺了一些錢,所以路小姐曾經也是一位大小姐,有自行車,家裏請著幾位傭人。


    但局勢變壞,路先生的報社在那一次導致楊虛鶴被投入獄的掃黃活動中統統關閉,路家因此欠了不少的債。路先生見事不妙,丟下太太和孩子一個人跑了。


    路太太是個小腳太太,大字不識,見丈夫跑了就懸梁自盡了。


    路小姐大名路青弦,親爹跑了,親娘死了,萬幸家裏還有個姨太太在。姨太太原來是舞廳的舞小姐,被路先生贖出來從了良,還給路先生生了一個小兒子。本以為從此終身有靠,不料風水輪流轉,路先生跑了,路太太上吊了,家裏隻剩下一個十幾歲的大小姐和自己六歲的兒子,姨太太見此,隻好重操舊業,又迴舞廳去當舞小姐了,不過她從良多年又生了一個孩子,不比以前青春貌美,家中仍是捉襟見肘,時常吃不飽飯,一家大小餓的隻能喝水頂饑。


    路青弦吃著姨娘當舞小姐賺迴來的飯,吃了半年,也拋下當小姐時的矜持與驕傲,下海也做了舞小姐。她年輕又讀過書,還在學校學習過正經的交際舞,舞廳介紹她時都打“女子大學學生”當招牌再三報幕,替她掙來不小的名聲,才入行的雛兒本來也更金貴些,她的姨娘見狀,替她出謀劃策,教她保護自己的處女之身,找機會找一個男人趕緊從良嫁人。


    路青弦就起了藝名小青,在舞廳徘徊了一年,終於遇見了此生的良人趙先生,立刻托負了終身。


    祝玉燕聽得津津有味,問:“趙大哥是幾時與佳人看對眼的?”


    趙書理歎笑:“真是夫妻兩人一個樣,說話都帶刺。”


    什麽叫與“佳人”看對眼?誇都隻肯誇一半。


    趙書理:“我是看她可憐。”


    蘇純鈞與祝玉燕一起:“哦~”


    趙書理拍桌笑罵:“你們這對夫妻,真是會欺負人啊。”


    趙書理剛隨著要員來此時,也出於“工作原因”不得不出去應酬,期間為了“融入集體”,雖然並不願意,但也與舞小姐跳了幾支舞。他眼光頗高,一眼就相中了讀過書又年輕美麗的小青小姐。比起其他腦滿腸肥的男人,斯文俊秀的趙書理立刻就成了路小青的白馬王子。


    路小青二話不說就將此人拿下,將清白之身相托。


    趙書理聽說了她的身世之後更添憐惜,就出錢給路家人重新租了房子,也不叫路小青再去舞廳賺錢了,算是包下了她。


    趙書理歎氣:“我本想在此地停留個一年半載的,臨走時再給她留些錢也算是全了彼此的情誼。”


    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蔣要員把他留下給蘇純鈞掠陣,他又有了太太外交的需求,幹脆就將路小青過了明路,半真半假的收了她。


    這一通故事講完,幾人已經吃過了晚飯,換到了另一個小廳喝茶聊天。


    蘇純鈞問:“那日後要帶她走嗎?”


    趙書理:“現在哪裏看得到以後?到時再說吧。”


    蘇純鈞:“你要她替你做事,能信得過她嗎?”


    趙書理笑道:“我能讓她做什麽?不過是開幾個宴會,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她就是真拿這些情報出去賣也賣不了幾個錢。”


    蘇純鈞仍是不太放心,他覺得趙書理此舉太兒戲。


    趙書理大笑著說:“純鈞,情報室裏的情報還不是天天丟,真正要緊的情報也到不了你我手裏,能從你我手裏漏出去的東西,早漏的到處都是了!”


    蘇純鈞笑著說:“多謝趙大哥教我,看來是我太年輕,不懂這裏麵的門道。”


    趙書理:“你的警惕性倒是很高嘛。”


    私底下,祝玉燕問要不要她請這位路小姐來家裏做一做客。


    蘇純鈞搖搖頭,說:“算了吧。這個路小姐也不知是哪裏冒出來的,姓趙的推她去頂雷,你我最好都不要摻和進去。”


    祝玉燕嚇了一跳:“不是說不是要緊的事嗎?”


    蘇純鈞解釋給她聽:“話不是這麽講的。要緊不要緊又不是隻用這一迴,人家看她在趙書理身邊,又常常能說出點要緊的話來,就算她不知道,人家也會以為她知道內情。”


    祝玉燕恍然大悟!


    這就是你自己不知道自己知道,但別人以為你知道。


    蘇純鈞:“我看這個女人危險的很,你最好不要跟她打交道。也不要認識她。”


    路小青的危險不在於她是個危險的人,而是她的處境很危險。假如祝玉燕與她認識,難保路小青不會在遇到危險時把危險再帶給她。


    祝玉燕知道輕重,雖然心裏難免對路小青有幾分同情,也有同類相憐的處境,卻不敢越雷池一步。她並不是獨自一個人,她身上也關連著好幾個人,有蘇老師,還有祝女士他們。這讓她更不敢輕易冒險。


    接下來的幾天,她這一日去平田小姐同遊江橋,那一日與邵太太等人一起打牌,期間張媽還帶著新製的醬菜來看她,怕她與蘇老師餓肚子。


    她拉著張媽不讓走,恨不能把祝女士幾人都拉到眼前來看一看,既然看不到就隻能多看幾眼張媽解饞了。


    張媽趕著迴去,說:“我那裏也是一攤子事,你這裏也是一攤子事。現在是做太太的人了,要長進了。”


    祝玉燕:“我挺長進的啊。蘇老師都誇我做的好呢。”


    張媽:“得了吧,你天天坐在家裏打牌,你蘇老師都會誇你賢惠。”說罷捏著她的袖子說,“這都幾月了,你這衣服還沒做新的吧?這是哪一年的舊衣啊。做太太了還穿當姑娘時的舊衣服,你丟不丟人啊。”


    祝玉燕聽張媽給灌輸了一腦袋的太太經。


    原來這做新太太,前三年都要穿新衣服,這才能不落流行,才時尚,才不丟麵子。


    張媽:“你媽當年嫁人頭一年,天天買新衣服,哪一天不扔出去個三四百的。”


    張媽雖然嘴裏嫌棄,但心裏還是覺得祝女士當年過的才叫好日子,相比之下,祝玉燕這嫁了人還穿舊衣服就是受委屈了。


    張媽:“你這過的還不如沒嫁的時候呢。”


    祝玉燕怕張媽迴去給祝女士說她穿舊衣服,連忙保證馬上就去逛百貨公司買新衣服!


    張媽這才滿意,悄悄教她:“你要先把蘇先生的錢花完,他才沒錢去找別的女人!”


    祝玉燕心驚膽戰:“你聽說了什麽嗎?”


    她已經發現,好像她對平田佳子編的瞎話不知怎麽迴事竟然流傳出去了!你說說,明明她是對著日本人說的,怎麽中國人還能聽說呢!這還差著一門語言呢。


    張媽:“我現在住在租界,一出門全是黃毛怪,我能聽說什麽?”


    祝玉燕鬆了一口氣。


    張媽陰森的說:“男人都花心!你爹那樣被你媽養著的都不老實,蘇先生這樣能幹的更不會老實了。你啊,要提著心,不能放鬆!”


    祝玉燕再三保證一定警惕蘇先生的花花腸子。


    當天晚上蘇先生和趙先生迴家來就見到了蘇太太逛街的成果,家裏的沙發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百貨公司提袋。


    蘇太太正在試新帽子,兩個婆子推著大立鏡,連聲誇讚。


    “太太真好看。”


    “太太像天仙一樣!”


    天仙一樣的蘇太太轉頭看到蘇先生和趙先生,笑著說:“原來是你們迴來了,我都沒注意到。”她花蝴蝶一樣跑到蘇純鈞麵前,俏生生的轉了個圈子,問:“好看嗎?我新買的裙子。”


    蘇先生看到眼裏就拔不出來了,連聲說:“好看!真好看!”


    蘇太太買了十幾條裙子,十幾件襯衣,七八頂帽子,四五雙皮鞋,累得兩隻腿像灌了鉛。


    趙書理看著這堆滿客廳的大小提袋,再看撒著嬌說逛街逛得腿疼的蘇太太,再看半句沒問太太今天花了多少錢,隻心疼太太的腿的蘇先生,站在一旁搖頭發笑。


    趙書理:“純鈞,你真是一個情種啊。”


    蹲下查看蘇太太的腿的蘇先生隻好站起來,隻等迴臥室再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民國之燕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多木木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多木木多並收藏民國之燕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