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一起賺錢時朋友多多,遇難時又能有幾個真朋友願意同生共死?


    值此舉國危難之際,人人都隻憐惜自己手中的力量,沒有可以相信的戰友,最終隻等敵人將他們個個擊破。


    蔣要員抽起了一支煙。


    趙秘書:“後來……”


    人人觀望,都不肯出手。雖然話說的好聽,卻沒有人肯跟他一起打。


    張久息悲痛之餘,頭腦漸漸清醒。他很清楚打仗一打人命二打錢,他憑一家之力想打退日本人是癡人說夢,等他跟日本人對上了,後麵無人支援,可能就隻送了他一家性命。他倒不介意個人生死,但他要死得有價值,不能白白送命。


    趙秘書:“張公子一直在待價而沽。他同樣也是我黨的朋友,是我黨最重要的夥伴之一。不過他不擔什麽職務,你對他要多多尊敬,但也要小心謹慎。不然出了問題,他沒事,你就可能有事。”


    趙秘書這一番話說完,拍拍蘇純鈞的肩。


    蘇純鈞心念電轉,嘴裏裝傻:“張公子是不是因為燕燕與日本人交朋友才故意讓人嚇唬她?”


    趙秘書看一眼蔣要員,說:“這個……也不好說。張公子是個荒唐人,一身的紈絝習氣。他愛抽煙,整日煙不離手,又好玩樂,他家裏有錢,供得起他花天酒地。要是這麽說,也很有可能,他聽了一些傳言,心裏生氣,就故意給燕燕一點臉色看?要員,你說會這樣嗎?”


    他和蘇純鈞一起看蔣要員。


    蔣要員搖搖頭,取下眼鏡擦了擦再戴上,說:“你這就是胡說了。燕燕一個小孩子,張公子多大年紀了還會跟小孩子較這個真?他都肯跟日本人在一張桌子前吃飯了,怎麽會計較燕燕有幾個日本朋友?我看,你們都想多了。張公子一直是這個作派。他家裏人人帶槍,除了趙小姐不穿軍裝之外,是個人都穿軍裝。除非他叫趙小姐去接燕燕,不然不管派誰去都是這樣。”


    趙秘書點點頭,說:“那看來是我們想多了。”


    蔣要員:“想多了,想多了。”


    蘇純鈞仍是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他說:“不管怎麽樣,要員,您看我要不要再上門賠個禮?禮多人不怪。不管張公子到底是看我和燕燕誰不順眼,我先去賠個不是,您看行不行?”


    蔣要員笑著說:“行,怎麽不行?讓你趙大哥陪你一起去。今天張公子請你的太太去做客,你要是靈醒,今天晚上就該帶著禮物去登門拜訪。”


    趙秘書拍大腿:“有道理!那要員,我這就去準備禮物,純鈞,一會兒你也別迴去了,跟我直接去見張公子,今天必要見到人不可。早去早安心,省得明天趙小姐再心血來潮去請燕燕。”


    蘇純鈞一聽這個果然又不安起來了。


    趙秘書就笑一笑,轉頭對蔣要員說:“要員,那我就去準備禮物了。”


    蔣要員點點頭:“去吧。”


    趙秘書出去。


    蔣要員讓蘇純鈞坐近點,拍著他的胳膊說:“純鈞,你看,要不要讓燕燕來這裏工作?可以讓你安心,也避免再出現今天這樣的事。”


    蘇純鈞本來不想答應,可今天這樣的事也確實太嚇人了。


    他拿不定主意,猶豫說:“燕燕還不到二十歲……太年輕了,她大學也沒畢業。”


    蔣要員:“也不必她做什麽重要的工作,就是打打字,發發信,打打電話這種。再說,你也不必太謙虛,燕燕會那麽多種外語,做個小翻譯還是可以的吧。”


    蘇純鈞連忙搖頭:“要員,那可不行,燕燕學的那都是普通的東西,對話或許可以,但她不是專業的翻譯,做不了那麽重要的工作了。我迴去想一想再答複您。”


    蔣要員:“好。你迴去想一想,也跟燕燕說一說。有你在這裏,她還怕什麽?你們可以每天一起上班,再一起下班嘛,來迴都坐你的車,上班時也在你的眼皮底下,沒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了。她隻要到了這裏,不管是張公子還是日本人,誰都不能再把人帶走,你想想對不對?”


    蘇純鈞真的心動了。


    他迴辦公室往家打了個電話,得知燕燕在他走後洗了個澡,又吃了碗麵就去睡覺了。


    他說:“不要叫她,讓她睡,不要打擾她。我今天會晚一點迴去,等她醒了你再告訴她。”


    到了六點,趙秘書準備好了禮物,過來喊蘇純鈞。


    趙秘書:“走吧。”


    蘇純鈞拿上外套跟趙秘書一起坐上車,看到趙秘書帶上來一個盒子。


    蘇純鈞:“這是禮物?是什麽?酒?槍?”還是錢?


    趙秘書搖頭,打開給他看,盒子裏還有一個更精致的琺琅盒子,打開一看,裏麵是散發著濃重藥味的黑色膏藥。


    蘇純鈞:“大煙膏?”


    趙秘書笑道:“這可是上好的□□,太後老佛爺都抽這個。這東西可不好找,我費了大勁了。”


    蘇純鈞掩住鼻子:“快合上吧,別失了味。你抽這個?”


    趙秘書啪的一聲合上蓋子,“十五六的時候好奇過一迴,我爹差點沒把我腿打斷。那時上到王公貴族,下到販夫走足,就沒人不抽這個的。你沒抽過?”


    蘇純鈞冷淡的說:“那時我在英國留學,知道這個,但沒碰過。”


    趙秘書:“英國人也抽這個?”


    蘇純鈞:“抽,還把它當藥吃。”


    趙秘書搖頭:“唉,怎麽沒叫英國人也多抽死幾個?什麽時候英國也跟中國似的人人抽煙就好了。”


    第325章 區別


    祝玉燕睡了一覺起來,天已經黑透了。


    她沒叫人,一個人坐在屋裏,隻開了個台燈。


    現在這個家裏沒有張媽,也沒有祝女士,全是生人,蘇老師不迴來,她就連樓都不想下。


    蘇老師現在肯定還沒迴來呢,他要是迴來了,一定會在屋裏守著她。


    嘴巴幹幹的。她赤腳下床去暖水瓶裏倒了杯水又迴到床上,捧著杯子一口口喝完。


    樓下有一點點的聲音傳上來,可能是聽差和婆子們在聊天。


    她的床離窗戶不遠,她下床掀開窗簾,外麵一片漆黑,隻有路麵隱約反射了天上的月光與星光。


    這條路上的路燈還沒修好,大概是修不好的了,不知這迴是電線被炸斷了還是燈泡被人給砸了。


    砸路燈和砸窗戶的人不是為了泄憤,而是為了偷東西方便。


    這條路上以前店鋪多,租房子的人也多,現在左右鄰居除了祝家樓現在還住著人之外,兩邊都空了,街上她常去的那家書店早就關門了,張媽常去買豬肉的那個豬肉鋪看來是不會再開門了。


    菜市場那邊倒是還有些零星的小攤小販在做著生意,但也不是一天到晚的在做,都跟打遊擊戰似的,看到像流氓的人就跑,看到普通百姓像是去買菜的人就站住招唿生意。


    就連教堂現在也不開門了。


    不過據說神父還沒跑,帶著幾個下人還繼續住在教堂裏,信徒去敲門他還是會開門的,但不再講經了,禮拜也沒有了。


    她聽說之前有窮人去教堂借糧食,借吃的,趁著施舍聖餐的時候帶著全家老小去吃飯,後來神父才不講經了。還有人把孩子扔在教堂附近,讓孩子去當洋和尚好有口飯吃。


    祝玉燕坐在窗前的沙發上,窗外的街上空無一人。現在還不到八點街上就沒人了,以前賣麵的小攤子都開到三四點,等夜班的人下了班才收攤呢。


    她沉沉的歎了口氣。


    一直到淩晨十二點半,蘇純鈞才迴來。


    祝玉燕聽到汽車的聲音從遠而來,在門口停下,才像活了一樣。她換上衣服出門下樓,正在樓梯上遇見蘇純鈞。


    蘇純鈞聽說祝玉燕一直沒出來,以為她嚇病了,連忙往樓上跑,看到她好端端的還不敢信,拉著她就往額上探:“怎麽睡得這麽久?是不是累了?病了?我叫大夫來家裏看一看吧。”


    祝玉燕:“沒病。你又加班了?”


    蘇純鈞看她好像真的沒事才鬆了口氣,拉著她上樓:“沒有,我去見張公子了,今天可算是見到人了。”


    張公子個頭不算特別高,身材也不算特別魁梧,文質彬彬的。他挺好說話的,有一點點地方口音,但不妨礙交流。


    蘇純鈞:“就是說一會兒的話就打了三四個哈欠,沒坐一刻鍾就去抽煙了。”


    祝玉燕給他掛外套:“他煙癮這麽大?”


    蘇純鈞:“我也沒想到他煙癮這麽大。今天去送的禮物也是上好的煙膏。聽說他這是小時候就開始抽上了癮,不過那時人人都抽,越是王公貴族越是會抽這個,男的女的都抽,叫福壽膏嘛。結果他這癮就比普通人更深一點,也更不容易治。”


    蘇純鈞拉她一起坐下,說:“張公子倒是挺好說話的。我想他應該就是想給我個下馬威,顯一顯威風。等蔣要員一走,他再對我下手就不合適了,這樣蔣要員還在,就能替我和他說和一下,一來二去的,蔣要員走了以後,我跟他也不算陌生人了。”


    祝玉燕點點頭:“我懂,不打不成交嘛。”


    蘇純鈞摸著她的臉說:“就是委屈你了。”


    祝玉燕靠到他身上:“委屈倒是沒什麽委屈的。嚇著你了吧?”


    蘇純鈞輕輕的嗯了一聲。


    祝玉燕輕聲說:“剛好我想跟你說件事。等蔣要員走了以後,我想把這房子裏的下人都退迴去。有他們在,這家都不像個家了。”蘇純鈞:“好。”


    他轉念一想,今天燕燕醒了卻不下樓,估計就是嫌家裏生人太多不自在了。她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雖然行事上看起來很老道,仿佛什麽事都難不到她,可她還小啊。


    這麽一想,蘇純鈞就心疼起來。燕燕嫁給他之後,半點福都沒享到就開始做“官太太”,替他籠絡下屬,周旋在日本人之間,還被張公子的內眷嚇了一跳。


    蘇純鈞:“迴頭趙小姐請你再去,隻要不是李副官來請,你都不必理她了。”


    祝玉燕抬頭:“真的?她不是很得張公子喜歡嗎?”


    蘇純鈞:“那她也不是張太太。這一迴是你在她手上受了委屈。我今天見過張公子了,我覺得讓李副官來請人這事估計不是張公子的意思。是趙小姐自動請攖拿了這個差事。她沒辦法跟你平等論交,就借李副官的威風來嚇人。”


    他說:“我迴來時,張公子讓人代他的夫人給你帶了一份禮物。他的夫人在老家和他的長子一起生活。張公子是在路過天津時帶上了趙小姐。”


    這麽說,趙小姐根本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分。張公子有原配的太太,趙小姐也不是妾,隻能算外室,或者是現在最時興的“女朋友”。


    蘇純鈞:“張公子是來聯絡各方的,不是白來的。他的老家現在還有不少日本人在虎視眈眈的盯著張家的地盤。”


    祝玉燕馬上坐直身,立刻明白了趙小姐今天的話是什麽意思。


    “張公子是來找人跟他一起聯合抗日的?”她小聲說。


    蘇純鈞點點頭:“他是傾向於抗日的。他希望能聯絡各方,多團結一起人,一起抗日。”


    祝玉燕往樓下看一看,趴在蘇純鈞的耳邊說:“可我覺得……國民黨不是很認真的想抗日啊……”


    蘇純鈞就知道燕燕一定看得出來,他摟著她也小聲說:“也抗日,但是他們更希望能保存實力,有所保留。”


    好像都是守財奴,這邊顧惜兵力,那邊考慮自己的性命,又是想保存這座城市的財富,都不肯認真跟日本人打。


    抗日嗎?抗。


    打嗎?等等再說。


    但城市就在這裏,誰也不能把這座城市背起來挪個地方。日本人就在這座城裏,他們就是要進來。撤走所有的軍隊和士兵,不留一分錢,把這座空城留給日本人,留給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最後是個什麽結果呢?


    祝玉燕:“他們中珍惜自己的人一定比珍惜百姓的人多。”


    自己與百姓何者貴重呢?


    當然是自己。


    為什麽政府裏貪汙的人多?為什麽人人都貪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民國之燕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多木木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多木木多並收藏民國之燕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