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平田佳子的司機進來催促,平田佳子都想不起要迴去。


    祝玉燕親自把平田佳子送出了門,相約明天再喊她來打牌。


    蘇先生迴家時已經一點半了,聽差替他開門,蘇先生輕手輕腳的進來,一邊往樓上看一邊小聲問:“太太睡了嗎?”


    啊呀,太太,他蘇某人的太太。真叫人高興。


    聽差笑著搖頭,也小聲說:“太太在樓上等您呢,還沒睡。先生,太太讓廚房留了夜霄,您要不要吃點東西?”


    蘇純鈞在蔣要員那裏是吃不下什麽的,現在也確實饑腸碌碌了。廚師趕緊捏了十二個小湯包,上籠一刻就蒸好了,跟著送上來的還有一碗黃魚麵。


    蘇先生吃得飽飽的,特意在樓下漱了口才上樓。


    他推開門,想做個怪,往裏一探頭,就見蘇太太祝二小姐倚在貴婦榻上,已經睡著了。一旁的小幾上擺著算到一半的賬本。


    他輕手輕腳的走過去,輕輕關掉了台燈,輕輕的把蘇太太抱起來,輕輕的放到床上,給她蓋上了被子,又輕輕的出去了。


    門剛剛關上,床上的蘇太太睜開眼睛,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那麽疼的事還是下迴再說吧。她今天可是累了一天呢。


    第319章 男人的嘴


    蘇太太成功又躲過了一天,第二天得已端著溫柔甜美的微笑在大門口送丈夫去上班。


    祝玉燕在蘇老師的臉蛋上親了一口,說:“達令,路上小心哦。”


    蘇純鈞握著她的手笑著說:“我會早點迴來。”


    蘇太太:“嗬嗬。”


    送走蘇先生,蘇太太就得到了一天的空閑。雖然她才做了兩天太太但已經理解了成為太太最幸福的時間就是先生去上班以後。


    什麽叫解脫?這就是了!


    她在吃早飯時安排了今天的事。首先,她要去看望一下祝女士他們,看一看他們安排的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走。


    然後,她迴來吃完午飯再睡個午覺,再打電話請平田小姐、蔡太太和邵太太來打麻將。昨天是第一次所以鄭重些,今天就不必了。


    想得很不錯,但總是有這樣那樣的意外發生。


    她的早飯還沒吃完,蘇純鈞就從辦公室打了個電話迴來,告訴她在家裏等一等,會有人去給家裏所有人辦良民證。


    祝玉燕:“良民證?日本的那個?”


    蘇純鈞的聲音透過電話線有些失真,但仍能聽得出來他有些疲憊。


    他說:“對。家裏所有人都辦一張,這樣才能出門。”


    祝玉燕有許多話要問,比如為什麽是辦日本的良民證?之前日本的山本衝到學校送良民證還隻是日本人自己的想法,現在已經成了國民黨政府的良民證了?他們也承認日本的良民證?


    但這些話都不適合在電話裏說,所以祝玉燕也隻能說:“好的,我在家裏等一等。”


    吃過早飯,她坐在沙發上翻報紙看畫報,家裏所有的下人都沒有離開,全都留在房間裏。


    沒等多久,陳司機就帶著人來了。


    他一進來就先道歉,“耽誤了您的事,真是不好意思。”然後不停的抱怨,像一隻喇叭,突突突的就把事給說出來了。


    “唉,蘇先生也是沒辦法,今天一去就挨了罵。”


    “日本人又有了新花招,他們說這街麵上不太平,對日本人不安全,命令蘇先生提供一個安全的環境給日本人生活。”


    “要員也不管,都是蘇先生去挨罵。”


    “蘇先生挨了罵去問要員該怎麽辦,要員就讓蘇先生先認下這個良民證。不過也不是全沒好事。”陳司機把一張有一本書攤開大小的良民證雙手捧著遞給祝玉燕。


    “這是您的。蘇先生親眼盯著他們做好的呢。”


    祝玉燕接過來仔細打量。


    這良民證正中央寫著三個豎排的中國字“良民證”。左右上下都是格了,寫著此人姓什麽叫什麽家裏住在哪裏,父母親人都是誰等等,非常詳細。


    比如祝玉燕這一張上就寫她叫祝玉燕,家住祝家樓,丈夫是蘇純鈞。倒是沒有祝女士等人的信息。是因為不住在一起就沒寫?還是蘇老師特意不寫?


    祝玉燕道了聲謝,把陳司機送到門外。


    陳司機對她說:“太太最近別出門了,日本人壞著呢。以前咱們的通行證他們不認,好多人都被日本兵攔下來查問了,還有被抓的。”


    以前在這座城市裏走動是不需要證件的,什麽證都不要,除非你去租界。


    後來蘇純鈞進了財政局,拿迴來了第一個通行證,也是財政局的通行證。不過也沒什麽用,平時出門也沒人查問。


    再後來,就是日本的良民證。


    馮市長要逃走前,祝玉燕一家從學校搬迴祝家樓,那時街上的人很少,四處都不安全,黃包車也不好叫了,蘇先生的汽車上就總掛著一張通行證了。


    現在,連這張通行證都不管用了?


    祝玉燕抱著胳膊,笑著問:“那可怎麽辦?我下午要叫人打牌呢,這下可叫不來人了。”


    陳司機笑著說:“這樣,叫咱們的車去接人應該還是可以的,別的汽車沒有通行證,或是用的是舊證件,遇上了查問的人也不好過關。”


    祝玉燕:“算了,昨天打了半晚上,今天就先不打了,多謝你。”


    她一天沒出門,往法租界那邊掛電話都接不通,又急又沒辦法,隻能在家裏等著。


    晚上,蘇純鈞一迴來就受到了蘇太太的熱烈迎接。


    祝玉燕就站在大門口,一見他就說:“你可迴來了,我等了你一天了。今天怎麽樣?累嗎?走,上樓我給你換衣服。”


    她拖著蘇老師上樓換衣服,一進臥室就趕緊問他:“是不是日本人又要找事了?”


    蘇純鈞就知道她今天在家裏不安心,特意早點迴來的。他連忙說:“放心,事情已經解決了。”


    祝玉燕眨著眼睛:“解決了?”


    解決了?解決了什麽?怎麽解決了?


    蘇純鈞脫下外套,解下領帶,拉著她坐到床上,把全部的事情講給她聽。


    日本人確實打算進一步擴張勢力,他們的嘴臉是越來越不肯掩飾了。


    不過算是“因禍得福”。


    蘇純鈞冷笑:“因禍得福吧。要員本來想就這麽走的,但他現在一看,擔心他前腳走我後腳就被日本人給吞了,才給我找了一筆錢。”


    蘇純鈞接手的是個空架子,金庫裏一分錢也沒有,隻有一堆欠條。蔣要員本來暗示他去跟外國銀行借錢,當然怎麽還就不是蔣要員負責了。可蘇純鈞留了個心眼,一直沒答應。


    日本人前幾天就一直試探,今天突然上門發難。蔣要員見此,打了幾個電話,替蘇純鈞引見了一個人。


    蘇純鈞:“張公子家裏是有勢力的,他不怎麽怕日本人。張公子在電話裏答應了要替我跟日本人講情,才算是把今天給糊弄了過去。”


    這就是陳司機嘴裏的好事了。蘇純鈞等於這是多了一個靠山。


    祝玉燕鬆了一小口氣,她問:“這個張公子管用嗎?隻靠他行嗎?”


    蘇純鈞:“他管不管用不知道,反正我要先巴結著。還有,今天蔣要員給我批了一筆錢,款子過兩天就打過來。有了這筆錢,我就可以先給警察發薪水。”


    祝玉燕都快忘了這座城裏是有警察的,現在才想起來。


    “對啊,沒有軍隊,還有警察啊。”她拍著大腿說,“警察可以維持秩序。”


    蘇純鈞苦笑,說:“聊勝於無吧。”


    良民證是隻能答應了。除此之外還有日本要插手通行證,這個也沒辦法,隻能答應。


    日本人的理由是現在日本的軍隊有許多運輸車,日本的船靠在碼頭上也有許多物資,現在有很多人對日本不滿,對日本懷有敵意,日本人為了自保,必須使用他們自己的通行證,所有的汽車沒有日本的通行證而行駛在日本人的街道上,日本軍方都有權力對車內進行檢查,並抓捕一切可疑之人。


    至於什麽是日本人的街道呢?


    就是有日本人的街道。


    祝玉燕有許多髒話要講。


    她靠在蘇老師的懷裏,兩人相依偎著,此時此刻,他們的心情是一樣的激動和無措。周圍的世界變得越來越兇惡,他們都想保護自己關愛的這些人,可又在恐懼自己能力不足以抵抗外麵的刀槍。


    蘇老師輕輕的拍拂著她的肩背,撫摸著她的頭發,慢慢的,他的手緩緩下滑。


    祝玉燕漸漸僵硬了起來,小心翼翼、不著痕跡的移開自己,若無其事的問:“對了,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飯?走吧,我們下樓吃飯。”


    她狀若無意的要站起來,被蘇老師抓住手。


    蘇純鈞辛苦一天迴家來,抱著自己親愛的太太,心神浮動也很正常。但他覺得很奇怪,為什麽結了婚以後燕燕反倒對他生疏了呢?


    “燕燕,怎麽了?”他柔聲問,“你不愛我了嗎?”


    祝玉燕站著,不肯坐下來,看他的眼神就像他是一個大魔王。


    “愛啊。”她肯定的說,“就是……會疼啊!”


    蘇純鈞目瞪口呆。


    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


    他想了想,認真的說:“這樣,要是你疼了你就告訴我,你抓我、咬我、踢我、打我,我就停下來,好不好?”


    於是,一夜過去。


    第二天,陳司機早早的來了,坐在樓下等蘇先生下樓。突然他聽到樓上蘇太太在叫。


    “大騙子!!!”


    第320章 葡萄架子下


    蘇先生耳上帶新傷進辦公室,被趙秘書戲謔“純鈞家中的葡萄架倒了嗎”。


    到了中午用飯時,蘇先生家中葡萄架子倒了的趣事就傳遍了,人人看到蘇先生嫩白的麵皮上有頰連至耳際的一道細細的指傷都不禁掩口而笑。


    到了下午連蔣要員都問起來了,蘇先生隻好說家中養了一隻貓兒捕鼠,此乃貓抓之故,太太溫柔賢淑,対他體貼入微,兩人斷斷不會動手的。


    蘇純鈞対趙秘書嗬嗬笑道:“我與太太乃是新婚,正是情深意濃之際,不比趙大哥與嫂夫人結縭數十載,感情生疏。”


    趙秘書已經定了要留下來給蘇純鈞打下手,在蔣要員的勸服下,兩人情願不情願都要坐在一間辦公室裏做事,所以近日以來,蘇純鈞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點關於趙秘書的事。


    趙秘書名叫趙書理,北京人,正經的官宦子弟,其父其兄都在翰林院任職,北京城破那一天,父親帶著一家子自盡殉國了。


    趙秘書當時不在北京,他當時在烏蘇裏的清軍大營裏任監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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