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家人吃頓飯就完了嗎!


    她以為是全家一起出去吃飯就行了的啊!


    楊玉蟬看她死到臨頭尤不自知,冷笑:“請柬發出去了五百份,就算來得少一點,也有二三百人。和平飯店訂了二十桌,還未必夠坐呢。”


    楊玉燕的眼睛瞪得溜溜圓,蹦出一句:“咱家不吃飯了!和平飯店開二十桌酒席?!這要花多少錢啊!”


    祝顏舒正跟蘇純鈞說話,嫌她聲音大吵人,罵道:“你嚷什麽?要讓鄰居們聽到嗎?”


    楊玉燕馬上問:“我們請鄰居了嗎?”


    祝顏舒:“沒有。”


    楊玉燕鬆了口氣。


    祝顏舒:“可能嗎?你傻不傻?鄰居當然要請啊。”


    楊玉燕頓時覺得自己的臉皮將要被剝得幹幹淨淨,渾身冒起熱氣,尷尬無處不在,瘋狂生長。


    “這怎麽可以!那也太太太過分了!”她站起來叫道。


    祝顏舒驚訝:“怎麽了?怎麽了?前兩天還沒有生氣,今天怎麽生起氣來了?”


    楊玉蟬趕緊拉住楊玉燕看她的神色,見是真的氣得滿臉通紅,身上都發僵,立刻摟住哄道:“不氣不氣,怎麽了?不想讓鄰居去?怕人太多?”


    楊玉燕在姐姐懷裏跺腳:“就是嘛!為什麽要請那麽多人!太丟人了!”


    張媽從客廳伸頭看了一眼,又縮迴去了,裝不知道。


    祝顏舒哭笑不得,隻得也起身過去哄:“別人都嫌不夠風光,隻有我生的這個與眾不同。乖乖,這是好事呀,你看看,哪有人不喜歡自己訂婚上風風光光的呢?到時那麽多人都祝福你和蘇先生這段良緣呢。”她拉了下楊玉燕的胳膊,假裝小聲說:“你瞧,你一生氣,蘇先生都不知該怎麽辦好了。”


    楊玉燕本來就覺得哄自己的少了一個,此時看過去,果然見蘇純鈞站在那裏,仿佛不敢過來,神色竟然有幾分無助。


    她瞪了他一眼,他才好像鬆了口氣,放下餐巾,猶豫了一下才走過來,用最溫柔的聲音對她說:“我知道你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也討厭私事被這麽多人知道,這次的事是我不好,等結婚時我們就不辦這麽大了,好不好?”


    楊玉燕也隻是剛聽到嚇了一跳,又尷尬發作,才覺得渾身不自在,此時被全家人圍著哄,也覺得是她無理取鬧了。是啊,女生都喜歡風光的,他們要辦大,也是為了她好。


    她便偃旗息鼓,隻是最後掙紮般問了一句:“那不是要花好多錢嗎?”


    蘇純鈞連忙說:“不用花錢。酒席是我找的人,說好的費用全免。”


    楊玉燕自然要震驚的。而祝顏舒與楊玉蟬早震驚過了,此時就顯得格外淡定。


    楊玉燕急忙問:“全免?那是多少錢?”


    蘇純鈞:“我沒有細問,大概有兩千塊吧。”


    這份人情也是蘇純鈞掙來的,他說不必在意,祝家母女隻好都不去在意。


    一群人重新落座,要換個話題。


    張媽趕緊過來打岔,“吃完了?我給你們盛甜湯,放在沙發那了,都過去喝吧。”


    大家過去喝甜湯,蘇純鈞走在後麵,試探著牽上楊玉燕的手。楊玉燕也正好想道歉,主動把手伸過去。


    兩人牽上手,再對一個眼神,剛才的不諧就煙消雲散了。


    坐在沙發上,人人手裏一碗甜湯。


    祝顏舒提起去做新衣服的事。


    “明天、後天都是晴天,也沒什麽風,你看呢?”她問蘇純鈞。


    蘇純鈞忙放下碗說:“我都聽您的,您看什麽時候方便,我都方便。”


    祝顏舒便定下明天一早去裁縫店做衣服。


    因為第二天要早起,今晚勢必要早睡了。


    祝顏舒早早的迴臥室做美容操,進去前對楊玉燕說:“不要學太晚了,早些睡。”


    楊玉燕覺得這是諷刺她,但還是在手中拿著一本書做掩護跟蘇純鈞說話。兩人又避開眾人換到餐廳,裝模作樣的。


    楊玉燕要拿出個認真學習的樣子來,又有剛才的事作祟,她不免要顯得更正經些,便拿著課本先給蘇老師匯報她今天背了幾個詞,讀了幾章書,抄了幾篇詩作,還練了十頁毛筆字呢。


    蘇純鈞也很客氣,坐的離她有一掌遠,也不再找機會動手動腳,摸摸辮子,摸摸小手。


    他說:“我明天給你帶幾本書好不好?都是新書,我去書店特意買的。”他小聲說,“都是小說。”


    小說好,小說好。


    楊玉燕已經很久沒能去逛書店買小說了,因為她家樓下最近的那家書店已經關了,老板嚇得迴鄉了。


    她問:“你找的書店還開門嗎?老板膽子好大呀。他不怕被查嗎?”


    現在書店的書來源都很複雜,因為書刊雜誌雖然也是需要按號出版,但更多的都是私自出書的,刊印書籍報紙在現在隻需要一架油墨機就可以幹了,市麵上的有日本產的和德國產的,許多書店自己都備著一台,印一些風花雪月的書好賣錢。


    也因為這樣,憲兵隊查書店基本都是一查一個準,抓住老板就可以直接投進監獄,書店裏的書全搬迴去,按照有無書號進行入罪,再將其中詞句敏感的挑出來問一問,夠書店老板在牢裏過年的了。


    她在書店裏看書時就能時常看到類似的書籍,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它們的封麵和名字一點也不刺激,反而都起一些婉約的仿佛情詩一樣的名字,乍一看還以為是哪個新派詩人寫的傷春悲秋的詩集。


    但翻開裏麵的內容就刺激了。


    不過她從來不買,因為楊玉蟬買的夠多了。


    蘇純鈞說:“沒事,老板跑了就行,等沒事了他再迴來,一樣開店做生意。”


    楊玉燕驚訝:“張媽也是這麽說!”


    她說書店老板跑了的時候,張媽說:“過一陣還會迴來的。”


    蘇純鈞笑著說:“大家都習慣了,風聲緊的時候離開,風聲沒那麽緊再迴來。說不定過上幾個月,肉鋪老板也會迴來。”


    楊玉燕:“那就好,張媽現在買肉都要跑到另一條街去,抱怨好幾迴了。”


    兩人聊了半個小時的天,張媽就過來清一清喉嚨,問蘇先生要不要再喝一碗甜湯了。


    蘇純鈞聞弦知音,立刻起身說:“晚了,我該告辭了,你們早點休息吧。”


    楊玉燕把他送出門,兩人站在門口又告別了一番才分開。張媽搶上來鎖上門,推她迴屋換睡衣。


    張媽:“明天早上就能見著了,以後你天天能看到他,看到你都煩了。”


    楊玉燕認真的說:“那要等他老了以後吧。”她應該是不會喜歡老頭子的,到時愛情帶來的濾鏡也該消失了,唉,愛情最終會毀滅,隻剩下生活的雞毛蒜皮。


    張媽:“他老,你也會老,到時你也長一臉皺紋,跟我似的。”她把臉伸到楊玉燕跟前,逗得她笑倒在床上,剛才驟然升起的對於愛情的感悟也消失無蹤了。


    洗漱過後,她躺在床上蓋著被子,又想起了剛才的念頭。


    等他老了,她也老了,他會不會變成她眼中最帥的老頭呢?


    她翻了個身。


    要是她一臉皺紋,他到時不喜歡她了怎麽辦?


    想來想去,她發現自己或許可以接受蘇純鈞變成史上第一帥老頭,卻沒把握他會不會繼續愛著一臉皺紋的她。


    一夜翻來覆去,到早上就連連打大哈欠。


    楊玉蟬早早的把她從床上叫起來,趕她去洗漱,催她換衣服,把她拉到陽台讓她背書,她給她梳頭。


    楊玉燕背對著升級為媽的姐姐,眨著淚花,木然的念詩。情詩被她念得幹巴巴的,毫無感情可言。


    楊玉蟬替她梳好辮子,說:“你把情詩念的像已經走進了愛情的墳墓。”


    楊玉燕笑嘻嘻的說:“聽說婚姻就是愛情的墳墓,我確實快要走進去了。”說完,自己先歎了口氣。


    楊玉蟬關心的問:“怎麽了?有什麽心事?”


    她一直覺得楊玉燕現在還遠遠沒有到可以結婚的年紀,不管是生理還是心理,她都還沒有成熟到可以走進婚姻。可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狀態。她很擔心楊玉燕沒能轉換心態,再出現什麽問題。


    楊玉燕認真的問她:“姐,你說要是……等我四五十歲,滿臉皺紋時,蘇純鈞他不喜歡我了,我該怎麽辦啊?”


    楊玉蟬:“……”


    畢竟是親生的,楊玉蟬打不下手。


    她按著楊玉燕的肩說:“你可以先他一步登報離婚啊。”


    第102章 好日子


    “離婚也是女性的權力。”祝顏舒說。


    早餐桌上發起了一項讓人渾身發毛的話題。起因是楊玉燕與楊玉蟬兩姐妹的討論從陽台延伸到了客廳,被祝顏舒聽到了,她也隨即加入了話題,跟著張媽來到客廳喊大家去吃早飯,她也加入了,最後蘇純鈞敲門進來,他也成功加入了進來。


    於是,在將要去做參加訂婚儀式的新衣服的這天早上,這個家裏所有的人都在討論離婚這件事。


    蘇純鈞咽下一口餛飩,說:“我認為以後男女的各項權利都會達到一個平衡,哪怕是表麵的平等,在法律上將不會再將女性區別対待,認為女性不具備與男人一樣的權力與義務。”


    祝顏舒說:“這確實是現在的一種趨勢,我們都在向西方學。”


    楊玉蟬:“西方社會確實有許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他們發達的科學,強大的工業,還有完善的社會製度。”


    張媽站在旁邊:“我就覺得那個女人也能請律師離婚的事挺好的。”


    楊玉燕低頭隻是吃餛飩,不肯參與進去。她小心翼翼的目光看了好幾迴蘇純鈞,怕他誤會她想跟他分手,又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解釋,心裏很焦急,這表現在她沒有去挾放在旁邊的小鹹菜,以往她是很喜歡吃小鹹菜的。


    蘇純鈞注意到了她的沉默,就故意問她:“燕燕,你怎麽看?”


    馬上就要擁有名分了!他終於可以直唿楊二小姐的閨名了。他讓這個名字在舌尖滾過去,輕快的彈出去。


    楊玉燕:“這樣當然很好。但離婚之外,財產問題恐怕才是最大的困難。”


    蘇純鈞立刻大加讚賞:“說的好極了!”他心裏還真有一點驚訝,不過跟著他就覺得是他太過小看楊玉燕了。她雖然年紀小,但並不是象牙塔裏的孩子,所見所聞,所思所想,一點也不比成人差到哪裏去。


    “燕燕說的是現在女性離婚最大的一個難題。”蘇純鈞說,“女性本來沒有財產,她要怎麽在離婚後仍然保有自己的財產呢?現在的律師一慣愛用西方法律進行辯護,但最終還是要看法官們是怎麽想的。”


    直白一點,就是看這個律師能不能走通法官的門路。因為離婚這件事實在是個新奇之物,要不是著名的皇妃跟皇帝離婚,世人還不知道夫妻之間女人也能主動不要男人,自古以來隻有七出三不去。在皇妃跟皇帝離婚之後,報紙上連篇累牘的報道,都是在哭喊秩序崩壞,天綱不存。


    但就算是有這麽一件轟動的故事讓人人都知曉了女人也可以離婚,但離婚之後的女性要如何生活,如何保護自己,這就又成了一個難題。


    因為根本就沒有相關的法律規定,而就算有這樣的法律條文,法官們有沒有讀過還是一個問題。許多現在的法官在審判案件時都是隨心所欲。他們更關心跟權貴有關的案件,対普通民眾的離婚案根本沒有興趣,常常是隨手就判了。


    這就讓將離婚當成一件救命稻草的女性時常蒙受更大的傷害。


    許多女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們從父親的手中被轉到了丈夫的手中,自已是沒有什麽意識的。她們的嫁妝也並不由自己掌管。她們在家裏時住著父親的房子,嫁人後住著丈夫一家的房子。


    所以當她們離婚後,就會被趕到大街上,沒有住的地方,沒有錢買吃的,什麽也沒有,假如能被娘家重新接納,那已是萬幸。否則就隻能淪為乞丐,或者遭遇更加悲慘的事。


    楊玉蟬堅定的說:“所以,最重要的是啟智。要讓女性也有獲得教育的渠道,讓她們也認識世界,這樣才能夠把握自己的命運。”


    楊玉燕也說:“対。直到有一天,我們自己也可以插手去製定跟我們自身相關的法律條文,那時才能得到真正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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