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征進了通鋪,屋子裏的氛圍有些古怪,戰士們都拿眼睛望著他,六班長趙吉還不停地朝著他使眼色。


    “排長。”韓征朝著吳辛敬了個禮,又給趙吉打了招唿,吳辛隻是哼了一聲,就沒有下文了。


    “咳咳——,韓征,從團長那兒迴來了?”趙吉打破了吳辛一方的沉默。


    “是。”


    趙吉道:“團長叫你去幹啥了?”


    “就是喝酒。”


    “喝酒!你是說,團長請你喝酒了?”


    “嗯。”


    韓征注意到通鋪的這些家夥們一個個投來羨慕的目光,就連不經意間向自己瞟了一眼的吳辛,神色也有變化。


    “那你小子可真有麵子,你去咱全團打聽打聽,團長可很少請人喝酒,就連團裏好些個連長都沒這機會,也就是咱營長和團長關係好,能經常去團部蹭點兒酒喝。”


    “你小子了不得啊!”


    戰士們紛紛點頭表示讚同,隻有吳辛仍舊保持冷漠。


    韓征笑著從懷裏掏出那酒瓶子,眼見著立刻吸引來所有人的目光,三兩步走到排長吳辛的鋪位前,大大方方道:“排長,突圍衝鋒的時候情況緊急,我就沒想麽多,我嘴笨,也不知道說啥的好,這半瓶兒地瓜燒算是我專門兒給你道歉的,你看……”


    戰士們都愣住了,吳辛還沒有動作,趙吉暗道韓征這小子機靈,居然知道排長好這一口,他笑道:“韓征,這你小子就想多了,咱排長殺鬼子那向來是不含糊,更主要的是人好,哪會和你計較這些?要我說,還是把這酒給同誌們一齊分喝了的好,大家夥說是不是?”


    “就是就是——”


    戰士們鬧和起來,趙吉說著就要去搶酒瓶子。


    還端著架子的吳辛坐不住了,從韓征掏出那酒瓶子,他的眼睛有意無意間就沒有從那半瓶子地瓜燒上離開過。


    板著的老臉霎時間舒展開了,吳辛的手速奇快,一把將韓征手中的酒瓶子搶了過去,然後護犢子一般把瓶子藏在腋下罵道:“趙吉,你小子敢動老子的地瓜燒一下試試看!你們都給我坐好了,這酒是韓征這小子送個老子的,你們就別想了!”


    “再說了,咱八路軍的軍規都忘了?沒有特殊情況敢喝酒,你們是想關禁閉了是吧?”


    一個戰士笑道:“排長,那啥時候算是特殊情況啊?”


    吳辛一本正經道:“這個問題問得好,啥時候能喝酒呢?團長給你特權了,天氣太冷的時候得禦寒了,特殊節日團裏批準了,嘿嘿,這個時候就是你們能嚐口酒的時候了。”


    “那要是剛剛大戰結束,團裏剛好在修整期,團長特批全團戰士們隨意在駐紮地休息呢?”趙吉又問。


    吳辛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道:“那也是能喝點兒的,咱們團長的脾氣大家都知道,喝酒這事兒隻要控製合理,團長也不會說啥的。”


    “哦哦哦——”戰士們異口同聲,把聲音拉的格外長,言外之意,你這個當排長的也太摳門兒了吧?


    吳辛直接將趙吉等人無視,夾著酒瓶子衝著韓征樂道:“韓征,擱我這兒,沒啥是二兩地瓜燒解決不了的,實話說,在這新兵同誌裏麵,你小子還真是個異類,第一次上戰場,他娘的,愣是不含糊。”


    “當時鬼子那機槍火力來得突然,咱連長就是因此犧牲的,連遺體都沒來得及……要不是你小子反應快,我指不定也衝上去了。”


    “要是這麽說起來,你給咱連長報了仇不說,還救了我的命,可你今兒還拿著酒過來給我道歉,是我心胸狹隘了,老子對不住你。”


    吳辛說著,感懷連長的犧牲,禁不住痛哭起來,“連長啊——”,吳辛這一哭,傷感起連長犧牲的戰士們也跟著哭。


    哭聲直上雲霄,引得通鋪外路過的戰士在疑惑中注目,鬧那出呢?


    韓征一時愕然,這是個什麽情況?


    哭了半晌,大概是哭夠了,吳辛從通鋪上站起身,從腋窩下拿出那半瓶子地瓜燒,沉聲道:“同誌們,你們不知道,咱連長活著的時候是最愛喝地瓜燒的了,他還一直說找機會請我喝地瓜燒來著,可惜還沒來得及就……”


    吳辛一把摸幹了淚珠,朗聲道:“不說這些傷心話了,六班長說的對,今兒個是能喝酒的,老子有好東西也不能藏著掖著,咱們就拿這半瓶兒地瓜燒,送連長上路!”


    吳辛將瓶蓋兒扭開,先是衝著泥巴地倒了小半,然後喊了一聲:“連長,一路走好!”接著揚起酒瓶子,酒水迅速抵達他的嘴唇,卻又停滯住,隻是略微抿了一口。


    “痛快,好酒!”


    吳辛大吼一聲,將酒瓶子遞給了身邊的戰士。


    “連長,一路平安!”


    “連長走好!”


    ……


    戰士們和排長吳辛一樣,一個個向著“連長”敬酒、祝福,在高聲的哀悼下,戰士們默默地再次流下了淚水,隻能以這種唯一能表達的方式,最後給他們敬愛的連長送行。


    唯獨那小半瓶的地瓜燒,在通鋪裏的十幾個戰士們手中轉了一圈重新迴到吳辛的手上,居然還有小半瓶。


    剛才戰士們一個個咂著嘴吧隻喊“好酒”,還以為是喝了個痛快呢!


    吳辛拿著酒瓶子笑罵道:“一個個都成了娘們兒不成,連口地瓜燒都不敢喝了?韓征這小子請咱們喝酒,咱們就該喝個痛快。”


    說著,吳辛拿起酒瓶子實實在在的灌了一口。


    畫風頓時變了,戰士們再不客氣,一個個搶著酒瓶子灌酒,終於輪到班長趙吉的時候,趙吉幾乎把酒瓶子都給豎直起來了,也隻是落了幾滴酒下去,氣的趙吉急了眼,大罵道:“他娘的,哪個狗日的多喝了?也不知道給老子留一口的!”


    喝著了地瓜燒的戰士們哪兒還管得了這些,大家借著肚子裏燃燒著的火辣,笑得是東倒西歪。


    韓征是在團長那兒喝過酒的,直接被戰士們給排除在外。


    望著自己這排裏的弟兄們熱鬧的場麵,韓征忽然想起來團長李雲龍的話來:新一團的同誌們都是彼此的親人和兄弟。


    這種溫馨的氛圍,真令人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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