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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畢業以後,我繼承了爺爺的衣缽,繼續經營他老的古玩鋪。古玩屬於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的行當,所以我大部分時間是在閑得蛋疼中度過的,日子過得倒是波瀾不驚,直到我遇到了...


    這事兒還得從四月的一天說起。那天傍晚,忽然風雨大作,當時我正貓在鋪子裏屋看電視,就見一個人影從外麵的風雨中閑庭信步似的走了進來。


    我沒有起身,因為以往的經驗告訴我,他可能是問路的,也可能是問廁所的,還有可能是來躲雨的,但就不可能是來跟我做生意的。


    但這次我猜錯了。


    來人是個垂暮的老頭兒,鶴發銀須,滿臉褶子,身材枯槁,精神萎靡。身穿一件藏青色唐裝,倒還幹淨,也許衣裳顏色過於深些,襯托出他的臉有些蒼白,正想著,我忽然感到哪裏不對勁,可一時半會兒又說不上來。


    見我沒有起身招唿他的意思,他費勁的抬了抬手,沒言語。我見他實在是年邁體弱,不禁心生憐憫,於是從櫃台裏麵站了起來,欠了欠身問他:“老大爺,您老有事?”


    老頭點了點頭,扯著那把仿佛塵封多年的蒼老嗓子磨磨蹭蹭的說:“年輕人啊…老朽聽說你是做古董生意的?”


    “可不是嘛?你老進門的時候看見招牌了嗎?古芳齋!咱就是做這行的。聽您老這意思,是想收點物件兒唄?”我饒有興趣的問。


    老頭連連擺手:“我沒錢,我沒錢…”


    “那您這是想出點啥…?”我問。


    老頭沒搭理我,而是低頭從衣裳下麵翻找著什麽東西,也是慢條斯理的,我看著費勁,但也有了幾分好奇,於是就耐著性子等著他。


    說實話,做我們這行的,這些套路見得多了,出貨的個個裏三層外三層的包裹著,像寶貝疙瘩生怕磕著碰著。有次,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想出我個物件兒,說是他家的傳家寶,臨拿出來開封之前還點了三炷香祭拜一番,哭哭啼啼的向祖先懺悔,說什麽生活所逼別無他法,變賣祖業不肖子孫雲雲。我心想這隻怕是個好物件兒。可一上眼,差點沒把眼珠子掉地上,整個就是一工藝品,還是工廠批量出貨的那種,我當時心說:你這是在秀演技呢還是在鑒定我智商呢?但我對這老頭感興趣的地方在於,他表現得非常自然,不刻意,不做作,舉重若輕的那種,仿佛他翻找的不是一件寶貝而是一根煙。但凡有這種特質的人,多半不會是棒槌。


    摸索了好一會功夫,老頭終於找到了他的東西,然後從衣裳下麵慢慢的拿出了一個白色麻布的小包。接著長籲了一口氣,像是完成了一件艱難的事情。


    見他病怏怏的樣子,我想走出櫃台去跟他端把椅子讓他坐坐。等我剛邁步,老頭便把白麻布包放到了櫃台上。還是用那種我很少聽見的似乎是來自遠古的蒼老聲音對我說:“打開來看看吧!”


    於是我又把步子收了迴來道:“好嘞!”。然後接過白麻布包,將係著的結輕輕的解著,就薄薄的一層,非常簡單利落的就打開了。我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枚玉扳指。


    玉有五德,咱老祖宗兩千年前就在玩了,這些年我走南闖北也沒少倒騰玉器,況且在爺爺的收藏中也有很多玉器。玉佩、玉環、玉枕、玉璧、玉杯;和田、黃龍、藍田、南陽、岫岩、羊脂、翡翠……雕龍戲鳳繡虎刻獅,五花八門應有盡有。隻是老頭這東西,我卻從未見過,於是腦中快速的閃現出這些年的積累,現實中的所見所聞啦,書中所講啦,同行所言啦…當我沉思幾秒以後,豁然開朗,一個名字脫口而出:“血玉!”


    老頭從我解開麻布包的那刻起,視線就沒離開過我身上,當我看到這東西時更是饒有興趣的關注著我的一舉一動,那蒼老的眼睛眯成一條縫,賊亮亮的閃著幽幽的光。當我說出血玉二字時,老頭如釋重負,麵露和悅之色,不住的點頭,但卻不言語。


    “都說血玉帶紅,價值連城啊!老先生,您這物件兒可不簡單呐!”我連連稱讚。手不住的撫摸著這枚血玉扳指。


    老頭麵露些須得意的神色,搖頭晃腦的說:“後生,你看看這物件是新還是舊?”


    不是我吹牛逼,咱從小跟著爺爺一起倒騰物件,可謂耳濡目染、家學淵源,這貨是新是舊,一望便知。舊的東西,特別是玉器,它獨有的包漿和玉沁會奪人眼目。經曆千年風雨,曆史不可避免的會在它身上沉澱出那種厚重悠遠、深邃神秘的氣質,如同麵前這位飽經滄桑的老人,勢必會有一張滿布皺紋的麵容。無論如今製假、做舊手段如何的先進、高明,其本質卻是無法改變的。所以此物為真無疑。更難能可貴的是這扳指的外觀:隻見扳指上半部白如羊脂,下半部殷紅如血,如波濤洶湧的紅色海浪呈現出一種夢幻般的動態之美,簡直是惟妙惟肖讓人歎為觀止。我心情也隨著這枚血玉的精彩斑斕不停的狂喜著。


    就在這檔口,我忽然發覺有蹊蹺之處,這寶貝的溫度不大對勁。玉器都是觸摸以後先凉後溫,這血玉扳指亦然,但是這凉的溫度似乎有點過頭了。就像剛從冰箱裏麵拿出來的一樣。這春暖花開的時節不比寒冬臘月,怎麽說也不至於有冰凍的感覺啊!就在我疑雲頓生之時,放於掌心的扳指卻在不知不覺間將那種寒意消散了,就像雪花在我手裏融化成一滴水,那水隨著我手掌的溫度進而也溫暖起來。我疑慮消散,心想可能真的是今天陰冷,影響了我的手感。


    “好東西!”我讚歎道,“老先生,不怕你笑話,我剛一上眼就看出來這鐵定是個古老物件兒,要說具體曆史嘛,恕我眼拙,應該是戰國中晚期的東西。”


    老頭聽罷,連連點頭,手捋須髯,聲音洪亮道:“好眼力!好功夫!你這歲數能有如此功力實屬難得!難得啊!好!好啊!”


    我連連擺手道:“您老謬讚,實不敢當!”我嘴上迴著話,眼睛卻沒從血玉扳指身上移開,畢竟能遇到這樣珍貴的物件兒,可遇不可求,多看一眼是一眼,多把一陣算一陣。


    剛才還樂嗬嗬的老頭忽然麵露難色,喃喃道:“嘖…老朽…”


    “老先生請直言。”我說。


    “唉…說來慚愧…老朽連日奔波,盤纏耗盡,想將此物抵押到貴寶店,換點小錢兒以解燃眉之急,不知後生意下如何…?”


    “這…”我聽罷大驚,心想你真是高看我了,就算把我這店再加上我全賣了隻怕也買不起這玩意兒。此老頭手持如此重寶,想來也是內行,豈有不知道這物件價值的道理?怎麽能如此隨意就將寶貝當了的?難道這裏麵有什麽貓膩?我思忖著。


    見我為難,老頭又道:“老朽隻當取幾百元路費便可,七日以後定來加倍贖迴,後生行個方便就算幫老朽個大忙了。”


    “老先生恕我直言,您這東西過於貴重,我不敢收,咱也沒那個實力收。”我尷尬的說,“這樣吧,咱也算緣份,我這借你500元路費。”我邊說邊把手伸進褲兜,卻沒抓到錢包,連忙四下看了一圈兒也沒見,心想奇了怪了,我錢包除了洗澡都不離身的呀!忘哪兒啦?


    正當我焦急之時,老頭狡黠的衝我一笑,然後對著櫃台玻璃下麵的一角衝我怒了怒嘴,我順眼一看,嚇了一跳,櫃台角落裏放著幾疊厚厚的百元大鈔。我疑惑不解的望著那一堆楓葉似火紅的鈔票五味雜陳,心說我怎麽就不知道我店裏有這麽多錢呢?平日裏做成了生意我都是第一時間把錢存銀行的,店鋪裏不可能有這麽多現金的,況且還放在櫃台裏麵生怕別人看不見,這完全不符合咱這種低調的行事風格嘛!我心裏直犯嘀咕:這尼瑪的不科學啊!


    “這…”我撓著腦袋百思不得其解。訕訕的望了望老頭,老頭像掉進了錢眼裏直勾勾的盯著那些錢。見我在看他,他有些含蓄的收迴了目光,轉而用一種乞丐似的目光望向我。


    咱是什麽人?好人呐!我也沒多想,打開櫃門彎下腰抓了一把錢出來,數了五張遞給他。老頭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接過錢連連欠身,多謝多謝的道個不停。又說血玉扳指先押我這,七日之內必定來贖。我頭搖得像撥浪鼓,連忙把扳指包好放迴櫃台,往他麵前一推。心想咱今天算開了眼界,就算送你500也是值當的。怎敢收下這等寶貝。


    “老先生,你把寶貝收藏仔細點哈。”我提醒他,看見外麵雨正下著,於是又說:“您老稍等,我去跟你老取把傘來。”說完便鑽進了旁邊的房間。


    也就十來秒鍾的時間,等我找到傘,出來一看,老頭不見了。我下意識的往櫃台掃了一眼,那白布包赫然還在櫃台上。我趕忙跑出店鋪,隻見雨簾中的街道空空蕩蕩,哪有半個人影。說來也怪,雨在這時戛然而止,這天氣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我悵然的望著冗長的街道發呆。心裏納悶:這老頭是飛天啦還是遁地啦?怎麽一眨眼功夫人就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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