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有些起霧,導致陽光陰霾,連帶著室內的光線半灰半明。借著這般不透徹的光亮,能看到挨著落地窗的床鋪,藏藍色被褥疊的很整齊,絲毫沒有剛起床的淩亂勁兒。然而,環視整間臥室,卻沒有活人的身影。


    時間就此停頓五秒,直到盥洗室那傳來打開門的“哢擦”聲兒,才打破清早的室內沉寂。接著,有人踩著穩健的步調落座於書桌前的皮椅內,隻見他左手把立起的日曆表拉到眼前處,右手執起一支紅色水筆。


    日曆表最新的一頁顯示,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日,農曆十月初四,星期天。


    他用筆在“15”的數字上劃了兩三圈,“15”上頭的右邊,那個數字“13”早在周五晚就被劃了好幾圈。


    “十三號,不是農曆新月的開頭、不屬於二十四節氣、也不是重大節日,平平無奇。”他在心底自言自語。“明明我們在一起的那天是個喜慶的日子,論理說該比往日稀奇啊?”


    他摸著日曆表的邊緣,出神的望著“紅圈圈”發呆。誰知盯久了,紅圈圈儼然變為趙曉琪哭紅的腫眼泡,那馬上就要掉眼淚的委屈眼神仿佛在責備他:


    “李家晟,糾結數字幹什麽,趕快來啊?”


    “別哭啊。”他扔下筆,食指彎曲伸到“15”處的框框下,朝旁邊抹了把,像是做擦眼淚的動作。“我這就走。”


    李家晟無奈的嘴角上揚,撇開的笑容裏溢滿對趙曉琪的妥協。昨晚她在微信裏,明確要求他起床後就得去她家報道,鬧得他問:“你來接我嗎?”


    她很有骨氣的拒絕:“不,你要自己來。”


    “為什麽?”


    “因為我是你女朋友,所以該換你寵我、聽我的,明白嗎!”


    這句話是她語音發來的,他貼在耳邊細細聽準、慢慢咂摸出其中深意,方迴:“好,都聽你的。”


    哪敢不聽她話?李家晟起身朝衣櫃走去:她會不理人、會哭、會念叨,每種都讓他心口酸疼、夜不能寐。


    想到這,他搖搖頭表示心塞。


    平行的視線內,敞開的櫃子有一排的外套任他選。他憶起趙曉琪誇他穿大衣好看,遂從掛鉤上取下一件翻領斜扣樣式的深黑長款呢大衣,對著全身鏡把它套在身上,然後細細的整理著裝。


    這時,他看到鏡子內折射出自己意氣風發的模樣,好似曾經縮在角落裏哭泣的重影不是他。李家晟笑笑,轉身走迴書桌,然後從抽屜裏翻出她交代寫的“情書”。


    展開的六張信紙,每頁的十八行各寫一句“李家晟喜歡趙曉琪”,若是仔細算會知他多寫八遍。


    他想:“總算超額完成。”


    帶著這封“情書”,李家晟揣著手機要出門。卻不想,他哥哥李家佑杵在大門口,雙手抱肩望著他。


    他沒多理,彎腰在玄關處換鞋。


    “家晟……”李家佑喚他。


    “幹嘛?”李家晟用那隻換好鞋的腳跺兩下地麵,借此迴答他。


    “你說…….”李家佑故意講話講半截,等他如願瞧見弟弟耳朵尖支起來,就摸著冒出胡渣的下巴道,“媽要是問起你周末不迴大宅的原因,我怎麽解釋呢?“


    明知故問。


    李家晟有時挺討厭哥哥的技倆,他總喜歡抓著某點戲弄自己。不搭理他吧,他就唉聲歎氣的演出浮誇的戲來。以往他都置之不理,可如今那種想要大聲告知的心情溢出心腔。


    他在白板寫道:“就說我談女朋友了。”


    “哦?女朋友!”李家佑做出驚訝狀,“誰啊?”


    “趙曉琪。”


    看著弟弟認真寫出她的名字,李家佑噗嗤笑出聲,“她啊…….咦,你現在去哪裏?”他沒借機評價趙曉琪,而是換了個問題。


    “去她家。”


    “去家裏…….”人精的李家佑猜出趙曉琪的用意,他提醒弟弟:“兩手空空見她朋友?家晟,小氣了吧。”


    李家晟歪頭愣住,他無措的敲擊鞋架,同時朝李家佑放出求助的眼神。得到弟弟的注目,身為哥哥的保護欲被滿足,李家佑好心情支招:“買點吃的、喝的、玩的。記得樓下超市多逛逛。”


    “吃的、喝的、玩的…….”李家晟謹記。他又在白板寫:“哥哥,謝謝你。”


    “不用謝,記得吃早飯。”


    李家晟點點頭,隨後他捅捅哥哥的肩膀,示意他看過來,“哥哥,告訴他們我的女朋友是趙曉琪,告訴他們趙曉琪人很好。”


    借此,家裏人會知曉有一位全世界最好的姑娘成為他的女朋友,而他是何其幸運。


    “我會的。”李家佑承諾。


    **


    特意拐到樓下那家超市,李家晟心頭念著“吃的、喝的、玩的”六個字,滿滿當當買了一推車的東西。


    付錢的時候,收銀員盡職盡責的問句:“要大袋子嗎?


    他點頭。


    收銀員利索的扯出兩隻最大號袋子給他收東西,隻是“吃的、喝的”能裝一袋子,但是“玩的”就不行了。那三隻娃娃,其中最大的一隻有八十厘米高,怎麽塞也塞不進去。她費力把兩小的娃娃掖進袋子裏,沒轍的對李家晟說:


    “就這麽裝吧。迴頭您左手拎這兩袋,右手抱著這大娃娃,好歹也省力點。”


    李家晟依言而行,可當全部重量壓在左手臂,杠杆原理就失效了。他轉換策略,左手拎一袋,右臂胳肢窩橫加著最大的娃娃,然後右手再拎那一袋。他試著走幾步,發現好受多了,就對收銀員送去春風般的微笑。


    “您慢走。”他的笑酥了收銀員的心,足夠她迴味一整日。


    李家晟渾然不知已攪動了旁人的春心,他大踏步朝外走,腦子裏想的全是趙曉琪。


    然而,再短的路程,滿袋的東西依舊把掌心勒出一條紅線,甚至都沒法空出手接兜裏鈴聲作響的機子。


    他們之前作過約定:她打他手機,他掛掉,然後微信聊。以防他們對接不上。


    可是現在停下,兩手的東西沒地方擱,而且就差半段路到她家小區。“算了,到她樓下再說。”他心想。


    “您唿叫的用戶暫時無法應答,請稍後再撥。”此時,趙曉琪站在房間內聽著冷冰冰的女音有點抓狂,她忍不住對著黑掉的屏幕碎碎念:“李家晟,哼哼,竟然不遵守規定,等你來我就…….”


    就…….高興。她哪裏舍得對他咋樣。


    “曉琪?”正在客廳拖地的秦默大聲喊她,“你房間收拾好沒啊?”


    “哦,好…….好啦!”她慌忙中收起手機。


    “那你出來瞅瞅客廳、洗手間還幹淨不?”


    “來了!”


    “佳佳?”秦默叫完趙曉琪,又探頭衝廚房的馬果佳喊,“你擺盤那麽久嗎?水果隨便切切就好了,關鍵是那菜你得整齊咯!”


    馬果佳也慌亂間收起手機,她不自在的攏攏兩鬢的發絲,在裏間迴她,“馬上好!曉琪,他快來了吧?”


    “差不多了。”


    好不容易拖完整間客廳的地板,秦默扶著腰肢直起身感歎道:“媽呀,累死我了!曉琪你快看看滿意否?”


    昨天周六,她們就把屋內的衛生打掃了遍,但為了迎接李家晟,作為三人老大的秦默一大早就拽起她們重新再打掃兩遍。說實在的,第一次見傳說中的李家晟,家裏頭可不能亂糟糟的不像樣。這關係到她家曉琪的幸福,半點馬虎不得!


    她把拖把衝幹淨掛在陽台角落裏,耷拉著肩膀癱迴沙發裏,然後衝檢查死角的趙曉琪說:“曉琪,我突然想起一句詩。”


    “啥詩?”


    “不識廬山真麵目。”


    “隻緣身在此山中。”趙曉琪順嘴接下句,她拿抹布把電視櫃的灰塵擦幹淨後,甩手坐到她身邊,“好詩好詩!”


    “好詩個頭!我是借此感歎知道李家晟這麽久,竟然不知他的模樣、性格。”她呶嘴示意趙曉琪把抹布洗幹淨,等她坐迴來後繼續講,“我既好奇又緊張。好奇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但又緊張如何與他相處。曉琪,他不會說話,那我們當著他的麵嘰嘰喳喳亂侃,會不會觸碰到他的自尊心?”


    沒等趙曉琪迴答,馬果佳端著水果盤出來,她跟著說一句:“曉琪,他打啞語我們看不懂怎麽辦?我們也像你一樣,和他實時微信聊天嗎?”


    “還有,他忌諱我們打探的眼神不?我怕自己會流露出同情的目光讓他不舒服。”秦默追問。


    她們以上種種的問題,都曾是趙曉琪夜深人靜之時考慮的。平常人總歸對李家晟這種群體充滿猜測,有些是善意的有些是惡意的;有些是無知的有些是憐憫的。


    然而,這都是常人的正常反應。每個人在接觸相反的事物時,都小心翼翼地堪比含羞草。這是動物的本能告訴雙方,“危險來臨要知保護自己。”


    可是,萬物存在的根本理由,並非是你我必須相同。而是,你我雖不同,但都是合理存在。有句黑格爾的名言就是這個意思——“存在即合理”。


    所以,當我們願意承認他的全部包括他的殘缺是處於合理範圍之內的,如何與他相處、好奇他自尊心的高度都不是問題,關鍵是……..


    “接受他就夠了。”趙曉琪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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