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傻姑娘。”


    趙曉琪沒聽見清潔阿姨的這聲咕囔,她見動機當眾戳穿,所幸收起二兩薄麵、破罐子破摔地坐到他對麵,然後整個人趴在桌子上,赤/裸/裸地盯著他看。


    太過熾熱的眼光,讓男人不自在了些。他慢慢合上手中的書,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迴望她。


    她機靈地猜出其含義:“嘛事?瞅我幹啥?沒事別亂瞅!”


    她期待他有一口低沉磁性的嗓音,但又幻想他有一口大碴子味的東北話。因為他總不能老端著高冷範兒嚇她,得接接地氣才能縮小他們之間的距離。


    可半晌了,男人隻盯著她看,一句話都未說,弄得她尷尬地隻好撓頭“嗬嗬”傻笑,借此期待男人有所迴應。


    正值二十三點的咖啡廳,本就比白日安靜,這時的客人又屬性“蝙蝠族”,他們的特征是:喜歡各自窩在小角落裏,默不作聲地喝咖啡上網;即使交流也是輕談,致使店內氣氛非常安寧。


    所以趙曉琪這聲傻笑,便成為突兀的存在。


    男人看她的眼神,開始變幻莫測,他不由地勾起食指,用堅硬的指關節輕敲桌麵,“叩——叩——叩——”


    有規律、有節奏的三下。


    他側耳傾聽木質桌子發出的厚重迴音,眼瞼張起,視線瞄向對麵笑個不停的她。


    有什麽好笑的?嗯,不對,他是想問:為什麽她要坐在他這裏,那邊有很多的空位。


    “嗬嗬嗬.........”然而,她仍舊給予他這種迴複,很明顯他的暗號失效了。


    他遺憾的收起食指改摩挲《時間簡史》的書麵,四個凸起的花紋字體,快被飽滿的指腹摸得凹下去。他輕微鎖眉,又重新翻開書,繼續與扁平的霍金對話。


    趙曉琪繼續用餘光偷瞄他,發現他根本不為所動,突兀的笑聲便戛然而止。


    她為難地左顧右盼,撞見周圍人投遞給她的譴責眼神,她小聲向大家道歉,然後轉迴頭一邊望著男人發呆,一邊摳著手指頭調動肚子裏的墨水,準備弄出些高大上的話題來增進彼此情感。


    畢竟,男人是讀書人,她不能露出“粗魯不識字”的範兒。


    可惜搜刮半天,肚子裏的墨水就是湧不出來,她憋的差點內急也就想出個“最近股市暴跌了哈?”的名頭。


    她焦急中準備胡扯些我國經濟走向時,男人翻書的動作頓住了。


    他側歪著頭注視眼前的趙曉琪,眼中不乏好奇之色,與此同時他食指彎曲準備敲擊桌麵,然半途中硬生生轉為勾住杯柄,手捧馬克杯輕啄幾口咖啡。


    她見狀眼睛一亮,脆生生問:“這咖啡好喝嗎?”


    他輕輕搖搖頭,她追問:“不好喝你還喝?原來你喜歡找虐啊。”


    “........”男人被這話哽住,喝下去的液體堵在喉嚨處上下不得。他一陣著急,竟把臉憋得通紅,右手捂住胸口做咳嗽狀。


    趙曉琪看到有機會救場,麻溜地竄到他身前,大力的朝他背後拍,一邊拍一邊叫嚷:“別憋著,咳出來就好了。”


    她死心眼兒的認為他是注重形象,羞於大庭廣眾之下展現狼狽之態,所以寧願憋死也不咳出聲。


    男人這迴真的是想哭了,他沒被那口咖啡嗆死,就先被她拍死!她哪裏是拍打,簡直是砸啊!他的五髒六腑都快被那力道給震碎。


    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他隻能趁亂拽住她的手,使勁把人從背後弄到前麵來,然後用眼神示意她:“女人,求別幫忙,我沒事。”


    趙曉琪琢磨出男人眼裏的意味來,悻悻坐迴原位。第一招“美女救英雄”的舉措,沒刷出好感度,就以失敗告終。她抓抓頭,有些懊惱。


    倒是男人險些被咖啡嗆死,此刻臉頰暈滿紅暈,雙目散滿綿綿的秋波,明明處在不舒適的狀態中,偏偏死要麵子活受罪,不吭氣、不求助,麵上裝的沉著鎮定,可捏緊的手掌青筋暴露。


    這副刻意的“裝樣”,接地氣的可愛。趙曉琪忍不住癡癡地問:“你叫什麽名字?”


    “......”


    正在拿紙巾擦拭嘴角的男人愣住了,他略微猶豫,漂亮的唇部開始張合,仿佛要發聲。她馬上屏住唿吸,整顆腦袋遷就的朝前傾,就為等他說話。


    “.........”


    無聲無息。


    她聽到的就是這個四個字。


    “能大聲點嗎?我聽不到。”她大嗓門問道。


    “.......”


    偏生她這一叫,嚇得男人好不容易張開的嘴唇又重新閉上,最後隻衝她微微搖頭就默然垂首,習慣性摩挲書的外皮。


    趙曉琪可惜的叫了聲。她認定男人麵子薄,就自報家門,“我叫趙曉琪,初曉的曉、王字加其字的琪。”


    他聞此頷首示意。


    趙曉琪一瞅有戲,眼神都比剛才亮!她指指他麵前的書,努著嘴套近乎:“我也喜歡看《時間簡史》,別看我是弱女子,但我是理科生,物理超棒的!”


    他揚眉表示懷疑,她心虛地打哈哈:“哈哈,真的,我高中物理考過滿分的。”


    事實上,是考過的卷子再考一遍,蠢貨才不知道背答案。


    “........”


    喜靜的男人,被她的聒噪擾亂心波,便把書收到背包裏。他沉默地站起身,準備離開這個地方。然而,在他起身的那刻,她悄悄伸手拽住他的襯衣下擺。


    他憋眉,冷凝的神態狀似在說:“你有事?有事快說。”


    趙曉琪讀懂了裏麵的含義,她快速朝他褲兜裏塞了張她剛寫的紙條,睜大眼睛說瞎話:“沒事啊,你要走了?”


    男人身體一陣僵硬,他不曉得如何處理,又不想露出貓膩讓她察覺,就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吭氣兒。


    黯淡的燈光打在疏離的兩人身上,他們折射到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的身影,卻緊緊糾纏成一個圈。店內播放的輕音樂悠揚婉轉,坐在他們前麵的一位客人,抱著卡其色的抱枕,昏昏欲睡。


    時間不早,對於明日有功課的人來說,久呆在咖啡店不是好消遣。


    趙曉琪大方起身,明媚地朝他一笑:“嘿,再見。”


    **


    雨水洗過的月夜,空氣裏帶著散沉的腥味。他猛然一吸,冷氣鑽進鼻孔充斥鼻腔。這是秋分後,d城的第一場雨,多少帶點陰涼。


    他低頭把挽起來的袖子放下來,而後對著前方,深深吐出一口熱氣,這是他最喜歡的遊戲,他用這種方式證明他的口毫無異樣。


    隻是,這種證明又能怎樣呢?自欺欺人,還是.........


    他捏緊背包帶,路燈的暈光拉長了他的身影,淒冷的月色平添他五分蕭索。


    他忽然想起剛才的趙曉琪。


    她說:“我叫趙曉琪,初曉的曉、王字加其字的琪。”


    他應該迴:“我叫李家晟,家庭的家,日字加成字的晟。”


    有口難言,心神不安。


    他突然後悔那時他沒把姓名寫在本子上告訴她,這樣氣氛就不會詭異,他也不會讓她露出失望的神情。


    迴憶到這,地上的黑色影子突然踉蹌跌倒,凸起的石子劃彎一截脊背。還有他的褲兜,那滾成團狀的紙條膈的他大腿出奇的疼痛。


    他開始在心中默念普希金的詩:“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憂鬱的日子裏需要鎮靜。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心兒永遠向往著未來;現在卻常是憂鬱。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懷戀。”


    溫暖的詩句驅散了深夜的寒冷......


    碧源山莊是高檔小區,每棟樓都有安保駐紮在一樓大廳,c棟的保安小張站在門口張望到他的身影,立馬轉身跑迴前台給35樓的業主打電話。


    空蕩蕩的大廳,隻一點聲響都能顫起迴音。


    聽到李家晟走路的“踢踏踢踏”聲由遠及近,小張忙掛下電話,一溜小跑搶他前麵幫忙按電梯,然後憨憨的笑著:“李先森迴來了。”


    李家晟微笑的衝他擺擺手,小張常年與他打交道,早知其中涵義,他憨厚一笑說:“李先森,不礙事的。”


    他還想擺手示意,結果電梯就停在他麵前,他無奈站進去,小張這才安心迴到自己崗位上。


    “嘩——”,電梯門剛一開,他家大門就立刻從裏麵被人打開。他哥哥李家佑雙手抱肩靠在門扉上,懶洋洋地問他:“迴來了?”


    ”........”李家晟點點頭,彎腰在玄關口換鞋。


    其實他家的玄關口很平常,無非擺放著木質鞋架和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一點都不顯山露水。可當你真進門卻入眼都是異常之處。


    隻見光禿禿的四麵牆壁,沒鋪華麗的壁紙,而是鋪滿白板;掃視四周,凡是能看的見的角落,一定擺放著紙和筆,絕不是奢侈的花瓶、藝術品。就連眼前的鞋架上,都擺放著一隻裝滿黑色水筆的盒子。


    李家晟從中拿出一隻筆,直接在牆麵上提出要求:“你以後不要叫小張等我了。”


    他哥哥裝作沒看見,而是蹲下來替他把鞋子擺正,關心地問:“家晟,今天迴來的有點晚,發生了什麽?”


    李家晟卻對他的行為很生氣,他故意伸腳踢亂擺正的鞋子,繼續寫道:“哥,我不是小孩子,我可以自己做這些事。”


    “好好好,不幫你不幫你。”他雖這麽說,可還是幫他收好踢亂的鞋。


    李家晟見他說的和做的不一套,氣悶地徑直迴房,不再理他。急的李家佑追在他的屁股後頭,不停地問:“家晟,肚子餓不餓?”


    “........”


    “家晟,我給你燉的雪梨盅擱廚房了,記得吃。”


    “.........”


    “家晟,明天氣溫驟降,媽說讓你多穿點衣服,別凍著了。”


    “.......”


    一句挨著一句的關心照顧,擾的他腦袋發脹!他已經申明他要獨立生活,哥哥老是管著他。他悶氣關上門,阻隔他的魔音穿腦。


    但李家佑直接推開臥室的門,屁股一沾到床邊兒就開始唉聲歎氣:“唉,家晟,你都不理哥,哥哥好寂寞。”


    悵然的歎息,使李家晟換睡衣的動作頓住。他不喜歡家人為他煩擾,隻得妥協的揉亂衣櫃裏齊整的衣服,再抱給李家佑。


    果然,李家佑開心接過來,“嗬嗬,家晟,哥哥保證給你疊成小方塊。”


    他聞言微微一笑,坐到書桌旁把玩一隻筆,望著打開的窗戶發呆。


    李家佑最害怕他露出這種表情,那種“我很孤獨、我很寂寞”的傷感,總令他心疼。即便他們親近如此,卻老被無形的障礙隔出一道鴻溝,他努力跨越,卻總是慢一步。


    他小心的問:“家晟,怎麽了?”等了大約兩分鍾,弟弟才給出迴應:


    “哥哥,我今天遇到一個女孩。”


    李家佑鬆了口起,他一邊疊襯衫一邊隨口問他:“呦!感覺怎麽樣?”


    他皺眉認真思索了番,鄭重的寫上:“很聒噪。”


    “哦,長得好看嗎?”


    他聞言輕輕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又在後麵加上句:”她聲音很好聽,笑起來眼睛亮亮的。可惜,我們無法正常交流。”


    李家佑衝他寵溺一笑,低聲囑咐他:“先去洗澡,哥哥這去把湯給你煨好,洗完你就能喝了。”


    他點頭同意。李家佑目送他消失在浴室的門後麵,這時才暴露本性。


    他扔掉手中的衣服,站起身來咬牙切齒、捶胸頓足:“是哪個無知少女勾引我弟弟?我要弄死她!弄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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