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您真的沒為大伯想過嗎?您就不心疼大伯無兒無女可憐嗎?雖然我隻是一個女兒,可若是放到大伯和大伯娘名下,日後也有人祭祀大伯,侍奉大伯娘,不是嗎?”


    聽了陳曦所言,老夫人怔在那裏半天不語。


    若說她這三個親生兒子,她最疼愛哪個,當然是有出息又孝順懂事的大兒子。哪怕是大兒媳婦,也是她親自選了又選,選中的閨中密友的女兒,也就是文靖侯府的嫡女寧氏。


    大兒子死後,她和大兒媳兩個抱頭痛哭三天三夜,她白發人送黑發人老了十歲,大兒媳婦則是一夜白頭。


    後來她曾勸大兒媳改嫁,畢竟兩人沒有孩子,而寧氏也是她從小看大的,和自家閨女差不了多少。


    可大兒媳婦心裏惦記丈夫,也不想讓文靖侯府承受名聲上的壓力,所以選擇了幽居後院侍奉佛祖。


    如今聽陳曦提起來,老夫人這心裏十分的不好受。


    老夫人想著,若是大兒子還活著,他們啟安侯府何至於沒落到這個地步,而她又何至於受孫氏那個狐媚子黑心庶女暗地裏的氣。


    “小曦呀,你有心了。可你大伯父當年去世後,我也曾勸你大伯母過繼一個兒子,可她終究還是沒點頭。”


    “如今這麽多年都過去了,你大伯母早過慣了青燈古佛的日子,你提的這個應該不能成。”


    陳曦想到原主那一世,在這個侯府裏人人看不起她這個野丫頭,可她無意中闖到大夫人院落附近哭泣時,大伯母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甚至私下裏還幫助她幾次。


    哪怕原主被冤枉爬了寧世南的床,大伯母依舊不信她是這種人,甚至還想將她私下送走。


    可惜還沒來得及,當天夜裏原主就被人逼死了。


    在進京之前,陳曦就想試一試能否打動大伯母。她是侯府的血脈,隻要大夫人同意,老夫人自然就會同意她成為大伯和大伯母的女兒。


    陳曦其實也沒有信心一定能打動大夫人,但她想利用自己的臉蛋和大夫人的善心。


    果真在大夫人看到她臉的那一刻,一向枯木一般的眼神有了一絲的神采。


    陳曦穿了一身火紅色衣裙,頭上帶著白玉發冠,打扮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卻更顯光彩照人,尤其眉間那一點紅痣,此時殷紅如血,奪人心魄。


    大夫人寧氏貪婪地望著陳曦,嘴裏喃喃道:“牧之?是你迴來了嗎牧之?”


    陳曦輕輕托住寧氏伸過來的雙手,跪在了她麵前:“大伯母,我是穆家剛剛尋迴來的女兒陳曦,不是您認識的人。”


    大夫人一頭白發,眼角眉梢滿是皺紋,但和善優雅和原主記憶中的一模一樣,讓陳曦動容。


    聽到陳曦溫柔婉轉的聲音,大夫人的眼神清明了許多,將陳曦攙扶起來,細細打量著她。


    大夫人的丈夫和如今的侯爺都親隨了老夫人,而陳曦的相貌則又像他們三人。尤其今兒陳曦一身紅妝,更像大夫人當初所愛慕的青春飛揚的那個良人。


    雖然侯爺模樣也像丈夫,但大夫人卻覺得這人不過是酒肉之徒,根本沒有自家丈夫的才氣和精氣神,所以平日根本不想見到侯爺,總覺得侯爺玷汙了夫君的長相。


    但見到陳曦飛揚神采和清明眼神,大夫人卻極其喜歡,忍不住看了又看。


    過了好久之後,大夫人才想起正事,輕聲慢語問道:“我聽人提起過你的事情,能平安長大迴來就是佛祖保佑,以後一定會越來也好。不知小曦今日來找我可是有事?”


    陳曦重新跪在了大夫人麵前,帶著哭腔輕聲道:“大伯母,求您當我的娘收留我好不好?我知道自己的要求十分無禮,可我真的不想認侯爺和侯夫人為父母。”


    “他們眼裏隻有穆珍珍,而我也不想和穆珍珍搶他們,我隻想安安靜靜活下去。大伯母,我能當您的女兒嗎?”


    “我會很乖巧,會好好孝順您,哪怕一輩子不出嫁,我也會侍奉好您。”


    陳曦並非說謊話哄騙大夫人,她是真心這樣想的。大夫人曾與人為善,陳曦也真心希望能陪伴大夫人的後半生。


    而且她如今身份隻是農戶女,隻要侯府願意,她就不可能流落在外。甚至如果她執意不迴來,很可能連累爹娘性命。


    既然如此,她還不如給自己找一個靠山,平平安安過下半輩子。不僅要平安,她還要讓侯爺侯夫人一家子付出應有的代價,而大夫人是她最好的依靠。


    大夫人聽人叫自己“娘”,她心裏顫抖了一下,因為這個詞從小姑娘嘴裏說出來,竟然莫名好聽。


    但大夫人還是好心提醒道:“我可以答應,可你應該知道,做一個寡婦的女兒和做侯爺的女兒,日後機遇是完全不同的。我頂多能讓你衣食無憂甚至錦衣華服,可卻很難為你籌謀更好的未來,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陳曦甜甜喊道:“娘,我在農村天天幹活都不怕,侯府丫鬟都比我當初待遇好,我還求什麽機遇不機遇呀。”


    陳曦順著杆子往上爬:“娘,那您也別嫌棄我是鄉下丫頭給你丟人成不?而且我在鄉下日子雖然苦點,但我爹娘對我特別好。以後我喊您娘親,喊我原來的娘還是娘,成不成?”


    見陳曦這股子活潑勁兒,大夫人反而笑了。這孩子進了侯府卻沒有被富貴迷住雙眼,反而還惦記著鄉下爹娘的好,可比那種轉頭就忘恩負義的小人強太多了。


    於是大夫人點頭道:“好,以後我就是你娘親,你父親是父親,你爹娘還是你爹娘。至於你的名字嘛,就叫穆晨曦如何?晨曦,黎明後的微光,寓意未來一片光明,你喜歡嗎?”


    大夫人摸著陳曦的雙手,不仔細看還以為多麽白皙嬌嫩,其實近看卻好些細細碎碎的小口子和倒刺,摸上去更是一手的老繭。


    可見這孩子沒說謊,在農村的時候沒少幹粗活。這發現讓大夫人越發的心疼。


    陳曦狠狠點頭:“喜歡。有一句古詩‘日出天地正,煌煌辟晨曦’我特別喜歡。”


    大夫人摸著陳曦的小腦袋,心道這個孩子雖然出身鄉野,但這做派和學問可真是不像。孫氏那個眼皮子淺的,為什麽不喜歡這麽好的孩子呢?


    母女兩個坐下來好好商議了一番如何堵住眾人的口。當初大夫人其實是曾經懷過一個男孩,可惜遇上戰亂流產了,之後大夫人便再也沒有懷上過孩子。


    正好陳曦是內亂時候生的,大夫人就順勢推動局勢不穩,好不容易孩子生下後身子有些弱,不得已便養在了幹爹幹娘身邊,高僧說過唯有這樣才能旺旺相相長大。


    如今孩子終於身子好全乎了,這才趕緊把她接了迴來。


    雖然這孩子是長在外地,卻也是嬌養長大的,不說別的,就這通身的氣派,絕非小門小戶能養出來的,說出來就特別讓人信服。


    外人信不信的先不說,侯府眾人聽說陳曦成了大夫人的親生女兒之後,各種滋味隻有自己知道了。


    第130章


    這一晚侯府四房所有大小主子都匯聚在一起,大家都以為是侯爺認女歸宗,卻不料大夫人牽著陳曦這個鄉下野丫頭的手走了進來。


    除了老夫人,其餘人皆心內震驚,畢竟大夫人每年隻有除夕年夜會在家宴上短暫露麵,其餘時間哪怕是小輩娶妻這種大事她都從來不會出現,偏偏這時卻出現了。


    難不成是陳曦有什麽過人之處,得了大夫人的青眼?於是大夫人特意出門給她撐腰?


    想到這裏,大家目光有意無意望向了西貝貨穆珍珍那邊。


    此時,穆珍珍麵上帶著微笑,實則手指緊緊掐著椅子邊,手上胳膊上的青筋都暴露無遺。


    她一直以為自己才是在侯府嬌養十六年的大家閨秀,而陳曦不過是鄉野裏土生土長的野丫頭,每日裏麵朝黃土背朝天,哪怕五官還可,皮膚也粗糙蠟黃,樣子定然粗鄙得很。


    可穆珍珍萬萬沒想到,陳曦竟然翩若驚鴻美若仙子,不論從外貌到儀態都無懈可擊,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別說比她這個長相本就普通之人,哪怕在京中貴女裏仔細挑,比陳曦更養眼的都沒有一個。


    因為陳曦的出現,所有人都在看她,而且都在嘲笑她:假的就是假的,哪怕在侯府長大,站在陳曦麵前依舊是土鴨子一隻。


    那些人的眼神根本不加掩飾,這讓穆珍珍氣得想要掀翻桌子。


    可穆珍珍知道自己不能。


    因為以前她再任性都沒有關係,畢竟她是侯爺和侯夫人最寵愛的女兒,是府裏女兒中最尊貴的存在。


    可現在雖然侯夫人還是那麽的疼愛她,可她卻已經沒有了任性的資格。哪怕現在依舊還是很會撒嬌,可實則她每時每刻都在算計著分寸,就怕哪裏突然過火,惹惱了夫人。


    穆珍珍想到自己的處境,她隻能忍,唯有忍,於是逼迫自己低頭不再看向陳曦和眾人。


    坐在穆珍珍對麵的二哥穆致看到了妹妹珍珍委屈忍耐的樣子,他心裏的火“噌”一下竄了上來。


    穆致站起來冷笑道:“一個女兒找迴來而已,卻讓所有長輩在這裏等著,可真是好大的麵子,隻是也太過不懂規矩。”


    “某些人不會以為自己是侯府女兒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吧?可老話說得好,生恩不如養恩大,希望某人不要忘了自己鄉下的爹娘才好。”


    “而我們二房也隻有珍珍這一個妹妹,也隻認她一個,希望某些人不要妄想太多。”


    陳曦笑盈盈望著穆致:“多謝二哥教導,晨曦謹記在心,並與珍珍妹妹共勉。”


    “珍珍妹妹,”晨曦轉向穆珍珍笑道:“你爹娘如今住在城西西市大街最後一家,有空你要多去看看他們。畢竟他們好歹生了你,也希望你莫忘了這份生恩。”


    陳曦是故意刺激穆珍珍,唯有刺激了她,才能激怒穆致這個雜種。


    說來上輩子原主遭受了許多痛苦,源頭在於侯爺夫婦和穆珍珍,但實際操作的幾乎全是穆致這廝。


    這人從小就是寵妹狂,本來這沒有什麽,畢竟家裏女孩少,成為團寵也很正常。


    可這個穆致自從知道穆珍珍不是自己親妹妹之後,每日裏去安慰她時,看她哭哭啼啼哀戚可憐的模樣,忍不住將她攬在懷裏安慰,一來二去竟然生出了男女之情。


    一開始是穆致單方麵熱戀,後來穆珍珍也陷了進去。


    當然,穆珍珍是真的太愛穆致了,還是知道隻有嫁給穆致才是人生最好的選擇,這就不得而知了。


    陳曦覺得後者可能性極大,因為穆珍珍這人自私自利,會很愛一個人才怪。


    用腳趾頭想想也能明白,穆珍珍這種身份嫁給普通富戶或低階官員還可行,若是嫁進寧府,一旦揭穿身世真相,能有好果子吃?


    原主那一世,這兩位因為是男女主,所以能夠破除一切最終走到了一起,從兄妹變成了夫妻。


    陳曦倒要看看,這一世這二位是不是還這麽順風順水,而她和寧世南這一對炮灰男女配會不會還那麽淒慘。


    穆珍珍最怕別人提她是農家女的身份,瞪著陳曦卻敢怒不敢言,眼淚忍不住在眼眶子裏打轉。


    見珍珍如此可憐,穆致衝到陳曦麵前就要打人,卻被大哥穆迅一把揪住了衣服領子。


    “老二,不得發瘋,記住你的身份。”穆迅沉聲道。


    穆迅對於陳曦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妹妹一點感覺都沒有,可以說不喜歡也不討厭,但也容不得二弟在這種場合發瘋。


    陳曦當然能躲過穆致這個瘋子的攻擊,但還是衝著穆迅點了點頭,“謝謝大哥。”


    這位性子沉穩,話也不多,還算公正之人。至少上輩子,他雖然沒有保護過原主那個妹妹,但也沒有落井下石。


    陳曦對人要求很低,隻要不和她作對,就都可以成為朋友。


    這一場鬧劇不過瞬息間完成,卻打了長輩們一個措手不及。


    侯爺本來站起來要說什麽,卻聽大夫人幽幽道:“穆致,你欺負我的女兒,是覺得我這個大伯娘不會和小孩子計較嗎?”


    眾人:“!”什麽意思?大夫人什麽時候有了女兒?


    侯爺夫妻對視後看向老夫人,他們隱隱有些不安。


    大夫人牽著陳曦的手走到老夫人麵前,“謝謝娘幫我接迴女兒,晨曦,快給祖母磕頭。要不是你祖母找了高僧批命,現在咱們娘倆說不定還在分離中。”


    陳曦立刻給老夫人磕了三個頭,“陳曦給祖母請安,謝祖母將陳曦接迴娘親身邊。”


    老夫人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托盤,掀開紅色蓋布,展出出一對上好的羊脂玉頭麵。


    老夫人將一隻鐲子戴到陳曦手上,“好孩子,這是咱們祖上傳下來的一套頭麵,向來都是傳給長房一支。祖母最愛這一套,連你娘都沒舍得給,今兒給了你,可要好好戴著,給你們長房長臉。”


    說這話時,老夫人想起了大兒子,眼裏泛起了淚珠。


    大夫人拿起帕子給老夫人擦擦眼淚,笑道:“娘,晨曦好不容易迴府,您哭個什麽勁兒呀。不知道的,還以為您不歡迎我閨女迴家呢。”


    老夫人白了兒媳婦一眼,“我敢不歡迎這幾個臭孫子,也必須歡迎你女兒行了吧?如今你女兒迴來了,你可準備了好東西給她?做娘的人了,好東西該出手就出手,握在手裏可沒什麽用。”


    老夫人也是好心提點兒媳婦,這認養的閨女畢竟不是親生,在金錢上可不能小氣,不然籠絡不住人,圖什麽呢?


    大夫人摟過陳曦,“娘,我就這一個女兒,我們大房的東西將來可不就全是晨曦的?還有我的嫁妝,您想要我也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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