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城南官道上。

    勤勞的人已早早起身,挑著各種各樣的東西開始了一天的打拚。八月的天是炎熱的,知了在那幾棵高大的樹上不知疲倦地叫著,而樹上的葉子則是無精打采地打著卷,沒有了以往的潤澤。官道上揚起的灰塵與灰蒙蒙的天相接,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瞧出去,隻是明晃晃的刺眼。

    而此刻,路上的行人卻又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同一個所在。那是在官道上緩轡而行的兩騎。

    兩匹馬一為白色,唯有四蹄是黑色的;另一匹是棗紅色的,尾巴卻又是白色的。此刻,在烈日之下,兩馬正緩緩而行,不見絲毫的疲態,但那蘊藏的力量卻是駭人的。

    但吸引人的,顯然不是這馬兒,而是騎坐在馬上的兩個人。

    棗紅馬上的人濃眉大眼,鼻如懸膽,長相極其粗獷,頭上是雙龍搶珠的抹額,身著石青金線勁裝,顯示著主人身份的不凡。而那白馬上的人頭上是簡簡單單的儒生方巾,身著寶藍色的衣袍,唯在領口與袖口鑲了一圈金線,而正是因為簡單,卻越發襯出了他的清越之氣。

    “朱兄弟,你這次到這個小城做什麽,現在可以告訴為兄了吧!”敢情那粗獷之人並不清楚這次來的目的。

    “子明兄,這次來,小弟是想來看看爹提的親到底是怎樣的一門親事!”那個叫庭瀟的男子好整以暇地說著。

    “什麽?你是為這個來的?”那大嗓門更是引得路人側目不已,忙壓低了聲音說,“那你肯定要失望而歸了。人家是大家閨秀,怎麽會讓我們見到是何等樣人?那麽大熱的天,我們還是早點迴南京吧,我還想著秦淮河上的美景和美酒呢!”

    “爹爹不讓我來,我就偏要來看看,碰碰運氣吧!”那白衣男子似有些無奈地說。

    “我說,老弟,你好象已經拒婚多次了,怪不得伯父要生氣!真奇怪,你幹嘛不想成婚?”那叫子明的男子一臉的促狹,“難不成,你真的是哪裏有問題?”

    “快到城門口了,我們下馬吧,人太多了,呆會兒會撞到人的!”顧左右而言他,不理會子明的調侃。

    “怕什麽?我們慢慢地走,總不會撞到人吧!下來走,多累,那麽熱的天,還是讓這兩匹馬兒再受累一會兒吧!”那子明一臉的不高興,仍賴在馬背上不下來。

    “那你自己小心些!”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那白衣男子下了馬,牽著馬慢慢地往城內走去,而粗獷男子則騎著馬往裏走。

    盡管是一小城,但街道的兩側,仍是熱鬧非凡。賣菜的、賣首飾的、賣胭脂水粉的……川流不息,時不時地會響起女子的聲音。

    “哎喲,你碰到我了!”“對不起,對不起,小人不是故意的!”再加上那討價還價聲,分明就是現實中的一幅清明上河圖。

    “讓一讓,讓一讓!”一個大嗓大聲地叫嚷著。

    朱庭瀟向前看去,原來是一輛破舊的板車,因為裝的柴禾實在太多,估計那推車的人無法控製住力道,正順著那斜坡往下衝。

    路上的行人紛紛躲避著,一時唿兒喚女聲,雜亂地響了起來。

    朱庭瀟將馬牽到了一旁,正想去幫那推車人一把,不防那邊子明的馬卻受了驚嚇,竟往前躥去。

    “呯!”的一聲,朱庭瀟暗道不好,卻看到子明的馬已經與一乘小轎的轎夫擦肩而過了,那轎夫此刻正揉著自己的肩頭唿痛,也因這一撞,小轎明顯的一個趔趄,險些翻倒。

    “眼瞎了啊?走路不長眼睛的!那莽漢,你撞到我家小姐了,你賠得起嗎,你?”後麵的轎夫開始罵罵咧咧的,一邊放下了轎子去看前麵的那人,“兄弟,怎麽樣了?”

    “大概沒事吧,肩頭還能動!”被撞的轎夫甩了甩手臂說。

    “真倒黴,剛讓過一個瘋老漢,現在又碰到一匹瘋馬。”另一個又在抱怨了,又轉頭問正與轎中人說話的一個伶俐的姑娘,“侍書姑娘,小姐怎麽樣了?”

    侍書?好一個侍書,墨香味已撲麵而來,那個小姐又該是何等樣人呢?朱庭瀟聽到這一名時,不由得暗暗叫了一聲好。

    “哎喲,對不起,剛才鄙人的馬受了驚,無意衝撞小姐,還望小姐見諒!”趙子明雙手抱拳,深深地彎下了腰。

    看到他這般作態,朱庭瀟不由得笑了,看來,別看這趙兄平時莽莽撞撞的,裝斯文也還是有一套的。

    “算了,阿福,我沒事的,而且人家也是受驚所致,並不是故意為之,不可如此無禮!”轎中那清脆的聲音猶如滾落了一地的大珠小珠,那圓潤,那柔和,不禁讓人想一窺轎中人的風采。

    朱庭瀟也不例外,不由好奇地盯著轎中看,可惜即便是大熱天,那轎簾與那窗簾卻忠實地守護著轎內之人,不見絲毫端倪,唯有那如天籟般的聲音引人遐思。

    “小姐,在下友人不慎,誤撞小姐的轎子,敢問小姐可好?”放下手中的韁繩,朱庭瀟趨前幾步,深深一揖道,而眼卻看著忠實守衛轎中之人的轎簾。

    “這位公子,小女子無妨。隻是在這擁擠的街道之上騎馬未免有諸多不便,還請公子的友人稍加注意,千萬不要再撞到別人了。”溫文有禮,卻又帶著幾分刺。

    轎旁的侍書正看到了那個登徒子一般的眼神,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卻又不得不承認,這登徒子長得還真是一幅好皮相。

    “阿財,好些了嗎?行的話,我們就走吧!”轎中人的聲音再次響起,而那叫阿財的轎夫如奉綸音,連聲答應著,與阿福兩人抬起轎子就出了城門。

    望著遠去的小轎,朱庭瀟若有所失,那轎中人到底是怎樣一女子呢?如此動人的聲音,想必也有動人的容貌吧!

    “庭瀟,朱兄弟,動心了!”看到朱庭瀟失神的樣子,趙子明笑了,別說他,即便是自己,在一聽到那聲音時,便已是遐想紛至,一如初墜愛河的少年一般,心跳也無端地加快了速度。

    “老伯,在下想打聽一下,”朱庭瀟充耳不聞,拉住了從身旁經過的一位老人家,“這是哪家的小姐?”

    “看這轎夫,應該是雷家的,至於是哪位小姐,老夫不清楚!”那老人家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兩人,“兩位打聽人家姑娘家幹嘛?”

    雷府?會是她嗎?

    “我猜是雷家二小姐,依著那三小姐的性格,今天不會那麽容易放過兩位的!”旁邊的一位大嬸說,“那三小姐兇得要命,上次我家隔壁的小三子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裙子,就被她一頓臭罵,更不要說這樣的事了!”

    “是啊,是啊,肯定是二小姐,聽說雷二小姐是一個才女,琴棋書畫什麽都會,特別是一手女紅,更是了得,整個城中沒有人能超過她的。有人說,她繡的花兒能把蜜蜂也引來呢!”一個女孩也圍了上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直盯著朱庭瀟看,而朱庭瀟則拋了一個眼神,讓那女孩羞得低下了頭。

    “你看過?”那老人家責問著那女孩,“要我說,自古荒野生稗草,姐妹倆肯定有點相似的。可能這二小姐比三小姐聰明,在大庭廣眾之下還是有些分寸的,但又怎麽知道她不是在裝腔作勢呢?”

    “這位老人家說得對,我聽說這雷二小姐嫁人的一個條件便是決不做小,我看,她不是一個才女,而是一個財女!”一個長滿絡腮胡子的中年漢子大笑著說。

    “子明兄,我們迴去吧!”扯了扯趙子明的手,朱庭瀟輕聲地說。

    “迴去?都到了這了,竟說迴去。你不看了?”詫異於他的態度,趙子明有些不甘心。

    “盡興而來,盡興而迴,咱們也學學古人嘛!”既已聽到,那又何必停留,是“才女”抑或是“財女”終究會知道,“而且人家乃是一大家閨秀,豈會容你我見到。”

    “你竟敢用我的話?”趙子明在朱庭瀟的肩上擊了一拳。

    或許,此次前來本就會無功而返,不過,得聆天籟,讓自己不由得好奇了,好奇她會是一個怎樣的女子。自己也確實該成婚了。

    兩騎出城,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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