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七王捧在掌心裏養了好幾日,七娘子的身子總算幹淨,整個人神清氣爽,精致靈動的眉眼間全是雀躍同歡喜。


    這些時日因著天葵,蕭衍對她的束縛實在有些多,不許這不許那,動不動還得被他壓在床上親來啃去,她又羞又惱,偏生拿他無可奈何。好容易能從他的別院裏搬出,自然是明珠求之不得的事。


    然而凡事有利有弊,這個道理亙古不變。


    天葵甫畢,她便要同兄姊同窗們一道進學,思及此,明珠原本晴好一片的心情驟然多了幾片烏雲——太學館中收的學生都是高門之後,顯貴們望子成龍,是以博士們對學生的要求也格外苛刻,課業素來繁重至極。便是平日,明珠的腦瓜子也不大吃得消,如今倒好,一落落下好幾天,補起來更是難上加難了。


    又想起此前許士愷說的默寫,七姑娘撫了撫額,頓覺頭頂烏雲密布愁雲慘淡,什麽欣欣然的情緒都沒了,整個人成了顆被霜打了的小茄子。


    這日入夜,戌時的梆子且剛敲過,京中各處都陸續上了燈火。太學館中火光連片,映在未名池中,映照一汪波光蕩漾,頗有幾分惶惶如畫的況味。


    七娘子有些煩躁,嬌小的身子在榻上滾來滾去,半晌不得入眠。後來掀了錦被起身下榻,趿拉上高縵履,隨意披了件外衫就走到了窗邊。推開窗欞子朝外看,滿目景致美不勝收。


    肅親王雖征戰八方鐵血沙場,骨子裏卻是個優雅的人。這處別院不是他的正經居所,卻也布置得格外雅致。暮色沉沉,負責掌燈的小子撐起長杆,依次將簷廊下的五連珠羊角大宮燈點亮,院中的花樹盛放著,火光一映,潔白的花瓣染上幾絲遲重的金。


    明珠平日性子活潑,難得能靜下心來欣賞美景,索性搬了個杌子放到窗欞下,百無聊賴,托腮而坐,晶亮的美眸遙遙觀望,纖白的指尖如削蔥根,輕輕點在粉雕玉琢的頰上,指甲蓋粉白得近乎透明。


    發了會兒呆,又隨手抄起一卷書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閱起來。就這麽幹耗了會兒,她終是有些忍不住了,因輕聲朝珠簾後方的外室道:“曲觴,曲觴?”


    自從七娘子身子不適住進別院,七王便專程命了幾個心靈手巧的丫鬟來貼身伺候,無論白天晚上,均得寸步不離地跟著。是以曲觴夜裏就歇在外間的小榻上,以便趙七娘子隨時差遣。


    丫鬟幹的是伺候人的活計,通常睡眠都淺,沒半會兒功夫,明珠便聽見外室傳來陣輕盈的腳步聲,一清柔溫婉的嗓音道:“怎麽了娘子?”


    正說著,曲觴打起簾子緩步入內,一眼瞧見七姑娘坐在窗邊,不由詫異地蹙眉,“這麽晚了,娘子怎麽還不休息呢?可是身子又有不適?”


    明珠聞言嘴角一抽,暗道著實不妙,被蕭衍嬌養了些日子,什麽都能令人聯想到身體不適上去,隻怕今後,這身嬌體弱的名頭算是坐實了。她幹巴巴笑了下,一麵起身一麵咕噥道:“不不不,我沒什麽大礙的,就是睡不著。”


    曲觴麵上滿是不解,琢磨了會兒道,“要奴婢陪娘子說會兒話麽?”


    七姑娘嬌俏的小臉蛋微微一紅,兩隻小手無意識地絞著衣擺,遲疑了好半天,終於支支吾吾地憋出一句話來,“……七王殿下迴來了麽?一整天都沒見著他人呢。”


    這些時日,明珠雖然久居太學館,但對朝堂之事還是多多少少了解一些的。一來有華珠這個熱衷各類消息的百曉生,二來,她一個太學生,身邊同窗全都出身名門,父兄長輩們大多在朝任高職,大越的貴圈兒不大,朝政之事又與各戶息息相關,但凡丁點動靜,那消息全都跟長了腿兒似的。


    近來,七王同太子的爭鬥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究其緣由,還得追溯到數月前,蕭衍推行新政之事上。


    自古以來,欲強國,首先便當思變,一個國家的強盛往往要從變.革開始。從那時起,大越朝廷便劃分為了兩派,以七王黨為核心的維新派,以及以□□為核心的守舊派,兩派之爭從最初的奪嫡演變為了對治國之道的爭辯,可謂兩不相讓。恭熙帝讚同新政,蕭衍本就是殺伐果決之人,掌攝政大權,又占據上風,因再無所顧忌,七天之內便將五名冥頑不靈的守舊派重臣連貶數職,雷厲風行,手腕極其強硬。


    一時間,朝中風聲鶴唳,就連太子蕭桓也束手無策,隻能由著新政在大越境內推行開。


    新政推行,朝野內外均受震動,大越的國力也隨著新政的推行日益強盛。恭熙帝對七王更加重用,如此往複,太子一黨的利益自然大大受損。因著這一層緣由,蕭桓同蕭衍更加勢如水火,爭鬥愈發激烈。


    宮中時有傳召,七王也變得更加忙碌。接連兩日忙於朝政,甚至連太學館中的課業都由五王蕭穆代授。


    明珠雖知這是個必經的過程,但心中仍不免煩憂。她是個識大體的人,但年紀輕輕的女孩兒,很多時候理智再情感之下,她心中喜歡他愛著他,自然會時時記掛著他,一連幾日見不著人影,換做誰心裏都不好受吧!


    曲觴過去出身低賤,做的是送往迎來的行當,自然稱得上閱人無數。七娘子是個小姑娘,雖比同齡女子沉穩大方,但到底還年輕,論到心上人這一頭,眼角眉梢的心緒藏都藏不住,那份牽掛和思念尤其動人,倒顯得愈發惹人憐愛。


    她抿唇一笑,道:“娘子想殿下了?”


    “……”明珠臉兒一紅,暗道還真是一針見血。


    被人一語道中心事,她窘得想直接鑽被子裏去,又覺得扭扭捏捏太矯情,隻好捂著小嘴幹咳了一聲,十分正色道:“那個,我聽聞這幾日殿下十分忙碌,隻是隨口問問。”


    曲觴知她難為情,也不再揶揄,隻道,“今日晨間宮中來了人,說陛下召七王殿下入宮,說是商討大事。”說著歎了口氣,一麵扶著七娘子往床榻走,一麵道:“殿下的確很是忙碌,連著幾日都是清早出門,夜半才歸。”


    明珠心裏有些不安,由著曲觴將自己扶到榻上躺下,秀眉微蹙自言自語道:“又是傳召,不知所為何事。”


    曲觴隔得近,隻以為她這話是問自己,不由搖頭,“奴婢這等身份,這種大事自然是不得而知的。”邊說,她伸手提七娘子掖好錦被,唇角勾起個淡淡的笑容,“娘子快睡吧,有什麽困惑,待明日醒來親自去問殿下便是。”


    七姑娘悠悠歎了聲氣,小手拉高錦被擋住半張臉,悶聲道,“隻怕明日我一醒,他人都又不在了。”


    明珠心裏揣著事,迷迷糊糊地睡不安穩。這夜多夢,光怪陸離的夢境一個接一個,沉浮不斷,時而夢見上一世七王的登基大典,時而夢見蘭珠同太子成婚,時而又夢見自己的大婚之夜,被程雪懷用利刃紮進心窩……


    背上的小衫被冷汗盡數濕透,睡夢中,明珠眉頭緊鎖,小小的身子在軟榻上蜷縮成一團,額角的碎發黏膩地貼在光潔如玉的額頭上,兩隻小手攥緊了錦被,骨節處的血色流失了,隱隱發白。


    隱隱約約間,她感覺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臉。那觸感溫熱,指掌間結著一層薄而硬的繭,從她的額角一路緩緩下移,依次撫摩過小巧尖俏的鼻頭,柔滑雪白的臉蛋,最後落在嫣紅柔軟的唇瓣上,曖昧地左右滑動。


    明珠不安地躲了躲,小小的身子在榻上瑟縮了下,然而下一瞬,她的下巴就被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住,微微使力,迫使她在睡夢中嚶嚀了一聲,紅豔豔的小嘴微張,冰涼有力的舌頭強勢鑽入。


    “唔……”


    她皺緊了小眉,兩隻小手從被子底下伸出,抵在一副硬邦邦的胸膛上。緊接著,一隻大手扣住了她纖細的兩隻雪腕,往上一折舉過頭頂,輕而易舉壓製了她的推拒和反抗。


    微涼的薄唇狠狠吻住她柔軟的唇瓣,舌尖曖昧地舔舐了一圈,描繪那美妙精致的唇形。然後往裏深入,找到她慌張躲閃的粉嫩小舌,濕濡濡地纏著她用力吸吮。她被親得喘不過氣,男人高大沉重的身軀也隨之覆上來,粗糲的手指從她微敞的襟口探了進去……


    驀地,明珠驚醒了過來,水霧彌漫的眸兒驚愕地瞪大。那雙幽深的黑眸近在咫尺,隻是早已不複往日的清冷淡漠,隻餘一片洶湧濃烈的暗潮,似乎瞬間就要將她吞沒。


    她從驚詫中迴過了神,原本懸著的一顆心稍稍平穩幾分,也不再掙紮了,隻是合著眸子軟軟地依偎在男人懷裏,嬌柔的唇舌熱情而又略微笨拙地迎合他的索取。


    好一陣子,蕭衍才意猶未盡地放開她的唇,她大口大口地吸氣唿氣,像是被重新放迴水裏的魚兒。


    有力的長臂箍緊那把不盈一握的細腰,他埋首在她的頸項間平複唿吸,沉迷地親吻著那片雪白泛紅的肌理,鼻息間全是她身上甜膩馨香的味道。


    明珠乖乖地由他抱著,側目瞄了眼窗外,見外頭仍是漆黑一片,又見他一身親王服冠還未換下,便知他是才從宮裏迴來。她心疼極了,抬起小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嗓音嬌嬌軟軟,“殿下辛苦了。”


    他靜默了須臾,然後一把將她抱起放在腿上,低頭親親她尖尖紅紅的小鼻頭,低啞道:“聽曲觴說,你很想我?”


    “……”七娘子嘴角一抽,暗道曲觴那丫頭也真是的,看著穩重內斂,沒想到話這麽多,竟然把這種事告訴蕭衍!


    她羞澀不已,兩頰飛起兩抹嬌滴滴的紅雲,皺眉嘀咕道:“下次再也不和她聊天了。”


    懷裏的嬌嬌美眸迷離,雪白的皮膚泛起絲絲淺粉,含羞帶嗔,這副撩人的小模樣勾得蕭衍眸色一深。他扣住她的下巴又吻了上去,親了好一會兒才放開她,然後輕舔她紅嫩的小耳垂,啞聲問:“想我什麽?嗯?”


    明珠敏感地瑟縮了一下,羞得整個人都快起火了,忙忙躲閃著道:“這幾日朝中事務繁忙,我擔心太子他們又給你添麻煩呢……我有話要問你呢!”


    “嗯。”蕭衍點頭,黑眸灼灼含笑,“你問。”


    這個樣子怎麽說話啊!


    七娘子簡直都想罵人了,他一直抱著她又親又啃的,哪裏像是要說正事的樣子,真是!她掙了半天掙不開,最後隻能無可奈何地放棄,漲紅著小臉氣息不穩道:“這幾日你這樣忙,可是新政出了什麽岔子?”


    聞言,七王舔吻她脖子的動作一頓,黑眸抬起看向她,裏頭幽泉一般深不見底。靜默片刻後,他唇角微揚,“我的寶寶對朝堂之事倒是知道得不少。”


    明珠心道那是自然,自己好歹是重活過一世的人,這一世的事雖然和上一輩子有些不同,但大致的軌跡卻是一致的。


    思忖著,她抱住他的脖子往下一勾,亮晶晶的眸子定定看著他,“殿下,新政推行到現在,難免會暴露些許問題。蕭桓他們必定借此機會大做文章,你不必擔心,因為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隻要陛下始終支持新政,那黑的也是白的。你隻任由太子他們去皇極殿鬧騰,待陛下煩了心,有他們受的。”


    蕭衍眸中掠過一絲詫異,低眸俯視她,目光灼灼,“你心思竟如此剔透。”


    七娘子臉兒一紅,幹咳了兩聲別過頭,支支吾吾道,“我隻是怕殿下煩心,隨口胡說的。殿下若覺得有理便聽,若覺得無理,左耳進右耳出便是了,何必取笑我。”


    隨口胡說?不像。


    從認識她至今,他總能在她身上發現許多意外之喜。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卻能設計破壞太子與趙氏嫡長女的姻親,如今又能如此一針見血地點明新政之爭的要害,的確是冰雪聰明。


    將來大業若成,他禦極,他的女人理所當然就是大越皇後。如今看來,他的明珠不僅有傾城之貌,還有一顆七巧玲瓏心,的確很有母儀天下的資本。


    她晶亮的眸子裏全是滿滿的愛慕和依戀,蕭衍看著她,隻覺滿腔憐愛無處消磨。他將她攬得更緊,有力的長臂將她禁錮得死死的,薄唇在她的耳垂和臉頰間細密流連,淡淡道:“曲觴說,你明日就要進學,然後迴趙府?”


    “嗯……”明珠紅著小臉點點頭,細柔的聲音更小了,“托殿下的福,我身子已經沒有大礙了呢。”


    七王頷首,低柔道:“你離家多日,迴去看看也是好的。”說著一頓,清冷的眸光驀地陰沉了幾分,嗓音出口有些意味莫名,“寶寶,今後六王若再對你不恭,不許瞞著我。那個混賬,我自會替你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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