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不是第一次遇著這種事,不至於多麽手足無措。太學館中的備用一應俱全,隻需悄無聲息地找嬤嬤們要點物事,自己再拾掇拾掇換身衣裳,全然不會驚動任何人的。然而一切到了七王這裏,全都變了樣。


    他抱著她疾行如風,麵上的神色說不出的焦急,仿佛她不是天葵,而是害了什麽了不得的病症。路上穿行過一處石亭,恰有另幾名博士在對弈觀望,撞見兩人,均是大驚失色的模樣。


    明珠這時候,真是一頭悶死在他懷裏的心都有了。


    自己已經不是小姑娘了,大越民風再開化,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娘子總是不成話的。更何況,他還一副這樣火急火燎的焦躁模樣,換做誰見了不多想?她感到無奈,腦袋埋在他頸窩裏,連抬眼的勇氣都沒有,隻能悶聲悶氣道:“博士快將我放下來,這個樣子,讓人撞見成什麽話呢?多不合適。”


    他連眉毛都沒動一下,“我說合適,誰敢說不合適?”


    七娘子語塞。這人還真是……比一年多前更加倨傲狂妄不可一世。


    細想來也是這麽個理。彼時他才從邊關迴朝,在朝廷裏沒有黨羽也沒有根基,可今時不同往日,他如今大權在握春風得意,是幾位皇子中唯一能與太子分庭抗禮的親王,黨羽根植無數,編輯大越各處。


    他的確很有目空一切的資本。


    幾個博士見七王疾行而來,懷中還抱著一個身著褒衣博帶的女太學生,麵色皆是古怪。然而探究不敢,過問更是不敢,以肅王如今在朝中的權勢地位,誰敢輕易得罪?於是隻好裝作什麽都沒看見,起身揖手見禮,畢恭畢敬道:“七王殿下。”


    蕭衍眉目間憂色遍布,臉色卻陰沉一片,經過石亭時微微側目頷首,便算是應了幾人的禮。腳下步子不停,大步流星地往別院去了。


    別院垂花門外立著數名仆婦,見了兩人趕忙納福見禮,七王麵無表情地跨過去,撂下一句話來,“娘子身子不便,進屋來伺候。”


    七王身邊伺候的人沒有不乖覺伶俐的,幾個丫鬟聞言一滯,抬起頭,視線悄然在那張如花似玉的嬌顏上打量一遭,又瞥見那雪白博帶下擺的朱花暗紅,當即心領神會。應聲是,幾個去取物事,幾個去熬薑棗紅糖甜水,另有一個提步跟了上去。


    明珠羞得要死,恨不能挖個地洞將自己囫圇埋進去。她又好氣又好笑,氣他這樣大張旗鼓不顧她顏麵,笑他何等英豪,在疆場朝廷都叱吒風雲的鐵血人物,竟然為著這麽件女人家的事操心緊張。


    心頭倒是甜滋滋的。或許是真的喜歡才會這樣上心吧,華珠沒有說錯,他待她什麽都好,關心她照顧她,尤其在見識過六王的粗莽鄙俗之後,她更覺得七王簡直就是天上的明月光。


    一麵思忖著,蕭衍已經抱她進了屋,穿過外屋直直進了內室,放在了裏間的如意床上。


    明珠嬌弱的身子陷進柔軟的錦被,心口驀地一陣發緊。這是他的寢居,床榻也是他的,被褥上甚至還有他身上的那股清香,淡雅怡人,又熏得她腦子發蒙。


    實在太難為情了,她竟然睡在他的床上。


    七娘子臉頰紅得更厲害了,蕭衍坐上床沿,垂眸看,見小嬌嬌臉愈發紅身子愈發滾燙,以為她是更不舒服了,是以蹙眉低聲道,“疼麽?”


    明珠不好迴答,隻是微蜷著身子點了點頭。


    那眉清目秀的丫鬟已經取來了幹淨衣裳,上前幾步準備替娘子更衣,一抬眸,卻見七王殿下一動不動地杵在那兒,登時有些窘迫。抱著衣裳幹站了會兒,終於忍不住開口,試探道:“殿下,容奴婢替娘子換身幹淨衣裳吧,這樣,娘子怕是不舒服。”


    蕭衍掃了眼那婢子手上的衣物,這才起身退到了外間。


    那丫鬟隨之上前,輕手輕腳地將踏上嬌軟的美人扶起來,動手替她解前襟的衣帶。明珠下腹的疼痛不曾消退,隻好專注地看著那丫鬟的臉分散注意力,卻見這女孩兒生得很是清麗,一雙巧手纖細白皙,不由多看了幾眼,道:“你叫什麽名字?”


    “迴娘子,奴婢名叫曲觴。”那漂亮丫鬟恭敬應聲,迴身拿巾櫛沾了水,仔仔細細地替她揩拭身子。


    明珠不習慣在外人麵前衣衫不整,卻又無可奈何,隻能繼續說話掩飾窘迫,扯出個笑道:“曲水流觴,你這名字倒是格外雅致。”


    曲觴一笑,“迴娘子的話,奴婢本名是淩月娥,後來在青樓裏賣藝,這曲觴二字是那時起的,後來大家都說比原本的名字好聽,所以也就一直這麽喊了。”


    青樓女子?七娘子麵上露出幾分訝色。難怪這女孩兒生得如此貌美,素手纖纖,看上去頗有幾分風情。不過……蕭衍府上的丫鬟裏,怎麽會有青樓女子呢?


    沒由來的,明珠有些不好高興,卻又不好表露,隻好試探道,“你是被七王殿下從青樓裏買迴來的?”


    曲觴搖頭,拿過幹淨衣物替她穿戴,答道:“並不是。奴婢是被榮王殿下買入府的,前年榮王殿下將奴婢同另幾個姬妾一道,全都送給了七殿下,所以奴婢才會跟在七王殿下身邊伺候。”


    榮王?又是那個粗莽的好色之徒。一聽這個名兒明珠就沒好感,她癟嘴,忽然有些同情這個美人兒了。一麵配合著她穿衣一麵又想起了什麽,不由朝外探首一眼,壓著聲兒道,“曲觴,你跟在七殿下身邊也有段日子了,他府上,可當真沒有侍妾?”


    “沒有。”曲觴答得毫不猶豫,抿唇笑道,“殿下是十分高潔的。平日不近女色,連貼身伺候的差事都從不讓奴婢們做呢。”


    明珠聽了嘴角一抽。高潔?不近女色?那怎麽在她跟前每迴都像換了個人似的,簡直是隻色中餓鬼。


    她心中一陣腹誹,再抬頭時曲觴已經替她料理好了一切,那美人笑眯眯地望著他,細心叮囑道:“娘子是初潮,許多忌諱或許不了解。女人這時候身子最虛,務必忌生冷,多休息,不可操勞。”


    這些事宜七娘子自然心知肚明,卻還是很感激她的好意,不由更加喜歡這個曲觴,隻笑道,“我記住了,謝謝你。”


    曲觴驀地臉一紅,忙忙垂眸,“都是奴婢的本分,娘子萬萬說不得謝。”言罷一福身退了出去。


    腳步聲漸遠,未幾珠簾一撩,七王從外間走了進來。他是極高大的身量,迫近時帶來無形的壓迫感,似是能拿捏人唿吸一般。明珠愣愣看著他走近,一雙晶亮的大眼睛木呆呆地望著他沉沉的黑眸。


    蕭衍坐了下來,微抬手,大掌十分熟稔地替她捋了捋滑落耳際的碎發,粗糲的指腹觸及柔滑如玉的肌理,帶起她微微的輕顫。他的視線掃過她汗濕的額頭,微微蹙眉,“婢子們熬湯去了,服下後便能好些。”


    他是極硬朗淩厲的人物,露出這樣心疼的眼神,直令七姑娘的心口都發緊。她不自覺地勾了勾唇,白皙微紅的小臉陷在月牙色的錦被裏,看上去嬌脆而柔豔,細聲細氣道:“殿下不必擔心,我好多了。”


    朱紅的唇瓣開開合合,每道聲氣都甜軟動人,他眸色一身,低下頭就吻了上去。


    明珠沒料到他會忽然有這個舉動,一雙眼兒頓時瞪得極大,盯著那雙近在咫尺的深邃雙眸。他眼底劃過一絲笑意,見她怔忡迴不過神,薄唇微張將她柔嫩的唇瓣含住,吮吸舔舐,最後誘哄著她張開小嘴,舌尖探進去挑逗糾纏。


    著實令人難忘的味道,蜜一樣。她在他唇舌下的模樣這樣嬌弱嫵媚,每一聲輕喘嬌唿都有致命的誘惑,教他食髓知味。她的水霧瑩瑩的眸子逐漸迷離了,被他壓在床上吻得嬌喘微微,他的攻勢卻沒有半分減退的征兆,逐漸加深這個吻,似乎連她的唿吸都要一並吞噬幹淨。


    “嗯……”她雙頰潮紅,發出小貓一般的吟哦。


    他離開她的唇,額頭抵著她的沉沉喘息,指尖輕輕摩挲著她耳後嬌柔的肌理,輕易就能引起她敏感的顫栗。


    深邃的黑眸注視著她,目光灼灼,像是要把她印在魂魄裏。明珠的心跳已經混亂到了極致,他的氣息充盈在她的鼻息間,將她包裹得嚴絲密縫,他在看她,那種目光是熱烈的,幾乎令她全身都滾燙。


    戰戰兢兢中,男人的唇在下移,貼近她散發著陣陣幽香的脖頸,絲絲少女獨特的清新從領口下蔓延而出。他貼上去,用力地吮吻她嬌嫩的頸窩。


    “殿下……”她慌到了極點,兩隻柔嫩的小手不自覺地捉緊他身上的衣袍。


    仿佛察覺到了她的惶遽,蕭衍低低笑了起來,嗓音帶著幾分渾濁的低啞:“寶寶,你是我的。”


    她羞窘不已,正要開口說什麽,一道清細的女聲卻從外頭傳了進來,恭謹道:“殿下,薑棗湯熬好了。”


    七王抬起頭淡淡說了個進來,接著才意猶未盡地鬆開了對她的鉗製。明珠一張俏臉都快起火了,抬眼一望,隻見一個瘦高條子的婢子款款入內,手中捧托案,上盛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棗紅糖湯。


    蕭衍神色倒是十分淡漠如常,渾然沒事兒人似的,將那青瓷碗接過來便將那丫鬟揮退了。他是金尊玉貴的人物,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與優雅,垂眸,修長如玉的五指攪動著湯汁,蒸騰的熱氣將那張麵孔襯托得猶如畫境一般。


    明珠看得有些入神,隻他的手真是漂亮,修長幹淨,骨節分明,然而又是十分有力的,握劍提筆都不會突兀。她視線微抬,又去端詳他濃密的長睫,不由有些驚詫,一個大男人,竟然有比女人還美的眼睛。


    離奇的是他沒有抬眼,卻偏偏知道她在偷看,不由勾唇一笑,“你看我做什麽?”


    “……”七娘子傻了眼,有種被人捉贓現行的窘迫,慌慌別過頭擠出個幹笑,“沒有看啊……”說著身下一陣異樣,她暗道一聲糟糕,赤著雙頰艱難道:“殿下,我躺在這兒,把你的床弄髒了怎麽辦?”


    他吹了吹匙裏的藥汁送到了她唇邊,“張嘴。”


    明珠眨了眨眼,小嘴微張,將湯匙裏的湯汁抿了進去。


    她乖巧的模樣十分可愛,他眼底柔和了幾分,又舀起一勺喂了過去,“這幾日哪兒都不許去,躺在這兒,課業全由我替你補。”


    “……”她驚呆了,嬌軟的嗓音有些變調:“躺在這兒?我每日都要迴府呢!”


    “我已經派人跟你父親知會過了,”蕭衍挑了挑眉,語調莫名,“將你交由我照顧,承遠侯放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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