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崇沒有說話,隻是抬頭看向虞昭淩,神色凝重無比,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將鹽業劃歸國營,看上去如此輕飄飄的一道政令,卻直接讓一眾鹽商,失去了日進鬥金的聚寶盆。這無論放到誰身上,顯然不可能半點反應都沒有!


    海陵郡叛亂之中,那些諸多難以想通的問題,隻要將心懷不滿的鹽商們放進去,便都有了解釋。


    助叛賊奪取紫琅縣、幫助武裝叛賊、甚至暗中通風報信,助其擊敗前去圍剿的海陵郡郡兵。這些事情,對於身家豪富,手眼通天的鹽商們來說,並不算太難的事情!


    謹身殿之中,氣氛顯得有些凝重。


    但片刻之後,龍椅之上的虞昭淩,卻是不知為何,突然朗笑了幾聲。


    “好事啊!”


    此言一出,頓時讓殿中眾臣微微一愣,帶著一絲狐疑,看向龍椅之上的虞昭淩。


    這些鹽商,其實早已不是單純的商人了。指不定此時謹身殿之中,就有與鹽商們交往甚密之人,甚至可以肯定的是,殿中有的人,直接就是鹽商們的大靠山、真正大東家!


    一邊是國朝新政,關乎賦稅。一邊是隱藏於暗中,勢力強大的鹽商利益集體。處置稍有不慎,對於如今外患嚴重的夏國朝廷來說,都有可能演變成一場滅頂之災……


    這些的事情,如何能夠算得上好事?


    注意到朝臣們驚疑的神色,虞昭淩輕笑一聲,道:


    “朕最羨慕雲皇的,就是他剛一登基,就靠抄家、收沒佛門廟產,給雲國國庫送去了海量的金銀,直接撐住了雲國三年的財政支出。還有,此前西南剛剛傳迴的消息。這些時日,雲皇巡遊,每至一處,便大肆揮灑金銀,收買民心。他能夠如此大手大腳,可不就是全靠著當初的抄家手段嘛!”


    說到這裏,虞昭淩眼神微微一垂,臉帶笑意,語氣幽幽地道:


    “如今國庫空虛,這些鹽商正好家底子厚,還把把柄送到了朕的手中,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


    就因為蕭承的“成功”經驗在前,登基還沒多久的虞昭淩,便已經深刻領悟到了,什麽才是“帝王致富經”……


    虞昭淩這言一出,殿中眾多朝臣,心裏坦然的還好,但那些心中有點鬼的,便頓時後背發涼冒冷汗,強忍著才不讓身邊同僚看出來。


    要知道,虞昭淩這位如今的夏國皇帝,當初剛被受封太子之時,那可就是直接掀起了一場朝堂大清洗,直接讓紮根夏國朝堂百餘年的黨爭,暫時清理一空。


    除此之外,虞昭淩還曾經在軍中打滾多年,深得夏國最精銳的一群邊軍將領信任,把握著兵權。手下的二品繡衣使鍾子濯,如今也是借著稽查雲國暗探的名義,在夏國之中大肆安插暗子,監控天下。


    這樣的一位皇帝,說抄家,那可是真抄家啊,都不帶半點含糊的……


    此前的梅崇,腦子都在糾結,要如何一邊推行新政,一邊安撫、平衡朝中的鹽商利益群體。


    但此時虞昭淩的話,卻是讓他豁然開朗。


    費心費力地去安撫平衡,最後這些人還不見得甘心領情。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接嚴查下去,將牽涉其中的人盡皆抄家。所獲資產,充入國庫之中,以供朝廷支用。


    反正因為如今百家內卷嚴重,這天下之中,就是不缺的,就是願意做官的士子了!


    想到這裏,梅崇眼神之中,當即亮起了一絲神采,對著虞昭淩俯身一禮,喝道:


    “陛下英明!”


    殿中朝臣,先是麵麵相覷,旋即那些機靈的,忙不迭俯身行禮,口中山唿道:


    “陛下英明!”


    那些心中有鬼的朝臣,此時也不敢表露出來,也隻能捏著鼻子,一同俯身行禮。


    商議完這些事情之後,殿中大部分百官行禮告退,隻留下了如今夏國朝廷中央的十幾名重臣,繼續留在殿中,商議朝廷機密要事。


    “北境戰事如何了?”


    “迴陛下,前線軍報,一切順遂!”


    “我軍去年便開始著手準備攻伐突厥,糧草、軍械、藥物等諸多準備,極為充分。而草原諸部,卻因為去歲風雪,損失重大,猝不及防之下,前鋒大軍已攻破了十萬人以上的大部族兩處,數萬人的中型部族七處,其餘小部族無算。”


    聽到這裏,虞昭淩微微點頭,厲聲道:


    “這次出兵,乃是要趁著雲國無力繼續北上,突厥勢力受損的時機,一舉消除北境的威脅,以防日後遭受腹背受敵的危局。所以這一戰,必須主動出擊,直取突厥王庭。一路之上,所遇草原部族,盡皆屠盡,一個不留。就算無法盡滅突厥,也要讓其元氣大傷,十年之內不敢南顧!”


    語中盡顯肅殺之意,氣息昂然向上。恍惚之間,眼前的虞昭淩,又仿佛變成了當初當岐王,身在北境軍中效力的那副意氣奮發的模樣……


    “是!”眾臣齊齊行禮,高喝之聲,亦有一番氣勢。


    “雲國那邊呢?”


    提到雲國,群臣那麵對突厥的高昂氣勢,頓時為之一滯。


    “撤下來的各部大軍,已經整頓完畢。如今豫章郡、榕郡兵馬,由中將軍孫乾芳節製。南陽郡、潯陽郡兵馬,則由漢川侯、立義將軍廖固統帥。”


    虞昭淩聞言,微微舒了一口氣,點頭道:


    “中將軍孫乾芳,乃是沙場宿將,經驗老道豐富。漢川侯廖固,更是我大夏新一代名將,知恥後勇,如今就算是雲國的伍子胥,在他麵前,也占不了多大的便宜……”


    “雲軍如今停駐不前,並無繼續進攻之意,鋒芒已失。又有孫乾芳、廖固二人坐鎮,倒是暫時可以放心下來了。”


    當初江州城剛被攻取,雲軍磨刀赫赫,有一舉攻滅夏國之勢。北境突厥,更是起意南下,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諸多消息傳到金陵城之中,朝野臣民驚駭莫名,甚至有人慌亂逃離金陵城,一副社稷動蕩,江山欲亡的跡象。


    到了如今,西南防線重新穩固下來,雲軍也駐步不前,北境攻勢順遂無比,局勢這才重新好轉。


    縱然如今雲國疆域,已經不比夏國差了。但憑借著夏國疆域的富庶程度,隻要維持住當前局勢,稍稍喘過一口氣來,完全就不需擔心什麽了。


    梅崇繼續站了出來,躬身道:


    “陛下,如今北境戰事順遂,西南新軍也已經開始整頓編練,局勢已經好轉……唯一的問題,便又迴到國庫空虛這上麵了。”


    國庫充盈,就可以如雲皇蕭承這幾年一般,出兵征伐、收買人心,絲毫不用像虞昭淩這樣束手束腳。


    虞昭淩聞言,微微點頭,毫無避諱地道:


    “二品繡衣使鍾子濯,月餘前正好去了曆陽郡,糾察雲國暗探之事。朕即刻下旨,讓他趕赴海陵郡。剛剛說的鹽商之事,就交給他處理了。憑他的本事,雲國人尚且逃不過他的眼睛,更不用說那些鹽商了!”


    梅崇聞言,腦中頓時迴想了一下這位二品繡衣使鍾子濯的事跡。


    西南潛邸舊臣出身,在陛下還是岐王的時候便投效麾下,忠心可靠。進入繡衣使之中,捉拿眾多雲國暗探,功勳卓著,名聲在外。


    這樣的人物,去查鹽商,可不就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嘛!


    到時候抄沒這些人的家產,新政也將順利推行,國庫徹底充盈起來。現下朝中諸多為難之事,也就迎刃而解。


    至於那位席卷半個海陵郡的匪首張士誠,沒了鹽商支持,自然安翻不起風浪,梅崇都沒有過多留心。


    等到虞昭淩與梅崇二人商議完畢,這個時候,謹身殿外,一名宮侍小跑著進入殿中,手持奏折俯身跪倒在地,稟報道:


    “陛下,鴻臚寺稟報,雲國使臣來了……”


    鍵盤出問題了,不知道為啥,變得太過靈敏。不斷打錯字,讓我煩躁地不行……


    第九十九章 謹身殿中嗬斥夏皇


    謹身殿的夏國朝堂會議,從早上一直舉行到正午時分,方才有一名太監,昂首走至殿門之前,輕咳一聲,微微使了個眼色,然後用他那尖銳的嗓音,高聲唱喝道:


    “陛下有旨,宣雲國使臣覲見!”


    謹身殿前,那些身形挺立,甲胃威武的宮中禁衛軍們,齊齊看向雲國使團眾人,神色淩厲,眼中隱帶殺意,高聲喝道:


    “宣,雲國使臣覲見!”


    齊聲高喝之聲響,直衝雲霄,在巍峨雄壯的夏國皇宮之中,迴響不絕。配合著那些在殿前侍立著的,看上去威武雄壯,滿帶殺意的禁衛軍將士們,頓顯厚重威勢,極為迫人。


    殿前廣場之上,那等候著夏皇召見的雲國使臣們,此時聽著這盡顯威儀,隱有下馬威意思的傳召之禮,頓時下意識地對視一眼。


    有人壓低著聲音,道:


    “朝臣相迎、呈表遞國書、奏鼓樂、開中門……就算如今兩國關係緊張,但這些迎接他國使臣該有的禮節竟然全都沒有。”


    “長途跋涉,卻直接被帶來了夏國皇宮。嗬嗬,今日這陣仗,倒像是獻俘於前的架勢!”


    “來著不善,要小心應對啊!”


    而雲國使團一眾官員之中,為首的那位,卻是一看起來極為年輕的官員。


    聽到身邊同僚的慎重提醒,他卻是麵帶輕鬆之色,壓低了聲音,對著眾人道:


    “無妨,西南七郡之中的三十萬精銳大軍,就是我等今日前來的依仗,夏國朝堂上下,又敢怎麽樣?”


    說到這裏,年輕官員嘴角微微一彎,露出一抹笑意,道:


    “而且,堂堂夏國,如今卻已經淪落到在這些事情上麵,耍些無關痛癢的小手段的地步,可見夏國對我大雲的畏懼之意!”


    堂堂夏國,自建國稱製六百年來,位居諸國之首,威壓天下。如今麵對雲國使臣,卻也隻能故作聲勢,用如此小手段,企圖壓上雲國一頭,看起來也確實有些可笑。


    一眾雲國使臣聽聞,原本緊張的心思頓時一鬆,臉上帶著輕鬆之色,在為首年輕人的帶領下,朝前方的謹身殿走去。


    自從雲夏兩國第二次交戰以來,此前兩國官方聯係便已盡數斷絕,再無交流。


    如今雲國使團重新到來金陵城,加上現在天下局勢又是這麽一個情況。不管夏國表麵上再怎麽樣給下馬威,內心也不可能不重視。所以此時的謹身殿之中,夏國朝中諸多大員皆留在殿中,未曾離去。


    一眾雲國使臣,便在夏國諸多重臣的目視之下,不卑不亢地走入謹身殿之中。


    為首的年輕官員,身穿從六品綠色大雲官袍,領著身後的使團,對著龍椅之上的虞昭淩微微一禮,朗聲道:


    “大雲禮部主客司,提督會同館主事,張儀,我大雲國皇帝陛下之命,領使團前來。外臣,拜見夏皇陛下!”


    “拜見,夏皇陛下!”一眾雲國使臣,亦是隨之朗聲喝道。


    龍椅之上,虞昭淩看到張儀如此年輕的模樣,不由多打量了他幾眼。


    而這個時候,便聽到殿中有夏國朝臣出列,怒目直視張儀,冷哼道:


    “哼,按雲國官職,你不過是區區從六品小官,位比我大夏八百石官吏。如此低微的官職,卻被雲皇派來率領使團,豈不是有心欺我大夏?”


    此時的夏國朝堂,抵禦突厥的大義在手,又從諸多情報,以及如今的西南戰線,確定了雲國並不會繼續用兵。此時對雲國,倒也沒有那麽畏懼,甚至已經有膽子擺出一副強硬的態度,來打壓雲國使團的氣勢。


    張儀聞言,微微看了龍椅之上的虞昭淩一眼。


    見他端坐龍椅之上,麵對突然站出來的朝臣沒有任何反應,張儀便知其意思。


    眼眸微微一垂,張儀輕笑著點了點頭,道:


    “失禮之處,還請夏皇陛下,與諸位大人們勿要見怪。實在是如今,我大雲新得七郡之地,國力大增,朝中人手不夠啊。”


    “還有這天下諸國,如今見我大雲國勢漸盛,紛紛派遣使臣攜國書貢禮前來。我禮部主客司,負責接待外國使臣,忙碌不停,所以隻能派遣我這位卑職小之人,前來夏國了!”


    短短幾句,看似客氣,實則卻直接戳中了夏國這些年來,連戰連敗,丟失國土的傷疤,甚至還表現出了如今雲國已有威壓夏國的勢頭。


    這一下子,直接就讓在場的一眾夏國官員,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龍椅之上的虞昭淩,眼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幾下。


    好尖銳的言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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