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娃當了農技幹部，這在村子裏可是一件天大的事，從他爹往上數，人老八輩子還沒有一個人吃過皇糧的，良娃現在就拿了國家的錢，月月都有，雷打不脫；整個村子裏也隻有良娃一人是在縣上也掛了號的幹部，以前大家都以為村支書村長牛逼，和良娃一比差遠了，別的不說，良娃當幹部是縣上批準的，支書要縣上批準嗎，不要，就這一點就差了一大截。雖說現在是不脫產的，手裏還捏著鋤把，可是照這樣發展下去，過不了多長時間，前麵的不字就會去掉，隻要把七叔關係搞好，隻要把公家的事當事，就不信公家不會要他。
良娃心裏憋了一股勁，一定要把七叔安排的事幹好，不但要幹好，而且要幹出名堂，讓人豎大拇指。培訓班開業的時候，良娃把家裏安排好後，就一頭紮進學習裏麵。班上有好多人根本不把學習當迴事，老師在上麵大聲講，他們在低下小聲說，課堂上嗡嗡的，下課了就三五成群結伴在街上逛。良娃不管這些，課堂上豎起耳朵聽，生怕漏掉一個字，認認真真地做著筆記。畢竟有十幾年沒拿過筆杆子了，寫字歪歪扭扭的不說，還慢得嚇人，總是攆不上趟，下課了追著老師要教案抄。白天看書時間不夠用，晚上住在服務樓裏，就著燈泡看到半夜。同房的人都說，就那麽幾頁紙，翻來覆去就那麽一點東西，有啥看頭呀，他怎麽就看不夠。可是越學不懂的東西越多，有時一個小問題就能把良娃難場住，想破腦殼也想不明白。良娃就是納悶，他怎麽那麽笨，每次下課的時候老師問同學們聽懂沒有，大家都說聽懂了，隻有良娃舉著手還要問老師問題。
一個禮拜的時間實在太短，眨眼就過去了。良娃心裏忐忑不安，夜裏睡不著覺，就他著水平，恐怕考試不能及格，及格了才是怪事呢。事情偏偏和人想的不一樣，全班四十多個學員，隻有良娃對考試沒有信心，卻隻有良娃考得最好，得了九十五分，老師說良娃答題全都答對了，就是字太亂，有好幾個墨疙瘩，老師看不清，就給判錯了，扣了分。老師想，你得了這麽多分，扣幾分有啥關係，培訓班麽，隻要合格就行了，分高分低還不一樣。
良娃迴到屋裏，看到小鳳臉瘦了一圈，嚇了一大跳，以為家裏出了啥事，著急地問：“你咋了，是不是病了，咋不買藥呀。”
小鳳沒有迴答良娃的問話，隻是朝懷裏的娃撅了撅嘴，不停地踱著步子，搖晃著哄娃，嘴裏斷斷續續地低聲哼唱說不出名堂的歌謠，隔一會停下來翻一下烤著炭火上的尿片子，尿片子蒸騰著濃濃的白汽，旁邊一個盆子裏泡著一盆沒有的屎片，水麵上飄著星星點點的屎沫兒，床上被子揉成一團，枕巾掉在地下，床頭上大人衣裳和娃衣裳混攪在一起，整個屋子到處是尿騷味、屎臭味和奶腥味混合起來的一股怪味。
這時，有個婦女隔著窗子喊：“小鳳在嗎，買鹽。”良娃見小鳳脫不開身，趕緊朝外頭答道：“奧，來了。”問小鳳要了鑰匙，開了店門，打發了買東西的人。
良娃想不到，他隻走了前後不到十天時間，小鳳就成了這樣，以後要是工忙了咋的了，還不成啥樣了呢。“我不是給娘說的好好的嘛，要她幫著引娃的。肯定是小鳳和娘鬧翻了，娘才懶得引娃的。娘也是的，你咋是這樣，你不瞅小鳳看，也得瞅娃看呀，他可是你的腳下人呢。”良娃從店裏邊往迴走邊想。“對，去看看娘，說兩句好話，替小鳳認個錯，就是有再大的氣也應該消了，咱們一個屋簷下進出，一個鍋鏟舀飯吃，咋能記仇呀。再說，現在娃還小，小鳳既要帶娃，又要經管店裏，兩下裏忙，也忙不開手。我才學習迴來，急著要下街去向領導匯報，工作上的事還沒開始呢，咋顧得上家裏呀。以後啥事還要靠娘呢，可不敢鬧僵了。”
良娃進了堂屋，沒進媳婦的屋，轉身進了娘和爹的屋，見爹睡在床上，哼哼唧唧的，頭上搭了濕毛巾，看樣子病得不清。良娃一看，心裏一緊，疾步上前，撲在床上，問：“爹，你這是咋得了，沒有找醫生看嗎？”
爹抬眼看見了良娃，哼唧著：“良娃迴來了呀，我也不曉得咋了，前兒從地裏迴來，背了一個大樹疙瘩，出了一身的汗，那曉得當天黑裏頭痛得要命，渾身怕冷，嘴裏直打磕磕。昨兒一早你娘就到下院子去請醫生，醫生來看了，號了脈，量了體溫，說發燒，感冒，開了兩塊錢的藥，可是把藥吃了，一點也不撒事，還是老樣子。嗯哪，恩，哎呦。”
這時娘從外麵裹著一股冷氣迴來，林子大哥也跟著進來了，門外停著一輛架子車，要把爹拉到鄉上衛生院去看。良娃一看要跟著去，叫林子大哥等一會，迴身進了自己的屋，對小鳳說：“爹病得厲害了，要拉到鄉上去看，我迴來拿一點錢，跟著去照顧爹呀。”
小鳳說：“錢在箱子裏放著，有三百來塊，店裏桌子抽屜裏有幾十塊零毛毛錢，要是不夠，你拿折子去取。可是你才迴來腳還沒歇就要走，你娃咋辦呀，店裏咋辦呀？”
良娃說：“我跟著去看看，爹的病要是不打緊，留娘在醫院裏照顧爹，我明兒一早就迴來。要是厲害了，我得守在那裏，我總不能連娘老子也不顧了。”
小鳳說：“誰說不要你不管你娘你老子了，我說了這樣的話了，你不要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你要用錢，箱子裏、抽屜裏隨你拿，折子裏隨你取，你還要咋了？我隻說了一句你娃的事，你就這樣說，好像是我擋著你，不要你去一樣。我也說的是實話呀，屋裏啥子擺的一抹湯胡，尿片子還沒烤幹，屎片子泡著還沒洗，時不時地有人喊著要買東西，你說我咋辦，身上也不能多長出一雙手來。”
良娃說：“剛才是我說話說快了，我不是那意思，娃我得經管，娘老子我也得經管呀，我到醫院裏，隻要醫生的檢查一出來，爹的病讓人放心，我一馬迴來。啊，好媳婦，乖媳婦，你天下最好的人呀，誰不說你好呀。”良娃要著小鳳的胳膊，像娃一樣求著。小鳳懷裏的娃在良娃的搖晃下，突然醒了，哇哇地哭了起來。
“奧——，乖乖呦——，寶寶呦——，不哭呦——。都是你爹不好呦——，把我娃惹醒了呦——。”小鳳搖晃著哄著娃，作勢要打良娃的樣子，朝良娃揚揚了手，叫良娃趕緊走。
“哎——。”良娃像得了聖旨一樣，從箱子裏拿了二百塊錢，幾步跨出門去，又迴過頭來，掀開簾子對小鳳說：“隻要爹的檢查一出來，我就一刻一而不耽誤攆迴來。”
良娃心裏憋了一股勁，一定要把七叔安排的事幹好，不但要幹好，而且要幹出名堂，讓人豎大拇指。培訓班開業的時候，良娃把家裏安排好後，就一頭紮進學習裏麵。班上有好多人根本不把學習當迴事，老師在上麵大聲講，他們在低下小聲說，課堂上嗡嗡的，下課了就三五成群結伴在街上逛。良娃不管這些，課堂上豎起耳朵聽，生怕漏掉一個字，認認真真地做著筆記。畢竟有十幾年沒拿過筆杆子了，寫字歪歪扭扭的不說，還慢得嚇人，總是攆不上趟，下課了追著老師要教案抄。白天看書時間不夠用，晚上住在服務樓裏，就著燈泡看到半夜。同房的人都說，就那麽幾頁紙，翻來覆去就那麽一點東西，有啥看頭呀，他怎麽就看不夠。可是越學不懂的東西越多，有時一個小問題就能把良娃難場住，想破腦殼也想不明白。良娃就是納悶，他怎麽那麽笨，每次下課的時候老師問同學們聽懂沒有，大家都說聽懂了，隻有良娃舉著手還要問老師問題。
一個禮拜的時間實在太短，眨眼就過去了。良娃心裏忐忑不安，夜裏睡不著覺，就他著水平，恐怕考試不能及格，及格了才是怪事呢。事情偏偏和人想的不一樣，全班四十多個學員，隻有良娃對考試沒有信心，卻隻有良娃考得最好，得了九十五分，老師說良娃答題全都答對了，就是字太亂，有好幾個墨疙瘩，老師看不清，就給判錯了，扣了分。老師想，你得了這麽多分，扣幾分有啥關係，培訓班麽，隻要合格就行了，分高分低還不一樣。
良娃迴到屋裏，看到小鳳臉瘦了一圈，嚇了一大跳，以為家裏出了啥事，著急地問：“你咋了，是不是病了，咋不買藥呀。”
小鳳沒有迴答良娃的問話，隻是朝懷裏的娃撅了撅嘴，不停地踱著步子，搖晃著哄娃，嘴裏斷斷續續地低聲哼唱說不出名堂的歌謠，隔一會停下來翻一下烤著炭火上的尿片子，尿片子蒸騰著濃濃的白汽，旁邊一個盆子裏泡著一盆沒有的屎片，水麵上飄著星星點點的屎沫兒，床上被子揉成一團，枕巾掉在地下，床頭上大人衣裳和娃衣裳混攪在一起，整個屋子到處是尿騷味、屎臭味和奶腥味混合起來的一股怪味。
這時，有個婦女隔著窗子喊：“小鳳在嗎，買鹽。”良娃見小鳳脫不開身，趕緊朝外頭答道：“奧，來了。”問小鳳要了鑰匙，開了店門，打發了買東西的人。
良娃想不到，他隻走了前後不到十天時間，小鳳就成了這樣，以後要是工忙了咋的了，還不成啥樣了呢。“我不是給娘說的好好的嘛，要她幫著引娃的。肯定是小鳳和娘鬧翻了，娘才懶得引娃的。娘也是的，你咋是這樣，你不瞅小鳳看，也得瞅娃看呀，他可是你的腳下人呢。”良娃從店裏邊往迴走邊想。“對，去看看娘，說兩句好話，替小鳳認個錯，就是有再大的氣也應該消了，咱們一個屋簷下進出，一個鍋鏟舀飯吃，咋能記仇呀。再說，現在娃還小，小鳳既要帶娃，又要經管店裏，兩下裏忙，也忙不開手。我才學習迴來，急著要下街去向領導匯報，工作上的事還沒開始呢，咋顧得上家裏呀。以後啥事還要靠娘呢，可不敢鬧僵了。”
良娃進了堂屋，沒進媳婦的屋，轉身進了娘和爹的屋，見爹睡在床上，哼哼唧唧的，頭上搭了濕毛巾，看樣子病得不清。良娃一看，心裏一緊，疾步上前，撲在床上，問：“爹，你這是咋得了，沒有找醫生看嗎？”
爹抬眼看見了良娃，哼唧著：“良娃迴來了呀，我也不曉得咋了，前兒從地裏迴來，背了一個大樹疙瘩，出了一身的汗，那曉得當天黑裏頭痛得要命，渾身怕冷，嘴裏直打磕磕。昨兒一早你娘就到下院子去請醫生，醫生來看了，號了脈，量了體溫，說發燒，感冒，開了兩塊錢的藥，可是把藥吃了，一點也不撒事，還是老樣子。嗯哪，恩，哎呦。”
這時娘從外麵裹著一股冷氣迴來，林子大哥也跟著進來了，門外停著一輛架子車，要把爹拉到鄉上衛生院去看。良娃一看要跟著去，叫林子大哥等一會，迴身進了自己的屋，對小鳳說：“爹病得厲害了，要拉到鄉上去看，我迴來拿一點錢，跟著去照顧爹呀。”
小鳳說：“錢在箱子裏放著，有三百來塊，店裏桌子抽屜裏有幾十塊零毛毛錢，要是不夠，你拿折子去取。可是你才迴來腳還沒歇就要走，你娃咋辦呀，店裏咋辦呀？”
良娃說：“我跟著去看看，爹的病要是不打緊，留娘在醫院裏照顧爹，我明兒一早就迴來。要是厲害了，我得守在那裏，我總不能連娘老子也不顧了。”
小鳳說：“誰說不要你不管你娘你老子了，我說了這樣的話了，你不要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你要用錢，箱子裏、抽屜裏隨你拿，折子裏隨你取，你還要咋了？我隻說了一句你娃的事，你就這樣說，好像是我擋著你，不要你去一樣。我也說的是實話呀，屋裏啥子擺的一抹湯胡，尿片子還沒烤幹，屎片子泡著還沒洗，時不時地有人喊著要買東西，你說我咋辦，身上也不能多長出一雙手來。”
良娃說：“剛才是我說話說快了，我不是那意思，娃我得經管，娘老子我也得經管呀，我到醫院裏，隻要醫生的檢查一出來，爹的病讓人放心，我一馬迴來。啊，好媳婦，乖媳婦，你天下最好的人呀，誰不說你好呀。”良娃要著小鳳的胳膊，像娃一樣求著。小鳳懷裏的娃在良娃的搖晃下，突然醒了，哇哇地哭了起來。
“奧——，乖乖呦——，寶寶呦——，不哭呦——。都是你爹不好呦——，把我娃惹醒了呦——。”小鳳搖晃著哄著娃，作勢要打良娃的樣子，朝良娃揚揚了手，叫良娃趕緊走。
“哎——。”良娃像得了聖旨一樣，從箱子裏拿了二百塊錢，幾步跨出門去，又迴過頭來，掀開簾子對小鳳說：“隻要爹的檢查一出來，我就一刻一而不耽誤攆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