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月夕所猜那般,蓮絳的魔力已恢複得足以打開忘川之地。

    他急著迴到虛空,急著再改變時空,輪迴到三年前。

    至於為何會帶著懷裏的女子……其實,他也不清楚。

    “你要阻止本宮帶走她?”他目光警告地落在月夕臉上,紅唇揚起的一絲不屑冷笑,在夜色中,顯得格外肆意。

    “在這裏,月夕未必有能力攔得住魔尊。”蓮絳帶著十五出了城,遠離了北冥結界,沒有了靈源的遏製,月夕的確不是蓮絳的對手,但是,他必須攔住蓮絳。

    忘川,那是死人才能到達的地方。

    “隻是,月夕好奇,這女子到底做了什麽,惹怒了魔尊?”

    蓮絳眼眸微眯,不過很快明白了月夕話中之意,“本尊覓食,看中她而已。”

    “魔尊覓食,都需要活物。你若帶她去忘川,怕是還沒有到,她就已經死了……”月夕微微一笑,“不如月夕在此向魔尊求情放過她?野郡百姓受瘟疫之苦,她卻是唯一能救治之人,魔尊若放了她,就是救了整個野郡百姓。”

    “嗬嗬……”蓮絳卷起的睫毛閃過一抹冷意,“月夕祭司你這是在開什麽玩笑?你讓一個魔,擁有慈悲之心?都說人類心思難猜,果然如此。”

    “月夕不過是想救她一命。”

    此言不過是再次告訴蓮絳,十五進入忘川,必死無疑。

    月夕的意思蓮絳哪裏不懂。

    隻是,方才在屋子身體交纏,他才動了要帶走她的念頭,其中又帶著一絲僥幸,或許,她不會像那個女子一樣,進入忘川就死。

    若死了,她再也不會像之前那樣,一路都跟著他。不會像之前那樣,傻兮兮地看著他癡笑。

    若死了,人的身體就會冰涼,沒有了那暖他身體的溫度,也沒有了鮮美的血液。

    她也會同那個女子一樣,煙消雲散?

    想到這裏,蓮絳胸口似壓了一塊石頭。

    注意到蓮絳有些動搖,月夕又道:“若魔尊大人能饒她一命,月夕可答應魔尊任意一個條件。”

    “用你的命來交換?”蓮絳抱緊十五,心情頗為不好地冷睨了一眼月夕。

    “如果魔尊大人需要,月夕甘願。”

    “月夕祭司是在向本尊解釋虛偽兩個字怎麽寫的嗎?這世界,最自私不過人類,你說著這話,可真好笑。”

    月夕含笑,並沒有反駁,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染了一絲白暈的東邊。

    魔鬼獲得永生,就被懲戒永不見光。

    蓮絳也感覺到了太陽即將升起。他低頭看了懷中女子許久,最終還是俯身,將她輕輕地放在地上。

    他怎麽能因為一個陌生的女子,而耽誤了迴到忘川的行程?

    “記得月夕你,答應過的條件。”

    並沒有再看月夕,蓮絳跨步往西麵走去。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月夕歎了一口氣,“月夕謹記。”

    話音剛落,蓮絳縹緲的身影融入濃霧中,消失不見。

    紗幔帶著晨風獨有的氣息在擺動,十五睜開眼,雙手一下捂住胸前,卻發現自己身上穿了幹淨的衣衫。

    再看自己安然無恙地躺在床上,她愣了愣,“難道自己是在做夢?”

    可昨晚的情景曆曆在目,他情欲盡染的雙眸,用力扣住她腰肢不讓她躲避的雙手,那糾纏在一起的長發……都那樣清晰,根本不像是做夢。

    十五臉色緋紅,試著坐起來,卻發現周身疼得厲害,特別是雙腿。

    解開自己的衣衫,看著那歡愛之後的痕跡,十五腦袋轟然一片空白。

    不是做夢!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抓起旁邊的衣服套在身上,也顧不得疼痛,光著腳就衝了出去。

    她到了門口,險些撞在小童子身上。

    “你……你有沒有看到一個……長得很美的人?”

    “你是說那個長了一雙碧眼的人?”

    走廊的盡頭,一個聲音輕輕傳來。

    十五慌忙迴頭,看到月夕拄著龍骨拐杖立在走廊盡頭。廊園格桑花開得正豔,可月夕蒼白的臉上,那淡藍色的雙瞳卻似沉靜的海,深沉而憂鬱。

    “他……他在哪裏?”

    月夕看著十五緊張的表情,輕聲答道:“他走了。”

    “走了?”十五上前,麵色蒼白地看著月夕,“他去了哪裏?他能去哪裏?”

    月夕沉默了片刻,“聖都。”

    “聖都?很好,很好!”十五握緊拳頭倒吸一口涼氣,恨不得兩拳直接砸在蓮絳臉上。

    從小就不曾吃虧的她,現在竟然被人吃幹抹淨,而肇事者竟然跑了。

    十五轉身迴到屋子看了一番,然後抓起蓮絳先前留下的鞋子

    ,飛快跑了出去。

    “十五,你要去哪裏?”

    “抓他迴來!”

    哪裏有這種占了別人便宜就跑的人?長這麽大,她就沒有見過這麽惡劣的人物。

    老爺子說得沒錯,那長命鎖就不該離身。她被莫名其妙地帶到這個鬼地方,又被人占盡便宜。

    月夕沒想到十五這麽激動,正想攔住她,她已經赤腳跑出了院子,卻很快聽到一聲厲喝。

    “沒有長眼睛嗎?差點撞到親王!”

    十五哪裏想到剛出門,就迎麵走來兩個人,而自己跑得太快,險些撞在了最前麵那個人身上。

    正要撞上時,那侍女身形一閃,擋在了前麵,而十五也一下刹住,沒有撞上。

    “抱歉。”十五說了一聲,轉身又朝外麵跑去。

    “你給我站住!”

    手腕傳來一陣劇痛,十五低頭一看,那侍女竟然扣住了她手腕,將她拉住。

    “我已經道歉了。”

    十五頭發披散地落在肩頭,讓一張本就憔悴的臉顯得更加蒼白和虛弱。

    侍女揚起下巴,冷眼看著十五,“你知不知道你剛剛險些撞到了親王?我可以立馬把你斬殺。”

    “抱歉,但是我沒有撞到。”十五憋著一肚子火,也隻得竭力地壓製自己的情緒,“麻煩你放手,我還有事。”

    “你一個賤奴,敢這樣和我說話?”女子聲音刺耳,還格外加重“賤奴”兩個字。

    十五猛地抬頭看向那侍女,如墨似夜的黑瞳一縮,聲音陡然多了一份冷意,沉聲,“放手!”

    那侍女反而一怔。她原本以為,眼前這個披頭散發的奴隸會低頭下跪求饒,可對方不但沒有理會,反而眼底還有一絲無畏,那絲無畏下還隱著一絲讓人莫名驚恐的冷意。

    侍女立馬從十五目光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挑釁,當即揚起另外一隻手,就朝十五扇了過去。

    風聲迎麵刮來,十五瞪大了眼睛,本能地一側臉,竟然避開了這一巴掌。

    那侍女顯然沒有料到十五就這麽避開,但是很快她就反應過來,扣住十五的手猛地用力。

    一陣劇痛湧上來,十五聽到哢嚓一聲,左手腕就無力地垂在手腕上。

    這侍女竟然一下將她手腕捏脫臼。

    蒼白的臉上當即湧起一層薄汗,十五疼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可她眼

    底卻沒有絲毫怯意,咬牙道:“放手!”

    見十五還不服軟,侍女扣住十五的手再一次用力,打算直接將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女手腕捏碎。

    “住手!”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院子裏響起。那聲音不大,可聲音傳來的瞬間,侍女渾身一震,五髒六腑似被人重拳擊中,扣住十五的手亦漸漸鬆開。

    她捂住胸口慌忙後退幾步,抬頭看向院子,見月夕拄著龍骨拐杖走到了十五身邊。

    對方又跨出一步,將十五擋在身後。

    “月夕大人,這賤奴撞了親王大人不說,還出言頂撞。”

    “可方才,她明明誰也沒有撞到。”月夕臉上依然帶著慣有的微笑,目光卻是落在了侍女身後的人,“親王大人,你說是不是?”

    方才十五急著出來,根本沒有心思去看那所謂的親王大人。

    如今,月夕一念這名字,十五才感到對方似乎一直緊緊地盯著自己。

    此時月夕擋在身前,她明明看不到那人的目光,可卻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四周逼迫而來,讓她唿吸難受,下意識地又縮了一步,企圖避開。

    不過是一個細小的動作,卻落在了親王的紫瞳裏。

    他勾唇,揚起一抹冷酷的笑,“她就是撞了本王。”

    十五一聽,當即站出來,仰起頭,憤怒地盯著那親王,“你胡……”

    聲音突然卡在喉嚨裏,像被人生生掐住了脖子,片刻後,十五的大腦亦跟著一片空白。

    紫色的格桑花下,眼前這隔著自己不到七尺的臉,猶如世界最完美的羊脂玉所雕刻,漂亮的唇角,直挺的鼻翼,還有一雙像水晶一樣漂亮的紫眸。

    先前她也遠遠見過這個親王,知道對方是角麗姬最寵愛的男人,可沒想到,近距離看到這個男子,那豔麗的格桑花都在他眼前失去了色彩。

    他就好似一張宣紙畫上僅有的一筆紫色,濃烈而耀眼。

    隻是,明明一雙含笑的眼,眼底卻透出幾分清冷。

    這份清冷不同於蓮絳的那種沉浸千年的孤寂,而是一種憎惡和敵意。

    “怎麽?”親王挑眉,目光依然落在十五臉上,“你覺得本王會汙蔑你?”

    十五此時還真的啞口無言,隻是不甘地盯著親王。

    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恍惚,在自己迎著他目光毫無所懼時,那紫瞳裏似

    有一絲漣漪掠過。似落花入水,波瀾清漾,卻又轉瞬消失。

    “真是膽大包天的賤奴。”侍女的聲音當即提高,俯身朝親王行了一個大禮,“親王大人,如何處置這個賤奴?”

    “北冥法典如何說?”親王姿態閑散地玩弄手裏那把折扇,聲音透著一絲慵懶。

    “法典記載,最低等賤奴若用肢體蓄意頂撞貴族,便砍其肢手。”

    “哦?”唇角勾起一抹妖異的笑,他紫瞳掠過十五蒼白的臉,“方才,此人,用哪裏撞本王了?”

    侍女看著依然站在月夕身邊的十五,眼底湧起殺意,“此女子全身都撞了過來。”

    “這樣啊?”親王故作驚訝,目光再次落在十五氣得發白的臉上,笑道,“那意思就是,要將她肢解?”

    他的目光猶如高高在上的天神,冷眼俯視她的渺小和無能。

    “是!”侍女暗笑應聲。

    “既然如此……”他勾唇,“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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