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鎮主臉上不複往昔的那種猥瑣輕浮,而是有種難言的沉痛。

    三年前,越城一戰,據說當時的越城被北冥妖女所控製,整個越城老百姓都變成了傀儡,自爆而亡,相當慘烈,滿地屍體碎肉。直到南疆神秘的大祭司親自出手,才將北冥妖魔趕走,換得了大洲三年的安寧。

    他看著十五,顫聲道:“四川唐門,株洲沈莊,都接到了弑殺令。”

    言下之意,今晚那些人是得到了弑殺令來包圍十五的。

    十五看著他手裏的沉鐵,道:“獨孤鎮主今日幫我解圍,我已經感激不盡了,我不會讓獨孤鎮主為難的。”說著,十五轉身,已經看到沐色抱著阿初站在了門口。

    “等等。”獨孤鎮主攔住十五,眼神有些悲涼,“你真的是……九州人?”

    十五抿唇,默認。

    獨孤鎮主絕望地垂下了手,任由十五錯身而過。

    “喂,死人臉!”獨孤鎮主迴身,喊住十五。

    十五扭頭,微微驚愕地看著月光下站立的男子。

    獨孤鎮主握緊手裏的弑殺令,一字一頓道:“你隻要說一聲,你不是九州之人,我獨孤就是傾家都要護你們安全,送你們到龍門。”

    十五看著這個僅有幾麵之緣的男子,最後微微一笑,“北冥,衛霜發,再次謝過獨孤鎮主。”

    眼前的女子,那一笑,似煙花綻開,豔麗到了極致。

    獨孤鎮主被這芳華一笑震住。

    原來,這女子,會笑的。

    “你……為什麽?”他握緊手裏的弑殺令,胸口沉悶難耐,“對不起。”

    三年前的慘烈景象,誰都不能忘。

    縱然大洲內亂,分裂各國,但是,那始終是大洲人的大洲。

    大洲人始終是自己的主人,而非九州的奴隸。

    十五依然淡笑。

    “那……”看著沐色懷中睡著的孩子,獨孤鎮主一下想起了蓮絳,“那美人呢?”

    十五的笑容變得無奈且苦澀,“他是大洲人。”也是真正能守護整個大洲的人。

    不管他是西岐的少族長,還是南疆的祭司,這都注定了他肩負著維護大洲安定的責任。而她,亦注定了,是北冥人。

    仰望著頭頂明月,十五搖頭:這就是命運啊!

    看到十五嘴角溢出的那一抹苦澀的笑,獨孤鎮主

    開口:“我現在就命人護送你出獨孤鎮,但是出了我的管轄範圍外,那我便無力了。”

    “不用勞煩了。”

    “哎——”獨孤鎮主臉上又露出原來的那種猥瑣笑容,“我這麽做,不過為了你說的什麽藥方。”

    “不孕不育?”十五茫然。

    獨孤鎮主幾乎一個踉蹌栽倒在地。他慌忙扶住柱子,臉色又紅又白,狠聲道:“你哪裏聽來的謠言?!這都是謠傳,胡說八道!”

    十五忍住笑,走到沐色身邊,將阿初抱在懷裏,道:“那獨孤鎮主去安排吧。稍後我定奉上一方靈藥,保證你……”

    “夠了……那什麽我不要。”獨孤鎮主連忙擺手,撒丫子往外麵跑,瞬間就無影無蹤。

    直跑到了後院,獨孤鎮主才敢停下來,隻覺得無地自容。哪個王八蛋傳他不孕不育!他明明虎虎生威,都是那幾個婆娘壓根不爭氣。一想到十五懷裏睡著了的阿初,獨孤鎮主就難受,一想起那孩子竟然是那碧眼兒的兒子,他就嘔血。

    “為什麽,本大爺長得這麽英俊瀟灑,陽剛勇猛,可沒有兒子!那碧眼兒一副女人柔弱相,就生出一個這麽剽悍的兒子來!”

    說不嫉妒,那就是撒謊!

    再則,那碧眼兒怎麽了?就長得漂亮而已,雖然漂亮到了驚天動地的地步,但是一個男人漂亮有什麽用?能吃嗎?

    不對!獨孤鎮主突然想起當年十五持劍帶著一個八歲的小孩兒來搶親的情況,又想起昨晚在客棧時,看到一個和十五一模一樣的人。

    “這群人……在搞什麽啊。”他完全分不清狀況了。

    “老爺。”管家匆匆過來,“您吩咐的已經安排好了。”

    “哦!”獨孤鎮主有些失落。

    安排得越快,說明十五走得越早。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轉身慢慢朝十五的院子走去。可入了院門,獨孤發現院子裏黑燈瞎火,沒有半點生氣。他忙推門而入,命管家點了燈,卻發現裏麵幹幹淨淨,桌子上放著兩張紙。上麵一張寫著“後會無期”,下麵一張,則是一張藥方。

    “到底還是走了!”他難過地坐在位置上,顯得十分沒有精神。

    旁邊的管家也不好說什麽,隻是默然立於一旁。

    獨孤鎮主垂首的樣子,在管家看來,是前所未有的頹敗。這是他服侍獨孤鎮主三十年來,第一次看到自家公子如此受挫。

    在燈下默然坐了一個時辰,獨孤鎮主才拿起藥方。這一看,他眼底發光,一掃方才的頹廢,對旁邊的管家道:“去按著這藥方抓藥。”

    管家上前接過藥方,“是!”

    “等等。”獨孤鎮主摸了摸自己的臉,頗含深意地笑道,“讓綠意今晚到本老爺房間裏來。”

    那綠意正是獨孤鎮主幾天前才納的第七房。

    管家見他興致大好,鬆了一口氣,飛快下去安排。

    可一個時辰之後,在第七房伺候的小丫頭哭哭啼啼地跑來。

    “哭什麽哭?”

    這丫頭長得太醜,獨孤如何都憐香惜玉不起來,隻覺得煩躁得很,好不容易好起來的心情就這樣被毀掉了。

    “小娘子不見了。方才小娘子說餓了,女婢去給小娘子做湯圓,迴來之後就沒有看到小娘子的身影,找了整院都沒有看到。”

    “什麽?”獨孤鎮主拍案而起。

    “喲,老爺您可別動怒啊。”門口出現了二房和三房的身影,兩個美嬌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扭著腰肢進了屋子。

    看樣子,方才尋找第七房的事情整個府邸都知道了。

    “那種不明不白的女人,來路不明,一看就不是好東西。”三房補充道。

    獨孤鎮主沒有做聲。

    幾天前,他騎馬巡視滄瀾江附近的渡口,看到一個長得極為漂亮,但是神情恍惚的女人坐在渡口——大冷的天,她就穿了一件單衣,雙腿還放在水中,像隨時都要掉進江裏的樣子。於是,他將其帶了迴來。

    “說不定就是一個騙財的妓女呢。”

    “夠了,你們下去!”獨孤鎮主懶得再理這兩個女人,“都是一群庸脂俗粉!”

    獨孤鎮主好美女,寵美女,對個個小妾都是百依百順,恩寵平等,所以六房小妾雖然暗地裏會爭風吃醋,但都還算和睦。兩個小妾平時也是被寵習慣了,哪裏見過獨孤鎮主這般惡語相待?先是一愣,立時委屈地哭了起來。

    “都給我滾出去!”沒等她們哭出聲,向來好脾氣的獨孤鎮主一聲暴喝。

    兩個小妾嚇得魂飛魄散,再委屈也懂得人心,慌忙退了下去。

    “老爺,有人到訪。”煎好藥的管家再次神色凝重地進來。

    “都什麽時辰了,快天亮了,還有人到訪?本老爺不見!美人兒都走了,本老爺沒有心情。”說著,獨

    孤鎮主抱著十五留下的那張信紙,趴在桌子上號啕大哭起來,“本老爺什麽都有啊,長得英俊,又有錢,脾氣又好,美人怎麽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啊。”

    管家捧著藥的手頓時一抖:獨孤鎮主的人來瘋又發作了啊,可現在完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

    “是七星盟來人了。”管家沉重地說道。

    “什麽?”獨孤鎮主抬頭盯著管家。

    七星盟成員身份極其神秘,傳言都是如今大洲天下的絕頂高手建立,身上佩戴著七星腰牌,除九州餘孽。他們不會參與任何大洲紛爭,但是,一旦大洲岌岌可危,或有人禍亂江湖,他們必然出手清理。

    獨孤鎮主站起來,負手慢慢地走出去。

    正廳內,站著三個人。其中兩人穿著藍色的衣服,腰掛佩劍,並沒有什麽腰牌。

    獨孤鎮主目光掃過那兩個人,落在了中間那個身材看起來有幾分消瘦,身穿灰色衣服,戴著麵具的人身上,不由微微眯眼。

    此人不似其他兩個侍衛,有著江湖人的剛毅氣息,反而氣質淡遠,像一幅年代已久的水墨畫,縹緲不近。

    注意到他腰間那枚腰牌時,獨孤鎮主一驚,抱拳迎了上去,“七星使者前來,有失遠迎,若有不周之處,還請原諒。”

    “這麽晚打擾獨孤鎮主,實在歉意。”對方一手放在腰間,一手負在身後,朝獨孤鎮主點頭,動作優雅。

    “請坐。”獨孤鎮主忙將其迎坐上首,又趕緊安排管家去泡最好的茶。

    “不用勞煩。這一次來,我隻是有幾個問題想要諮詢一下獨孤鎮主。”對方坐在位置上,淡淡地道。

    這時獨孤鎮主才發現,對方麵具之下的脖子竟然纏著厚厚的繃帶,就連無意中露在長袖外麵的手指都纏著紗布。

    “七星使者請說。”

    “幾個時辰前,有人說獨孤鎮主在南嶺交界處,帶走了兩個人。不知他們此時在何處?”

    果然是!

    獨孤鎮主沉著臉,“已經走了。”

    “走了?”使者語氣驚訝。

    “是的。”

    使者後麵兩個人暗自交換眼神,其中一人對使者附耳說了幾句。

    “方才我的人一直守候在府邸外,並未見人出入。”

    “使者什麽意思?”獨孤鎮主冷眼看著使者。

    “倒沒有。隻是那兩人身份

    特殊,且事關大洲安危,若言語冒犯處,獨孤鎮主不要介意。我想知道他們大概什麽時候走的。”

    獨孤鎮主沉吟了片刻,歎了一口氣,用頗為哀傷的語氣道:“那兩位是前一日來南嶺的。你也知道,我這人沒有什麽愛好,視金錢為糞土,就愛美人。看到美人就想搶迴家做老婆,結果他們兩個人一聲不吭地要走,我當然不同意了。我獨孤何人,看中的東西,沒有我的允許怎麽能跑?於是我就帶了幾百弓箭手將那兩個美人抓了迴來。結果……”他似有些憤憤地看著七星使者,“我腳剛落地,就收到了七星盟的弑殺令,隻得將兩個美人兒安排到側院。結果……等我再去時,人都跑了!”那語氣,倒似是對使者頗為怨恨。

    那使者沒有說什麽。獨孤鎮主愛美人,搶人老婆,這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事情,也不屬於七星盟的管轄之事。

    “那獨孤鎮主可知兩人的身份?”

    “老婆搶了再說,等生米煮成熟飯,不就一切知曉了嘛。”

    他這話說得使者愕然。

    “那兩位是北冥妖孽。”

    “呀!”獨孤鎮主一臉驚訝。

    使者歎了一口氣,起身,“獨孤鎮主可否帶我去先前他們住的院子?”

    獨孤鎮主忙起身迎上,卻在使者靠近的瞬間,下意識地皺起眉頭。這使者身上有一股怪異的氣息,但是一時間他又想不起來是什麽氣息。

    “就是這裏。”

    獨孤鎮主帶他們來到房間,使者巡視一番後,來到庭院中。他看著房頂,然後伸出裹著紗布的手摘了一片花瓣。

    淩厲的殺氣散發出來,那花瓣似一枚紅色的刀從他手中飛出,在空中旋轉一番,竟然又迴到了樹枝上。

    這動作快如閃電,嚇得獨孤鎮主臉色一白。傳言七星使者都是絕頂高手,果不虛言。

    “把上麵的幾具屍體抬下來吧。”使者歎了一口氣,“他們逃走了。”迴身看到神情驚愕的獨孤鎮主,使者開口:“獨孤鎮主還記得那兩人的樣子嗎?能否將其畫下來?”

    “什麽?”獨孤鎮主啞聲,“使者難道不知道兩個人的樣子?”

    使者沉默了一會兒,“我們是前幾日才得到消息,說巡查到了鬼狼的氣息,但是對方的頭領卻不在。後有人傳消息,說是在此處。再者……”他是從龍門而來,還沒有和南嶺這邊的線人交接,對方就消失了。他隻知道有一人手持龍骨拐杖離開南嶺,因此潛

    伏在南嶺這邊的人,攻擊對象是:手持龍骨之人!

    恰此時,藍衣侍衛將暗自包圍獨孤府殺手的屍體抬下來。那獨孤鎮主一看,忙號啕大哭起來,“綠意啊,綠意啊……你一定就是這樣死的吧。太慘了啊……”

    他哭得厲害,一抽一抽的,可以說是肝腸寸斷,幾乎要昏過去。

    使者看向管家。管家為難,“使者有所不知,前幾日老爺娶了一個小妾,今晚突然消失了。才開始我們以為她逃跑了,可是屋子裏什麽都沒缺,就連一件衣服都沒有帶走。怕是……怕是遭遇了不測。”

    使者如鬼魅般立在暗處,看了一眼還在大哭的獨孤鎮主,歎了一口氣,“告辭。”

    管家隻感覺到身前一陣風,對方便消失不見了,風中殘留著怪異的味道,讓人不適。

    待人離開,大哭的獨孤鎮主才起身,擦了臉上的淚水,癟了癟嘴,對管家道:“你可聞到那使者身上的味道?”

    管家點點頭,低聲道:“是腐爛的味道。”

    獨孤鎮主微微眯眼,“是將死之人腐敗的味道。”

    管家垂首。

    “對了,既然拿到弑殺令,那該派人‘行使’使命,好好跟著使者。”

    這個夜,似乎特別漫長,頭頂月光像水一樣灑下,照得遠處的滄瀾江像一條銀色的腰帶。

    夜露寒冷,江麵過來的風有些刺骨,十五和沐色並肩坐在樹下。靠在十五懷中的阿初,再次唿唿大睡,不愧睡神之名。

    為了不留下痕跡,十五不敢燃火。

    看著遠處的滄瀾江,沐色問:“胭脂,你害怕嗎?”

    十五一怔,想起曾經有一個人指著東邊,如天神般告訴她:十五,不要怕。

    “不怕!”十五抱緊懷裏的孩子,亦看著月光下沉靜的江水,“我隻是覺得內疚,每一次都要把你置於危險境地。”

    沐色垂眸,那睫毛似黑色的蝴蝶般,妖媚地匍在他臉上。

    “其實,我很喜歡這樣。”他輕聲道,“我喜歡與你同進退,同生死。”

    “但現在,我們相當於四麵楚歌。”看著江水,十五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南嶺這條路怕是不能走了。我們隻有想辦法穿越滄瀾,從南疆繞道。”

    想到南疆,十五不可遏製地抖了起來。他曾說:你若敢靠近滄瀾,我必殺無疑。那冷漠無情的眼神,像利刃一樣將她淩遲。但是,她選擇

    的路,若要生,必須進入南疆。

    “好。”他乖巧地迴答。看著十五下意識地縮了縮,他伸出手將十五抱在懷裏,“冷嗎,胭脂?”

    他的手放在她腰間,緊緊地握著,姿勢說不出的曖昧。十五本能地想要拒絕,可抬頭,瞬間對上了他漂亮的紫眸,那眸子像有魔力一樣,讓她無法開口,無法推拒,甚至難以挪開與他的對視。

    胸口的弦再次被撥動,在這一瞬間,她忘記了寒冷,忘記了那刻入她腦海中的碧眸,忘記了他那顛倒眾生的容顏,甚至於她覺得自己像中毒一樣,沉溺在這紫色的眸光之中。

    “睡吧,胭脂。”

    懷中的女子再一次閉上眼睛,他低頭,漂亮的薄唇停留在她眉心。

    “你對她種了情蠱?”

    暗處,一個破碎的聲音傳來,響起的瞬間,就被江風吹散。

    他寬大的繡袍包裹著懷裏的女子,安靜地坐在樹下,聞聲,才懶懶地掀起黑蝶似的睫毛,紫色的眸子裏折射出陰森妖異的光芒。

    視線中,一個綠色的身影踏著月色款款而來,立在了離他僅十尺的地方。女子麵容清秀,一雙眼眸帶著與生俱來的憂鬱,深深地凝視著樹下那傾國傾城的臉龐。

    “她腦子裏有對那個人深刻的執念,執念記憶不除,你的情蠱再厲害,隻會讓她心緒紊亂,卻不會徹底地愛上你。”

    沐色眼眸微眯,沉聲道:“與你何幹?”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女子眼眸一閃,欲靠近沐色,卻見他絕麗的臉上露出殺意,止步不敢動,“今晚來了好多人,現在在連夜搜尋你。”

    “是嗎?”紅唇輕抿,慵懶的聲線帶著惡魔般的華麗。突然,他五指張開,幾道銀絲瞬間纏住女子的四肢,其中一條直接纏繞上了她白皙纖弱的脖子。

    那女子麵色瞬間蒼白,慌忙跪在地上,捂住心口起誓:“我願效忠於你。”

    他笑容殘忍,如玉的食指輕輕一勾,那銀絲將女子的脖子勒出一條血絲,“你的價值?”

    “我比任何人都熟悉南疆。我能帶著你們繞道離開,去你們想去的地方。”

    “憑什麽讓我相信你的忠心?”

    銀絲在收緊,女子感覺到隻要對方手指稍微一動,她手腕就會被切斷。

    “公子聰明如斯,怎麽會看不出我身上並沒有殺氣?再者,我中間若有不軌,公子會傀儡術,殺我不過舉手之勞

    。”

    銀絲接觸到她身體的瞬間,她迎上他妖異的紫瞳,她完全敞開的內心,沒有絲毫防範地中了他的傀儡術。

    這一刻起,她死,是傀儡;活著,還是他手下的傀儡。

    “你很虛弱。”沐色手指一鬆,銀絲從她身體上撤離。

    “是。”女子跪在地上。

    他收迴了目光,緊緊地抱著身前人,將額頭擱在她發絲上。

    那神情,像是一個孩子抱著自己最心愛的玩具,滿足而快樂。

    “你叫什麽名字?”他的聲音輕輕傳來。

    跪在地上的女子渾身顫抖,有些驚愕地看著沐色。半晌之後,悲愴滑過她眼底,她苦澀一笑,“綠意。”他終究不記得自己。一個名字,對他來說,有何重要呢?不過是一個代號罷了。

    “我隻走一條路,”他沉吟了片刻,“永遠碰不到蓮絳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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