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


    黑色。


    這一片空間似乎凝固住了。


    偶爾飄來一縷青煙,才讓人恍然大悟。


    時間依舊在流逝。


    並不會因為某人而稍稍停滯。


    “唿唿。”


    暗紅色的火焰將一張張黃色的紙錢化為烏有。


    一整張。


    碎片。


    粉末。


    神情恍惚的錢小桃機械的重複著動作。


    甚至沒有發現煙霧已經將一切都淹沒。


    她看了一眼徐爺的遺照,又開始低聲的哭泣。


    “咳咳。”


    大堂裏還有很多的人。


    雖然身上穿著素白的孝服,但那些人卻都端坐在太師椅上。


    有幾個還把腳架得很高,全然不把錢小桃的悲傷放在眼裏。


    “小桃,人死不能複生,你還是節哀順變。”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老爺子已經駕鶴西去,他的產業……”


    誰都知道,徐爺留下的財富是何等巨大。


    如果歸於某一個人,那他將是上海灘新十三太保。


    如果是分散給在座的人,手頭的實力肯定也會有較大提升。


    那些徒子徒孫已經謀劃多次,紛紛想從這塊肥肉上撕一片下來。


    “馮阿柱,你有什麽打算?”


    一直沉默不語的錢小桃總算開口了。


    作為徐爺的首徒,馮阿柱有極重的話語權。


    但也因為這個身份,他不敢堂而皇之占據那些產業。


    隻能退而求其次,從中分一杯羹。


    打定主意後,馮阿柱麵露微笑,用溫和的語調說:


    “老爺子應該留下遺言,趁著師弟們都在,你不妨公布一下。”


    怒火一下子湧上錢小桃心頭,她對著徐爺的遺照拜了三拜,才扶著供桌的桌麵站起來。


    跪了一夜之後,雙腿早已經麻痹不堪。


    雖然拚盡全力,但她依舊搖搖欲墜。


    此時,錢小桃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仿佛在下一秒就會昏死過去。


    不能倒下。


    尤其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


    今天就是死……


    也必須站著死!


    深吸一口氣之後,錢小桃往前邁了一步。


    她用冰冷的目光盯著馮阿柱,良久才抬起手臂,指著對方的鼻尖。


    “馮大師兄,師父剛剛入土為安,你就那麽急嗎?”


    麵紅耳赤的馮阿柱心虛的往後退了兩步,口中慌忙辯解著,“不,小桃,我……”


    “你什麽?”


    掌握主動的錢小桃並不想就此收手,她又往前跨了一步,手指都快戳到馮阿柱的額頭上。


    “馮阿柱,你當年不過是街邊的一個菜販子,十六歲時差點在冬天凍死。


    老爺子看你孤苦伶仃才收為徒弟。


    可是,你馮大師兄辦成過一件事嗎?


    連現成的碼頭都能做到倒閉!


    老爺子宅心仁厚不計較,但你未免也太厚顏無恥了。”


    “我……”


    接連的重擊打得馮阿柱潰不成軍,他倉皇的往後退了幾步,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羞愧。


    惱怒。


    憤恨。


    短短幾分鍾,馮阿柱的臉色又紅轉到黑,最後定格成青色。


    他艱難的張開嘴,用近乎喃喃自語的聲音道:“小桃,我就是想問問,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氣勢洶洶的錢小桃放下抬起的手臂,一雙杏眼依舊死死的盯著對方。


    哪怕馮阿柱的神情漸漸驚恐,她也不曾收迴咄咄逼人的目光。


    沒辦法,徐公館現在群龍無首。


    有一個馮阿柱蹦出來,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如果不在氣勢上壓倒這些人,那麽徐公館會被吃得幹幹淨淨。


    驚慌失措的馮阿柱,現在隻想找一個地縫鑽進去,“沒、沒……”


    看著支支吾吾的他,錢小桃神色稍稍放緩,“馮大師兄一向是老實人,這次應該是受了誰的蒙蔽,才會做出火中取栗的糊塗事。”


    窘迫到極點的馮阿柱,就像撈到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的迴答道:


    “對對對,愚兄就是聽信了讒言,否則不會說出剛才的混賬話。”


    往旁退了幾步,錢小桃讓出供桌前的蒲團,神色平淡道:“馮大師兄跟老爺子的時間最長,所受的恩惠也是最多。


    今天在靈堂做出如此不孝的舉動,按照幫會慣例應該掃地出門。


    但老爺子一貫宅心仁厚,想來不會對馮大師兄趕盡殺絕。


    還請你跪香一炷,膽敢違抗,別管我們師兄弟不講情麵。”


    隻是跪香一炷?


    鬆了一口氣的馮阿柱差點癱軟在地上。


    還以為錢小桃會抓住機會,將他清掃出徐公館。


    真要到那一步,他也隻能乖乖的逃出上海灘。


    “是、是。”


    擦了一把冷汗之後,馮阿柱趕緊拿起供桌上的三支香,端端正正的跪倒在徐爺的遺照前。


    “唿。”


    看馮阿柱乖乖就範,錢小桃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說句心裏話,她並不想放過對方。


    可惜手頭隻有徐公館的一撥人,全力對付馮阿柱還綽綽有餘。


    但要是還有誰也想渾水摸魚,那就不是錢小桃能對付的。


    最後的結果隻會是兩敗俱傷,然後被誰一口吞掉。


    現在馮阿柱敗下陣來,至少徐公館在一段時間內是安全的。


    “嗬嗬。”


    就在錢小桃暗自慶幸的時候,靈堂中忽然傳來一聲冷笑。


    瞬間,所有的目光全被吸引過去


    “何家昌?”


    在看清對方是誰時,錢小桃的眉頭暗暗收緊。


    但她依舊從容不迫,“家昌哥有何見教?”


    從喪禮開始,何家昌就擺出不屑一顧的樣子,話裏話外一直要鬧著分家。


    看馮阿柱被錢小桃輕鬆壓服,何家昌當然坐不住。


    他放下高架的二郎腿,一臉囂張的說道:


    “錢小桃,徐阿細已經死了,兩個兒子又都不在身邊,那他名下的產業,當然是咱們這些徒弟繼承。


    你三番兩次的搪塞大師兄,到底是什麽居心?


    我看你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想把徐阿細的所有產業一口吃掉。”


    “一派胡言。”錢小桃剛剛放鬆的眉頭,瞬間又擰成一個“川”字。


    徐爺活著的時候,馮阿柱還能仗著大師兄的身份混一些好處。


    現在靠山已經崩塌,他根本不足為慮。


    但是何家昌又大大不同,加入徐公館前就有自己的地盤。


    這些年因為徐爺的扶持,他的實力又壯大不少。


    “嗬嗬。”


    冷笑一聲後,何家昌緩緩站直身體。


    他緩緩走到靈堂中央,指著徐爺的遺照,用最囂張的語氣說道:“加入徐公館無非是找個靠山。


    徐老頭子死了,我當然也要改換門庭。


    不過,這個徒弟也不是白當的,至少也得給我一些報酬。


    錢小桃,我勸你拿出所有的賬本。


    咱們師兄妹好好對對,然後高高興興的分個幹淨。”


    說到這兒,何家昌臉色變得兇狠起來。


    往左右看了一眼之後,他麵目猙獰道:


    “誰敢不答應,我滅他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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