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樹林。


    此刻正在上演著一場暴雨來臨前的生死角逐。


    一隻生著七腿的黑色蜘蛛在林中慌亂逃竄,蜘蛛身形龐大,遠遠看去,蜘蛛的身上似乎坐著一個女人。


    高處有風,吹亂了女人的頭發。


    女人扭過頭往蜘蛛的身後看了一眼,淩亂的發絲顯出了她的慌亂,蜘蛛妖見身後的除妖師緊追不舍,忍著心中的不快繼續往前跑著。


    除妖師也牢牢跟著前麵這有著人的上半身,和蜘蛛下半身的妖。


    蜘蛛妖沉重的腳步聲一路驚起林中的鳥雀,連帶著樹上的樹葉也都微微發顫,路過一棵樹旁後,她身後的灰色身影也一閃而過。


    這道身影的主人,手中提著劍,身穿一件絲毫不起眼的灰衣,頭上紮著一個簡單的馬尾,身後綁著紅色發帶,眼神堅定,正是天岐。


    三年前,天岐還是一名除妖師。


    現在的天岐已經離開了除妖師,踏上了一條找尋失蹤人口花漸的不歸路,在別人看來,她隻不過是一個無名無望的除妖人。


    當然在別人眼中,她還是一個不分青紅皂白見妖便殺的除妖人。


    隻有她自己知道。


    她和那些除妖人不同,和除妖師也不同,她有著自己的除妖規矩。


    蜘蛛一味往前逃竄,沒有動過往旁邊跑去的念頭,一陣追逐後,始終沒有和緊跟其後的天岐拉遠距離。


    天岐不由輕笑,收迴笑意後集中心智牢牢注視著前方,手也不自覺握緊手中的劍身。


    前麵樹木茂盛,蜘蛛已經無法再往前逃竄了,往前隻會弄傷它引以為傲的身子,在已經失去一腿的劣勢下雪上加霜。


    蜘蛛意識到了這一點放慢了步伐。


    天岐也放慢腳步,將右手微微抬高,壓低眼眸冷冷盯著自己的獵物。


    這隻巨大的獵物跑到不能再跑的地方後隻能不甘地停下腳步,前麵有許多樹擋住了去路,蜘蛛妖有些慌亂地站在原地動著剩下的七條腿。


    另一條腿的傷口處還在滴著血。


    天岐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七腳蜘蛛。


    光影交錯,她拔出了剛剛砍下這蜘蛛一腿的佩劍,劍端上還殘留著先前沒有甩幹淨的血水,她皺了一下眉又利索地將劍從身前甩到身旁,一滴血水順勢滴落在地。


    無聲。


    無故卻染紅了草。


    蜘蛛挪動著腳步,聽到身後拔劍的聲音又眼見前路被擋住,隻能咬著牙迴頭,用著一雙大眼怒視著天岐。


    它已經修成人的上半身,隻要吃滿一百人便能徹底修成人形。


    如今卻要被這麽一個小姑娘打斷。


    可惡,可惡!


    更可惡的是,它失去的那一腿是被眼前這個小姑娘趁它不備的時候砍去的,人真是可惡,尤其是心狠手辣的除妖師。


    蜘蛛張開人的嘴,發出惱人的喊聲。


    天岐輕笑,眼中仍有一絲厭惡,趁機將手微微抬起,隨時做著收了這蜘蛛的準備。


    這蜘蛛是除妖師通緝的妖物之一,被通緝的理由是因為它已經殺死了三名下等除妖師,害尋常之人已是罪孽深重,更何況是除妖師。


    眼前的蜘蛛自然也就成了除妖師們重金懸賞的妖物之一,這懸賞除妖師可以接,除妖人也可以,根據三泉所說,蜘蛛妖現在的懸賞額為一百兩,若它再殺人,懸賞額也會相應增加。


    如果蜘蛛殺了她,那麽它就會身價大漲引來更厲害的除妖師前來除它,而她殺了這蜘蛛妖,便能得到一百兩的路費。


    一百兩,她誌在必得。


    所以,它已經沒有活路可走了。


    天岐眼中湧出殺意,轉動著手腕,光照之下,手中的佩劍熠熠生輝。


    被她盯上的妖物,向來就隻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麽是她殺了妖物,要麽是她不願殺,放了妖物,主動放並不算是失手,是她認為那妖物不該死而已。


    而這樣的妖物也不能稱之為妖物了,因為它們不會傷害好人,甚至從未傷過人。


    所以,她也從未有過失手的時候。


    當然,如果妖物害死了人,而且是好人,這妖物應當毫不猶豫地除去的時候,她也從未手下留情過,她留情,那死的人便會是她自己。


    這個道理,她一直明白。


    停下追逐後,鳥雀重新迴到巢穴中,氣氛一時靜謐。


    蜘蛛已經被砍去了一條腿,粘稠的血液從傷口流出,逃跑的這一路血也流了一地,此刻它停了下來,血水便在地上積成了一灘。


    明明是個龐然大物卻隻能落荒而逃實在是狼狽不堪,滑稽不已。


    但在天岐看來,這時更須謹慎。


    狗急跳牆不是胡亂說的。


    “你已經走投無路了。”天岐開口的瞬間將劍抬至身前戒備,目光凜然,聲音卻出其平靜,她朝七腳蜘蛛道,“還有什麽遺言嗎?”


    蜘蛛見天岐遲遲不動手麵上一直提防著,聽眼前之人詢問便急於開口,在天岐話音剛落時它就已經開口急忙吐出一個字:“有。”


    天岐不耐煩道:“快說。”


    蜘蛛人眼中的瞳孔快速移動著,身為蜘蛛時它有著和腿一樣多的眼睛,習慣了四處觀察周圍,修煉出了人的上半身依舊是改不了舊習。


    它深知,麵前的除妖師不是普通人。


    年紀輕輕竟能趁它不備砍下它的一條腿,還算有些本事,看來它得先拖延一下時間也來一招出其不意,也好迴敬一下這位自大的除妖師。


    七條高大的蜘蛛腿接連走動了一下。


    蜘蛛正在預熱,方便等會動手,眼珠又轉了一轉,盤算心事的模樣顯露無疑,不,不不……應該說是動腿。


    蜘蛛的目光停留在天岐身上。


    它這每一條腿上都布滿了細細小小的毛發,先前死在它手上的除妖師都是這麽小看它的,隻要湊近看便能發現這些其實是尖銳的小刺,紮上一下便足以讓人生不如死。


    可它一時大意竟失去了一條。


    想到這,蜘蛛又有些怒火中燒。


    見蜘蛛慢吞吞的不開口,天岐捏緊了手中的劍再一次警告道:“快說。”說話間從眼底深處翻出了一絲狠厲。


    她依舊直視蜘蛛,絲毫不畏懼,也不在乎蜘蛛在心中盤算的鬼主意。


    蜘蛛忍著怒氣扭扭捏捏地開了口:“我的遺言就是……”邊說著邊抬起兩隻前腳,彎起朝向天岐猛地戳去,“我想要你死。”


    它準備趁天岐不注意報失去一腿的仇。


    然而天岐早已料到,蜘蛛的兩隻巨腿落下前,劍光已經閃到蜘蛛的眼前。


    “說太慢,麻煩。”天岐瞧著眼前往後空一躍,利落地揮出一劍,劍和巨腿在空中交會,落地後,她甩了甩劍上沾到的鮮血繼續輕笑道,“我不聽你的遺言了。”


    話音落下,蜘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它伸出的兩隻前腿停在半空都來不及落下,被劍斬斷的地方噴出血來,斷肢隨著天岐收劍的聲音應聲而落。


    怎麽會?


    蜘蛛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兩隻前腿被砍去了一半,迴過神來時,疼痛漸漸蔓延,可惡,真是可惡!!!


    它忍著疼痛靠五條腿繼續站立著。


    不能在除妖師的麵前敗下陣來,它還要,還要!吃更多的人!!!


    蜘蛛叫喊著,發出令天岐厭惡的吵鬧聲響。


    天岐又看迴蜘蛛,眼神嫌棄,身上雖未沾到血卻還是低頭看了眼,見依舊是幹淨的衣裳耐下心來詢問:“我問你,你為何害人?”


    無論是誰,做一件事情前都是有理由的,這叫事出有因,而這因可以讓人同情讓人憐惜,那便是情有可原。


    這蜘蛛害死了三名除妖師,必除無疑,但她還是要照例問上一問。


    妖若是害人就必須除去,可為何害人,她也好奇,這是她除妖的做法,除妖必問清緣由,這也是與別的除妖師不同的地方。


    有不同便有分歧。


    這也是她離開除妖師這一行的原因。


    對她來說,妖所害之人為惡,則不除,妖所害之人為善,則立除。


    至於剛才一見麵不問是因為她覺得,妖既然敢害人便不會畏懼人,先給個下馬威也好讓妖乖乖開口,斬斷它的一條腿本想節省些時間,現在看來反倒是耽誤了許多時間。


    蜘蛛大喊著,老實迴答了天岐的問題:“為了變成人,我需要吃更多的人。”它不甘心,也不願相信修行百年竟會敗在一個小姑娘手中。


    天岐再一次抬起手慢慢拔出佩劍,眼中有著一絲惋惜:“那麽一路走好。”


    妖也想變成人,人真有這麽好?


    蜘蛛驚慌失措,用兩腿撐著地,另外三腿向天岐襲來,天岐靈巧地躲過後,閃身跑到蜘蛛身下,抬了頭看見肥碩的腹部抖動著。


    “完了。”蜘蛛大喊一聲想往前跑去。


    為時已晚。


    天岐跳起用劍劃破了蜘蛛的腹部,順勢而下,落地後立即翻滾出了蜘蛛的身下,身上並未沾到一絲血跡。


    蜘蛛腿一軟險些倒地,蜘蛛身上的女子身體往前傾了一下,依舊穩穩坐在蜘蛛的身上,女子驚恐地低頭想往下察看,卻發現用人的眼睛根本看不到身下的情況,疼痛卻慢慢傳來,腹中有著東西好像唿之欲出。


    隨著裂縫打開,鮮血先滴落下來,隨後腹中的東西都一股腦地掉落在地上。


    天岐轉過身注視著蜘蛛收起了劍。


    蜘蛛不甘心,艱難地轉過身往天岐的方向慢慢挪動,身後又是一片鮮紅。


    走動了幾步,蜘蛛終於倒了下來,和人一樣的眼睛卻沒有閉上,隻是沒有先前那般靈活,它的雙眼死死盯著天岐的腳下,沒有了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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