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言講得鏗鏘有力,蘆花有些不好意思了。


    薛長亭說得很直白,又徑直找上她,想來可能已經自齊碗那裏得知她將自己的心思告訴了她。


    但是蘆花也不好明說自己已經知曉齊碗對他的迷戀。


    這件事情沒有公開之前,始終都是個不定時炸~彈。守口如瓶,對齊碗才好。


    她故作遲疑地接過來,模棱兩可道:“我先問問她這是不是她的東西,如果是,我就代為交還。如果不是,我還是把它還給你……”


    院門突然發出一道“吱嘎”聲。


    兩人盡皆驚了一下,蘆花一壁慌裏慌張地將玉如意塞進袖子裏,一壁,迴頭循聲看去。


    一人多寬的桃木大門斜開了一條約三指寬的縫隙,但等了一陣,始終未見有人進來,院門悄無聲息地微微敞著。


    兩人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薛長亭高聲道:“既然大少爺暫時不願見外客,那薛某就改日再來看他吧。叨擾了,大少奶奶。”


    “也好,等他心情好些了再說。”蘆花說。


    第96章


    蘆花將箱籠打開看了眼, 還說半青半黃呢,全是青皮!


    伸手捏了捏,跟石頭一樣, 硬邦邦的。


    不過這天氣這麽悶熱, 要熟還是很快的。


    迴頭就叫清簫搞幾個蘋果來, 三五日就能給齊書吃上了。


    唔, 還可以去村裏買些今年種的新花生煮來吃。


    花生配柿子,據說好事要發生---哈哈,這寓意真叫人開心。


    蘆花推門進屋, 打算將裝著柿子的禮盒放到牆角邊的鬥櫃裏, 過路時探頭探腦往屏風內瞄了眼,鬱齊書已扭過頭來, “你倆在院子裏鬼鬼祟祟的, 到底在唱什麽大戲呢?還埋汰我。”


    蘆花心裏就忍不住感歎,如何不對薛長亭高看呢?


    若非沒七八分把握,他斷不會靈機一觸, 在外麵堂而皇之高聲說這少爺不願見外客。


    他就是瞅準了鬱齊書聽到也不會生氣, 心思之敏捷。


    “是他先埋汰你的,我不過順嘴一說。”蘆花笑道。


    箱籠放好,她走到床邊, 鬆開一直捉緊的袖口,把胡亂塞進袖子裏的玉如意連同幾塊雲絹全都掏了出來,遞到鬱齊書眼前,眨眨眼:“你看看這個。”


    半透的絹絲下麵露出小半截碧瑩的玉製品來。


    鬱齊書不明所以, 伸手將堆成一堆的雲絹撥開, 就顯出了蓋在下麵的東西的全貌, 頓時麵色就變了, “哪裏來的?”他問。


    蘆花故意賣弄關子,“你不是都聽見了嘛。”


    “囉嗦。”


    提起他的時候他是聽見了,但先前薛長亭同蘆花說話,兩人卻是都壓低了聲兒。


    蘆花嘴角上揚,“齊碗送給薛長亭的定情信物呢。”


    鬱齊書聽罷,怒火中燒:“她還沒死心?!”


    蘆花倒沒鬱齊書的反應這麽大,悠然道:“十幾歲的小姑娘嘛,家門都沒出過幾迴,哪有這麽理智?她這樣的年紀,又衝動又勇敢,不會輕言放棄的。”


    鬱齊書不快,“聽你的語氣,你似乎樂見其成?”


    “我哪有!”蘆花心虛地瞪他。


    “哼,上次我不是叫你警告她,還要把她盯緊點,不要讓她同姓薛的見麵嗎?”


    “我給她說了呀,疾言厲色,拿出了我做嫂子的威嚴狠狠教育了她一頓。好的壞的話,真是每次見到她我都會說一遍。至於她聽不聽,我管得著嗎?而且鬱家這麽大,我一顆心全撲在你身上,哪有精力去時時刻刻把她看著?她有腳會跑的。”


    鬱齊書被蘆花這一番話駁得啞口無言。


    又憶起她最後一句“她有腳會跑”,腳……


    悲傷就不可抑製地蔓延開來,整個人像墜入了冰窖,渾身都是寒意。


    蘆花對自己的失言毫無所覺,隻看見鬱齊書眉頭並未舒展,便又勸慰道:“你也別擔心,看薛長亭今日大費周章把這個東西還迴來,就說明了齊碗她就是剃頭挑子一頭熱。隻要薛長亭不迴應她,她也沒辦法。女孩兒大了都要嫁人,等到她嫁了人就好了。”


    她把玩兒著玉如意,對著亮處看它渾身瑩潤的光澤,嘖嘖稱讚。


    “不過你妹妹可真大方,就算我不識貨,也看得出這東西應該很值錢。就我們那個世界,雖然談戀愛也比較大方,會時不時給對方送東西,但是這麽貴重的東西要送出去恐怕還是有些舍不得。反正如果是我,我就不敢把這麽貴重的東西送出去,我媽不打死我。”


    是不敢還是舍不得?


    你怎麽可以混淆一談?


    鬱齊書就想起蘆花第一次送他的東西,不過是一把隨隨便便在鄉下池塘邊扯迴來的叫蘆花的茅草……


    東西很廉價,可禮輕情意重。


    她那時候才幾歲,說送了他禮物的時候,神色忸怩而小心翼翼,且先斬後奏,把蘆花插到花瓶裏已經放在了他的床頭這才來告訴他。


    慍怒和傷痛忽然就像是吃了靈丹妙藥,藥到病除,鬱齊書看向蘆花的目光已不自覺變得柔和。


    “……我覺得齊碗的想法可能有問題,她是不是以為用這個東西就能換來薛長亭的感情?你們鬱家人現在不是都迴鄉下了麽?府中婆子丫頭好些個偷偷議論,說咱們鬱家沒落了,隻怕齊碗就想以這個東西彰顯她的家世一如既往,好叫薛長亭放心。但是男人如果真的就隻是看中了你家的財勢,那才悲呢。不過好在薛長亭不是個貪財好色的。”蘆花自言自語地分析道。


    說了半天,許久沒聽見鬱齊書的迴應,她迴頭,才發現他正望著帳頂出神。


    他近日總這樣,心不在焉,問他在想什麽,他也不說。


    他的情緒一陣一陣的。


    但蘆花明白。


    不能下地走路,始終是他心情低沉的根源。


    這事兒急也急不來。


    蘆花將玉如意重新用雲娟仔細裹好,說:“這東西我收好,等到齊碗過來這邊的時候順便就還給她。現在大白天的,我刻意去找她,有些引人注目。”


    大院裏最不缺嚼舌根的閑人。


    蘆花平時很少在各院走動,她每日的生活軌跡,基本上就是在馮慧茹所住西院、廚房和自己的蘭苑三點一線移動,枯燥乏味。


    當然,這就是高牆深院的日常生活,她必須要學會習慣。


    就像鬱齊書常常挖苦她說的,苦日子還長著呢。


    玉如意被蘆花藏到衣櫃裏,壓在衣物最底下。關好櫃門,就過來給鬱齊書的雙腿做按摩。


    林大夫已經迴京了,此一去杳無音信。


    蘆花想得開,鬱齊書的腿不是說找個有名的大夫就能立刻治好的,需要堅持不懈地做複健,這是個長期的過程,花上幾年都有可能。


    她其實並不懂怎麽做複健,沒經驗,但是沒見過豬跑,還能沒吃過豬肉麽?她樸實的想法,複健無非應該就是為這雙腿舒筋活血吧。


    這個思路準沒錯。


    所以她沒事就抓著鬱齊書的雙腿按摩搓揉,搭配抬抬腿屈屈膝啊,掰掰腳脖子啊什麽的,還打來滾燙的熱水為他泡腳,泡到皮膚發紅。


    蘆花還想等到他腿上的紗布全部拆了,她就搞個大木桶擱在屋裏,每日將鬱齊書下半身都泡在熱水裏,天天做藥浴,她就不信他這兩條沒斷的腿僵死的筋脈醒轉不迴來!


    抬腿屈膝,每次蘆花要給他每條腿都做一百下,一邊做,一邊口中念念有詞地數數,一、二、三、四……


    屋子裏很安靜,隻聽見蘆花小聲的數數聲。


    若是一個月前,他肯定又會對蘆花說些喪氣話,打擊她叫她別白費心思,可是那天蘆花突發奇想,非要讓他下地練習走路,以至於兩人摔倒在地,他為護她腦袋而磕到了手肘,極致的痛楚竟然貫穿全身,讓他的腳趾頭都痛得輕微地卷縮了起來。


    或許,他的雙腿真的並沒有完全壞死,就像蘆花說的,總有一天會好起來。


    但鬱齊書並未將這事兒告訴蘆花,擔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懷揣著這點微末的希望,鬱齊書隻是靜靜地聽著蘆花數數,放輕鬆身體任她折騰自己的兩條腿,再未冷言冷語。


    眼前的這一幕漸漸模糊,變成了小時候候她從幼兒園迴來,背著雙手站在媽媽麵前背阿拉伯數字,如此溫馨繾綣。


    蘆花捉著鬱齊書的一條腿屈膝再抬腿,循環往複做這兩個動作,做完一百下,換另一條腿。


    這個動作已經持續了六七日,那條左腿剛才放下來,怎麽好似有些酸軟的感覺?鬱齊書微微蹙眉,隨即欣喜若狂。


    他依舊不動聲色。


    完事後蘆花整個人盤上床去,拖住他的腳,將他腳上的襪子都脫了,然後就又開始給他揉腳板心。


    一隻手握著腳背,一隻手屈起三根手指,用指節使勁兒抵著他的掌心往肉裏鑽。手指頭抵酸了,就改捏成拳頭。若整個手酸了,她甩幾下,休息一陣子,改換另一隻腳。最後捏著他的腳趾頭,一個一個亂揉亂擠,毫無章法,務必要把她自己的雙手都搞得酸不可抑這才停下來。


    整一套流程下來,一個時辰過去了。


    這還沒完。


    將近傍晚的時候,清簫就將熱水提了過來,蘆花便又開始給鬱齊書泡腳。


    一日三次泡腳,已成定例。


    用四十多度的滾燙的熱水,將他的雙腳按進去。其實鬱齊山沒什麽感覺,但她要表現同舟共濟,所以,雙手按著他的腳背也浸入水中。


    往往,鬱齊山麵無表情,她卻燙得齜牙咧嘴,臉上額頭上,熱汗直淌。


    外麵忽然傳來略顯嘈雜的腳步聲,緊跟著臥室門就被人自外麵暴力推開了。


    蘆花一聽這陣仗,有些鬼火冒。


    不知又是哪個婆子這麽粗魯。


    她氣唿唿地忙將鬱齊書的雙腳自水桶裏提出來,來不及去找帕子了,扯起自己的衣服下擺胡亂給他的雙腳擦了擦水跡,然後塞到被子下麵,迴身,正好就看到幾個下人將擋在床前的兩道屏風都搬到了一邊兒去。


    屋內頓時亮敞敞的。


    馮慧茹一臉陰沉地站在屋中央,左右兩邊是春燕和張玉鳳,身後還跟著兩個小丫頭。


    蘆花愣了愣,不自在地招唿道:“娘,您怎麽來了?”


    馮慧茹狠狠盯了她一眼,走到桌邊坐下,然後微側頭,對身後人道:“給我搜吧!”


    “搜?搜什麽呀?”蘆花呐呐問,打濕的雙手在褲腿上偷偷擦幹淨,有些無措地轉頭去看鬱齊書。


    鬱齊書臉沉如水,視線緊追著春燕和張玉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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