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郎也幫著找了一下午的人,沒找到人,他心裏也焦慮得很,但到底還是保持了幾分理智跟清明。


    如今柳氏去陳家要人要說法,便真是陳家人幹的,他們也未必承認,更不會平白放人坐實自己的罪行,目前的要務,還是得找到人。


    根據今日去福星樓找張掌櫃交代的話,陳姑娘是拿了臘味的十五兩定金離開的,那門口的夥計說,看陳姑娘離開福星樓後,去的方向是集市那爿地。


    莫非,是陳姑娘在集市不慎露財招小人了?


    可,若是在集市出事,那處人多口雜,如今也不見幾個人,根本尋不到什麽線索。


    張二郎想到陳姑娘不知道落到誰人手裏,亦不知會麵臨什麽樣的遭遇,攏緊了雙手,嘴唇緊抿。


    “芸娘,你怎麽忽然跑這兒來了?”


    王德此時也到了燕來巷,他下工迴大雜院沒見著自家娘子,嚇了一跳,聽人說是帶人去找陳三嫂了,所以王德就馬上過來接娘子迴家。


    王嫂子將陳念莞不見了的事一說,王德也變了臉色。


    陳家人對陳三嫂一家不好,四合院裏的人都是有目共睹地,可王德沒想到,前陣子才鬧過沒多久,陳家的人就膽敢直接綁人了。


    “德哥,你說還有什麽法子尋到四姑娘?”


    柳氏母女一搬進大雜院,王嫂子就喜歡上跟這家鄰居打交道,萱萱天真可愛,陳四姑娘文靜禮貌,陳三嫂堅韌自強,平日裏也幫過自己不少忙,她不想眼見著陳四姑娘出事。


    王德就一個泥瓦匠,能有什麽法子?


    “我沒那個找人的本事,不過,或許小佑有辦法。”王德想了想,搔著頭,道。


    “小佑是誰?”張二郎聽說了王德的話,直接走到他們夫婦跟前,問。


    而後張二郎才知曉,小佑是個小乞兒,也正因為是乞兒,認識城裏頭許多流浪的乞丐,這些乞丐遍布城中,若陳念莞是在城裏出事的,指不定曾經被哪個旮旯的乞兒無意中見過,找小佑打聽情況或許有些許尋到人的概率。


    王德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有一次在外出工時,有個一起出活的夥計出事,丟失在城裏頭,當時他們找人找得上火的時候,是小佑聯係上乞兒同伴,而後將夥計找迴來的。


    不管是誰,能有法子找到陳念莞就是個好的。


    張二郎當即拿出自己全部身家三兩銀子充作找人的酬金,讓王德帶自己去見小佑。


    事不宜遲。


    王嫂子主動留下照看萱萱跟柳水柳葉,王德看了自家嬌妻一眼,帶上張二郎馬上去城隍廟找小佑。


    再說柳氏,帶著四個侄子找上陳家要人。


    陳家緊閉大門,而周圍的鄰居已經領教過柳氏的潑辣,這次看著柳氏來勢洶洶,紛紛從自家門口探出頭來,陳三嫂如今在碼頭賣陳家河粉的事,便是城裏許多人不知,但陳家附近認識陳念莞跟柳氏卻是知道的,不少人還吃過那據說是燒不焦的河粉,聽到是陳四姑娘又出事了,柳氏憤控訴陳家抓走了自己的女兒,心中不由鄙夷。


    那陳家裏頭,聽柳氏在外頭叫囂,口口聲聲陳家的幾房人不知廉恥,欺淩婦孺,心知肚明的陳老爹羞惱至極,卻不敢發作,用眼惡狠狠地剜著陳峯。


    陳峯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他才收到消息,說是把陳念莞綁到手了,正打算送信去燕來巷,叫柳氏用河粉的法子換人,順便再敲詐點銀子,卻沒料到,信剛送出去,這柳氏就找上門了。


    到底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柳氏如此確定陳念莞不見跟自己有關?


    再聽說自家婆娘沒看住小兒子,讓陳念蹇跑出去了,心裏明白怕是這逆子胳膊肘往外拐,給柳氏通風報信去了。


    陳峯心裏罵著不孝子,卻心虛不敢出麵跟柳氏對罵,怕柳氏在眾人跟前揭破自己的畫皮,屆時更一發不可收拾。


    陳祥也在家,聽著柳氏扯破喉嚨的聲音就頭疼。


    自己好歹是裏長,平日裏便是靠著身份跟威信在鄰裏管事,可柳氏上次撕開臉皮鬧了一次,他這裏長的麵子全失,附近鄰居心中早對他失了信譽,平時辦事時總被明裏暗裏針對,甚至有覬覦裏長身份的,直接就言他德不配位,他才擔心裏長之位不保,結果柳氏又來鬧這一出,不說如今左鄰右舍誰人不知陳家三房的這筆爛賬,若事態繼續惡化下去,他這裏長之位岌岌可危。


    陳祥看著弟弟陳峯,恨其辦事不力,作為陳家如今的主心骨,不得不出麵硬著頭皮跟柳氏周旋,卻矢口不認與陳念莞失蹤的事有關。


    柳氏當然不信,那柳氏表兄弟也擦踵磨肩,一定要陳家今日交人,直到燕來巷那頭叫了人過來,說抓著送口信的人,要柳氏交方子換人。


    “看吧,三弟妹,我都說了,那侄女不見了,不是我們幹的。”陳峯趁機道,“你把我們都堵這了,要是是我們幹的,怎麽送信去燕來巷,是吧?”


    “誰不知是不是你們指使旁人下的黑手?”柳氏知道,繼續跟陳家人磨下去,他們不認,自己拿這些無恥的人沒法子,隻得悻悻然又迴到了燕來巷。


    才知道那送信的人是個乞兒,收了五文錢,替人跑腿的,問叫他送信的人姓甚名誰,長什麽樣子,小乞兒一概不知。


    “我家郎君跟那位張公子去找小佑幫忙了,這小乞兒的事,要告訴他們嗎?”王嫂子問。


    柳氏這才發現張二郎不見了,再聽王嫂子道明緣由,想要去尋張二郎,無奈如今天黑,城門落鎖,也沒辦法去哪兒了,隻能拘著小乞兒,等明兒看張二郎跟小佑那邊有沒有消息,不然為了換迴女兒,真要將做河粉的方子抄下來,送到小乞兒說的地方去了。


    城隍廟裏頭,小佑見到王德跟張二郎,收了那三兩銀子,瞥了張二郎一眼,掂了掂手裏的銀子,就去跟相熟的乞兒嘀咕兩聲,分散去詢問今日在集市乞食的人有誰。


    等於是在乞丐窩裏頭一個問一個,很快,就找到了兩個去過集市的人,被領了過來。


    問清楚要找的是誰,描述了外貌衣著後,有個乞兒馬上想起來了:“喲,是有這麽一迴事,我今兒見著有兩個老婦陪著那個賣陳家河粉的姑娘在集市走了一程,我見其中一個老婦惡毒得很,也不知道姑娘是得罪她了還是怎麽滴,靠近馬車的時候將那姑娘給推了進去,然後慌慌張地就跑了。”


    陳家燒不焦的河粉名揚撫寧縣的時候,也傳到不少乞兒耳中,有不少乞兒沒見過這麽稀奇的事,特意到碼頭去長見識開開眼界,有乞兒們還特意積攢八個銅錢,換身衣服轉身去排隊,就想試試燒不焦的河粉是啥味道的,一碗河粉四五個人嚐嚐鮮,吃過都說好,所以就順帶記住了陳念莞的模樣。


    “跑哪去了?有印象嗎?”張二郎沒想到這麽快有線索了,追問。


    小乞兒想了想,“好像,是往城南那頭去了。”


    城南,這範圍太廣了。


    “知道那兩個老婦是誰嗎?”


    “哎,有個老婦就是看著眼熟……”小乞兒看著小佑,忽而想起來了,“哎,是她,小佑哥,你還記得你剛來城隍廟的時候,那個老婦想買你來著,動手推陳家姑娘的就是她。”


    “誰?”張二郎盯著小佑。


    小佑抓了抓下巴,旁邊有乞兒早說開了:“是牙婆!”


    “那牙婆看小佑哥長得皮嫩臉白,想買小佑哥去勾欄唄!說吃好的穿好的。”


    “呸,進那兒去做爛屁股的營生,誰稀罕!”


    張二郎一聽牙婆的來曆,心都冷了半截。


    總不會,陳四姑娘是被這種人綁了去,那如何能落得好?


    問清楚這位宋牙婆的住址,張二郎就要深入虎穴,可如今夜深了,宵禁,都不允外出了。


    張二郎無可奈何,跟王德打算在城隍廟將就一夜,明兒趕早京城。


    睡在小佑臨時騰出來的床位,躺在薄薄的舊衾鋪的地上,張二郎冷得發抖,如何能成眠?


    想到若不是陳四姑娘收留自己,他今兒怕是也跟乞丐沒兩樣,想到今夜陳四姑娘在宋牙婆手裏不知要如何受磋磨,張二郎便?????覺得自己的心都被人攥住了,唿吸不得。


    到夜半,張二郎輾轉反側之際,看到有個黑影晃動兩下,朝廟外走去,張二郎狐疑著起身,悄悄跟了過去。


    出了廟門口,才看到那人居然是小佑。


    小佑一身夜行衣,正用布巾將自己的臉蒙上,見到張二郎,一怔,動作絲毫沒停頓,將布巾拉到鼻子上。


    “你要去哪兒?”張二郎看小佑打扮不凡,猜了出來:“你想現在進城?”


    小佑就是給張二郎辦事的。


    這人為了救人,一出手就是三兩銀子,這大手筆,足夠讓城隍廟裏的乞兒過一段好日子,所以小佑沒隱瞞,點點頭。


    既受了恩惠,就要將事情辦妥,才算有職業道德。


    “去救陳姑娘?”


    小佑點點頭,在撫寧縣浪了這些年,街頭巷尾熟得很,宋牙婆住哪兒,他門清得很。


    “我也去。”


    他也去?


    小佑看著書生打扮的張二郎,一臉嫌棄,沒吭聲,幾個起落就翻出城隍廟的牆頭。


    張二郎一怔,咬咬牙,終身一跳,本以為自己會連牆頭也爬不上去,卻沒料到身子靈便得很,輕輕鬆鬆縱上了牆上,一站上去,一股身體熟悉的感覺就迴來了。


    莫非,他其實是會點武藝的,隻是自己也忘記了?


    一這麽想,看到前頭快跟沒的身影,張二郎趕緊地學著小佑起起落落,竟然很快就追了上去。


    張二郎隻覺得這事容易得很,心裏隱隱興奮起來。


    見書生居然跟了上來,小佑也愣了,再看書生鷂子般利落的姿勢,小佑明白,這怕是也有幾分功夫的人,略微吃驚後,也沒說什麽,跟張二郎一前一後,很快到了城牆外,小佑輕車熟路,尋了個曬幹柴幹草的角落,劃拉兩下把柴火推開,露出了一個狗洞,鑽了進去。


    張二郎愣了愣,而後就彎腰也跟著鑽了進去。


    鑽過去的時候,心頭有股微妙的訝異:哎,他竟然也有鑽狗洞的一天耶!


    等借著夜色躲過了夜巡的護衛,摸到宋牙婆的院子外頭時,小佑停了下來,看向張二郎,指指他的臉,張二郎在身上摸了摸,掏了一方帕子將臉蒙去一半。


    小佑朝他點點頭,悄無聲息地躍上牆,翻進了院子裏頭。


    張二郎緊隨其後。


    不大一會兒,院子裏頭陸續傳出了低唿跟倒地的悶聲,漸漸動靜便大了起來。


    第34章


    陳念莞在房裏頭睡不著,惶恐至極。


    在現代的時候她無病無痛,無災無難,沒想到穿來這個時代卻被人抓了,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那婦人甲跟婦人乙除了困著自己,倒是沒有過多為難。


    晚飯也燒了送過來,綁住的手解開又綁起來了,如今躺在榻上,她是沒半點法子可想。


    她如今才知曉,自己有多勢單力薄。


    便隻為了得到做河粉的方子,不過賺多幾十兩銀子,就被人盯上下毒手了,她們還一點防範也沒有。


    就算這一次,拿出河粉的方子息事寧人,下一次呢?


    陳念莞想起婦人甲看自己不懷好意的眼神,心裏隱隱發怵,就怕,她們將方子討要到手,也不放人,也輪不到她擔心什麽下次的事?


    陳念莞正慌亂地胡思亂想,聽得外頭的異動,心不由得便提了起來,那房門外傳來了一聲悶哼,而後,門扉便被輕輕推開了。


    陳念莞掙紮著從榻上撐起身子,昏暗中看到一大一小兩個蒙麵人,心裏才驚唿一句不好,那身材頎長的蒙麵人一邊將麵巾拉下來,一邊輕唿:“陳四姑娘,我們來救你了。”


    陳念莞見到這個人,再聽這個聲音,鬆了口氣,眼眶一紅,有熱熱的眼淚想湧出來,又忍住了。


    是張二郎。


    再看到後麵跟著的,居然是那個乞兒小佑!


    陳念莞沒來得及問,張二郎早大步走到榻沿,將她的身子扶了起來,扳到後麵,去解綁住她的繩子。


    陳念莞心裏吃驚他們是怎麽這麽快找到自己的,等聽說事情原委,臉都黑了。


    她是穿過來的,跟陳家那夥人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再說,原身會死,就是陳家那群人給逼得走投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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