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齋先生有何高見?”


    錢謙益剛說完,下麵這些東林黨人便發揮了不恥下問的優良傳統。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們,這些人平日當中就是在翰林院跟國子監這種地方待著,要麽是編書要麽是教書,本身就不是處在政治這個大漩渦中央的人,所以政治嗅覺不靈敏也是有情可原的事情。


    “皇帝今天表明的態度,對於我們來講,其實是一個機會。”


    錢謙益心中對於這些人的素質自然是有數,所以即便是他有些心累,也隻能朝著他們講解。


    “今天一共處理了四個人,黃立極、霍維華、自梁、潛夫。”


    “這些人當中,自梁跟潛夫是我們的人,黃立極跟霍維華就不用說了,他們都是閹黨的爪牙,這種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你們難道真的看不出來嗎?”


    “就算是沒看出來,後麵將來宗道提到首輔的位置上,然後讓老夫去擔任禮部尚書,這還不能說明什麽?”


    “咱們這位皇帝,跟之前不一樣啊!”


    說到這,錢謙益長出了一口氣。


    “老夫能看出來,新皇剛登基,肯定是要想辦法幹一些大事情,所以陛下今天的態度,其實就是在跟我們說明,他希望看到的是朝堂上麵我們跟閹黨能夠鬥爭起來。”


    “之前天啟帝在位,扶持魏忠賢那些閹狗來打壓我們這些清流,這也就導致了朝堂之上那些閹狗一家獨大,陛下想要打破閹狗們對朝堂的統治,就肯定要扶持我們。”


    “但陛下又怕我們不識趣,威脅到他的地位,所以這才會扳倒自梁、潛夫兩人,算是給我們一個警告罷了。”


    “那按照牧齋先生這麽說,吾等清流,豈不是馬上就要迎來機會了?”


    錢謙益說完之後,下麵一人立刻兩眼放光的說道。


    “是的,老夫敢保證,步入了新的年號之後,就是朝堂上這些閹狗被大量抄家的時候了!”


    錢謙益端坐在桌子旁,端起來眼前的茶杯,悠悠然的喝了一口,順帶著享受著下麵一群小迷弟們投來的崇拜的目光。


    “父親,父親!聽說今天朝會上,陛下欽點父親您擔任首輔了?”


    在另一旁,來宗道剛剛進家門,就聽見自己家的小兔崽子蹦了出來朝著自己喊道。


    “迴去說!”


    來宗道看著麵前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的兒子,心裏麵那叫一個凝重。


    “誒誒,父親說的對,這種好事情,咱家還是不要太過於張揚的好。”


    來宗道的兒子來修遠使勁的點著頭,看著自己的老爹說道。


    “砰!”


    剛一進屋,來宗道就直接一腳踹在了自己兒子的身上。


    “爹......您?”


    來修遠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老爹。


    “混賬東西!昨天你是不是上街去打砸了一家商鋪?”


    來宗道指著來修遠問道。


    “是,是啊?”


    來修遠眨巴了兩下眼睛說道。


    “最晚今天下午為父就要去文淵閣辦公,還是去當首輔。從今往後,若是再讓我知道你這畜生還不思悔改,幹著之前的那些勾當,我就打斷你的雙腿,讓你永遠都不能走出家門!”


    “啊?”


    來修遠聽到父親這聲色俱厲的話語,也是瞪大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在今天之前,來修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欺男霸女、欺行霸市這種紈絝子弟的必備技能他是樣樣精通。


    尤其是他的那一幫子狐朋狗友,平日裏聚集在一起,更是沒少幹壞事。


    原本他以為,自己老爹是首輔了,今後就可以更加肆無忌憚的時候,卻讓老爹這樣聲色俱厲的警告了一番。


    “啊什麽啊?我告訴你!要是因為你這個畜生導致我們來家跟汪家他們一個下場,為父在被剝皮實草之前,一定請求陛下活剮了你這個畜生!”


    來宗道看上去也是有些氣昏頭了,或者說害怕過了頭,他一口一個畜生的叫著,渾然忘記,若是自己的兒子是一個畜生的話,那麽他豈不是一個老......


    “是,孩兒知道了。”


    別看來修遠平日當中表現的紈絝,但是他的消息還是很靈通的。


    汪應蛟他們是個什麽下場,在來宗道下朝迴家之前來修遠就已經了解到了。


    不過他畢竟政治敏感度為零,平日裏也沒什麽才能,將這件事情給下意識的定義成為了又是魏忠賢看著東林黨人不順眼,想要整治東林黨人了。


    所以他根本就沒當迴事。不過現在聽到自己的老父親這麽說,來修遠這才意識到了一丟丟事情的嚴重性。


    “不是吧?爹,那魏閹還想要對父親動手不成?”


    來修遠小心翼翼的問道。


    “唉。”


    來宗道看著自己的兒子,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兒啊,你光看著為父成為收服之後有多風光,可是實際上,陛下將為父給架到這樣子的一個位置上,就是在用火烤著為父啊!”


    “不光是魏閹,從今往後,朝堂上想要抓著為父過錯來弄死為父的可是有著不少,你如果說再像以前那樣肆意妄為,這汪家、黃家等四家的慘案,不是沒有可能發生在咱們家身上啊。”


    來宗道說完之後,忍不住的歎了一口氣。


    “父親,事情真的這麽嚴重嗎?”


    看到來宗道的這個樣子,來修遠心裏麵也是有有些忐忑。


    按照他那個隻有美女、美酒、欺負老百姓的腦子,是怎麽也想不明白這當中的訣竅。


    “你不必多說,隻需要在心裏麵給我牢牢地記住為父今天說的話,從今天開始,你要給我低調做人,出去之後,盡可能的找到之前被你欺負過的那些人家,然後挨個上門賠禮道歉去,以前那些狐朋狗友也不要聯係了,若是誰再請你出去喝花酒,你就一律按照他想要陷害你來算,明白了嗎?”


    “父親,這不出去喝花酒,孩兒或許還能夠忍耐一下,但是這給那些刁民道歉,父親您這不是想要讓孩兒丟盡臉麵嗎?”


    來修遠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來宗道說道。


    被他欺負過的平民百姓,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上哪一個個的記著人家是誰啊?


    “你個小畜生!老夫這就上奏請求陛下活剮了你!”


    來宗道看著仍然沒有開竅的兒子,忍不住站起身來再次在來大少爺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腳。


    在將兒子踹到了一邊之後,來宗道便坐在了椅子上,心裏麵有些無奈。


    其實要是真的能夠讓他選擇的話,他根本就不想要做這個勞什子的首輔。


    之前來宗道最大的念想,也不過是混進內閣,然後好好的當一名小透明閣老罷了。


    結果今天因為皇帝一句話,他便變成了首輔。


    這帶給來宗道的不是欣喜和激動,而是無盡的擔憂。


    說到底,他不是東林黨人,也沒有完全的依附閹黨,不過就是一根牆頭草罷了。


    在上沒有恩師、爸爸這種可以保他的大腿,在下也沒有多少忠心耿耿的狗腿子。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能夠進入內閣,就是因為這一點被皇帝看中了。


    皇帝想要的,不過是讓自己進入內閣成為首輔之後,成為皇帝的牽線傀儡,皇帝想要幹什麽他就幫助皇帝將這件事情給幹成。這就是他的使命。


    所以他才會這麽小心。


    因為像是他這樣沒有資曆沒有靠山沒有心腹的人混到了首輔這個位置上,他的一切都取決於皇帝究竟想不想要弄他。


    而這也正是他為什麽之前這樣叮囑自己的兒子。


    他完全可以想象到,等到自己成為了皇帝的代言人之後,那些東林黨人士、閹黨人士一個個的一定會匆忙的找著自己的破綻,想要用告發自己貪贓枉法的借口,來將自己扳倒。


    麵對這種情況,來宗道能做的,也就隻有緊緊地抱住皇帝的這根大腿,當好皇帝的傀儡首輔,做皇帝的頭號舔狗。


    隻有這樣,他才能夠安安穩穩的在首輔這個位置上一直幹到退休,而不是跟今天黃立極黃老兄一樣,被插在文華門前麵當標杆。


    “不行,不行,你現在就要去,上街上跟那些之前被你欺負過的人道歉去,先從那些被你欺負過的小商小販那裏去。”


    “這些人一般來說都不會輕易換地方,你去了之後一家賠償個十兩二十兩銀子,然後說上幾句抱歉的話。至於你之前逼死的人家,為父四下動用關係幫你查查,然後給他們家裏人補貼,讓他們遠遠的走開。”


    來宗道越想,越覺得自己應該盡早的行動起來,讓所有人都捏不到自己的把柄才是。


    於是乎,在今天的北京城,所有的民眾就見到了一個讓他們完全可以說是永生難忘的事情——來修遠竟然親自去跟那些小商小販們道歉去了!


    由於平日當中這位來家少爺在北京城當中不知收斂,並且經常帶著或者跟著別的紈絝子弟們鬼混,可以說除了人事之外啥事都幹。


    這也就導致,這些北京城的父老鄉親們對於來修遠這一號人物還是有些印象的。


    即便是真的不認識的人,經過旁邊的人一提醒,也是能想起來這位來家的小祖宗。


    由於得到了自己家老爹的硬性指標,所以來修遠也不敢敷衍了事,憑借著自己的記憶,他找到了以往自己登門過的那些店鋪。


    當然,來修遠能夠記住的,也就隻有這些盤下來店鋪的商人了。


    至於在集市當中那些擺攤的,人家現在在不在北京城做生意都不知道,來修遠上哪找去?


    “陛下。”


    就在來宗道滿大街的迴憶自己之前究竟欺負過誰的時候,坐在乾清宮當中的雲水思自然是接到了這個消息。


    其實按照以往的慣例,這樣的消息肯定是匯報不到雲水思這裏的。


    但是就在不久之前,雲水思讓小六子給魏忠賢帶話了,不管這來宗道家裏麵有了什麽事,都必須第一時間派人來通稟他一聲。


    也正是因為這樣,雲水思現在才得到了這個消息。


    “有點意思,看來這來宗道,還是能明白老子想的是啥啊。”


    雲水思在心裏麵默默地想著。與此同時,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來,你,過來。”


    說著,雲水思指了指站在下麵的東廠番子。


    “迴去之後,你跟魏卿說一聲,讓他......”


    雲水思壓低了聲音朝著這名番子說道。


    “是!”


    待到雲水思說完,這名番子鄭重的行了一禮。


    “去吧去吧。”


    揮了揮手,雲水思重新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奏章當中。


    “嗬,既然你能意識到我的意思,那給你點名聲,也無妨。”


    從一家首飾店走出來的來修遠,看著圍在首飾店門前烏泱泱的百姓,心裏麵其實有些複雜。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怎麽辦。


    若是換在以前,這些刁民敢這樣圍觀自己,早就已經被他下令讓那些家奴們打個半死了。


    但是今天,想到父親之前說的那些事情,來修遠卻不敢這樣放肆了。


    看到來修遠出來,這些百姓們也是慢慢的將被圍的水泄不通的首飾店讓開了一條道路。


    來修遠就這樣麵無表情的從這條道上走了過去。


    “來公子!好樣的!”


    “浪子迴頭金不換,來公子,老夫佩服。”


    突然的,在百姓當中,有那麽幾個人出言對來修遠誇讚道。


    這一下,倒是讓來修遠突然的懵了。


    以往,來修遠出去的時候,這些百姓們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將自己當做瘟疫一般,遠遠地躲著。


    至於這些刁民們背地當中說自己的那些話,來修遠也不是不知道,但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甚至說,那些百姓越恨他,越罵他,反而是讓他更加的有一種優越感。


    但是今天不一樣,在那幾個帶頭誇他的人說完之後,這些百姓們一個個的也是反應了過來,頓時,漫天的彩虹屁不要錢一般的朝著來修遠身上砸了過來。


    來修遠頓時愣住了。


    他看著這些百姓們的臉上漸漸地沒有了原先的冷漠、敵視,沒有了那種看著仇人、小醜一般的眼神之後,他竟然久違的感覺到了些許的溫暖。


    要知道來修遠作為來宗道的小兒子,今年不過也就才十六歲罷了。


    這個年紀,你要說他真的有多麽大奸大惡,那純屬就是屁話。


    也正是因為如此,麵對著這些百姓們的讚揚,來修遠居然破天荒的,臉紅了起來。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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