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居然如此嚴峻?”


    平鄉城易主,韓信率領大軍全麵接管了城池與甬道,城內太守府之中,王離與韓信相對而坐。


    “唉!如果不是這樣,我又怎麽會輕易行如此險招?


    當日章邯自作聰明,讓董翳前來與我商討共同出兵,反而露出馬腳,又有蒯徹自告奮勇,以三寸不爛之舌去遊說董翳等章邯麾下的都尉,若非如此,如今這平鄉城一戰,勝負實在是難料得很啊!”


    看著韓信以最自謙的語氣說著最自誇的說辭,王離一時間有些鬱悶:


    “大仗都讓你打了,還打的這麽漂亮,以極少的代價,擊退了楚人從章邯手中奪去了平鄉城,這樣的事情還說的這麽勉強……”


    不過幸好,王離不是善妒之人,於是隻是就事論事:


    “北地送來的軍糧行將告罄,而周勃從齊人手裏奪來的軍糧,又有大半因為無法帶走而被他燒掉了,這麽說,如今我等這十幾萬大軍,豈不是坐吃山空?”


    “太尉放心,我早前已經提前派人前往關中,去向皇太子殿下請糧了,想來也就是這幾日,關中應該還會有一批軍糧送來!”


    縱然聽見韓信如此說,但王離還是有些不自信的搖了搖頭:


    “我便是從關中而來,如今關中也沒有多少餘糧了,就算送來,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


    “武城候勿慌,我們餘糧不多,對麵的楚人,剛接收了章邯與他的近十萬刑徒軍,恐怕手中的糧食就更加剩不下多少了,我們就算耗也足以耗死對方!”


    “唉!希望如此罷!”


    看著愁容滿麵的王離,韓信卻是突然振奮精神,著人拿來筆墨,又攤開一卷竹簡,朝著王離邀請道:


    “侯爺也親身參與了此戰,既然如此你我不妨一同論一論這有功之人,待到書寫成冊,也好上呈皇太子,讓二三子得到應有的賞罰才是。”


    “善!”


    …………


    如韓信這般的用兵作風,實在是與王離偏向穩健的用兵哲學相差太遠,但兩人到底都是從北地出來的,是以倒還能夠擰成一股繩,力往一處使,相反楚營之中,如今卻是吵翻了天。


    插著鮮紅鳳凰旗的大帳之中,項籍高坐於上首,在他右邊自是白發蒼蒼的亞父範增,而左手邊之人卻讓眾人實在有些意外。


    隻見那人身上胡亂披著一副戰甲,腰裏挎著一口赤色的連鞘長劍,臉上生者一把大胡子,並且梳的整整齊齊,讓這個時代的人一看之下,便不由的心生羨豔之情。


    此人不是旁人,正式沛公劉季。


    而項籍之所以將他安排在自身左側,一是得了亞父指點,二則是因為此人攻陷了函穀關,也算得上是立下了大功一件。


    而至於在義帝駕前的結拜之語?項籍則是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上柱國,我等麾下將士戰死無數,一時無有封賞便罷,但如今怎地就連糧餉都缺少了起來?”


    臧荼滿臉血汙,右手被晃晃悠悠的吊在胸前,隻能以左手朝著上方項籍拱了拱,恭聲問道。


    而臧荼話音剛落,立時便有陣陣哭泣之聲傳來,眾人皺眉迴頭,就見一文弱少年正抱著一具殘破屍身嚎啕大哭。


    “公子嬰,你……”


    一旁正待也賣幾聲慘號從項籍手中得些軍糧的張耳,卻是皺著眉頭正待張口說話。


    卻是不想那少年一抬頭,張口便厲聲說道:


    “上柱國,我大兄,仲兄,季兄皆為抗秦而死,如今大魏血脈,也僅剩我一人,兵將不過萬餘,如今魏嬰懇請上柱國,賜我軍糧,我定親率魏武卒,為上柱國拔取平鄉城!”


    聽見這話,項籍眉毛頓時一挑,似乎對於這文弱少年的公子嬰有如此膽魄,頗為欣賞。


    而其餘群雄眼見如此,為了分到軍糧更是一個個爭先恐後,就差沒立下軍令狀了。


    大帳之中吵得烏煙瘴氣,項籍聞之一時間不由的腦門青筋直跳。


    這一切,都被麵無表情,站在角落裏的張良看在眼中。


    今日戰畢,戰場打掃,他看到了韓國最後的血脈公孫信的屍身,在看到公孫信屍身的同時,張良居然發現,自己心底湧出的不是悲傷,不是憤怒,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感。


    “姬姓韓氏血脈斷絕,這天下一無大韓社稷,二無大韓土地,三無大韓百姓,這韓卻是永遠不能再恢複了啊!”


    “通通給我住口!”


    正當韓信兀自發愣之時,突然有震耳欲聾的爆喝傳來,抬頭看去,就見項籍如同一隻驕傲且憤怒的鳳凰一般,長身而起,“嗆然”一聲,將隨身的龍淵劍拔了出來。


    “汝等既然知道齊人送來的軍糧被秦人奪走,自然也知道軍中餘糧不多,如此一來,擺在你我麵前的隻有兩條路。


    一是跟我殺入平鄉城,搶奪秦人的糧食。


    二……便是撤軍!”


    項籍這話一出,大帳之中,頓時安靜了下來,眼神漸冷,掃視一圈,帳中竟然無一人敢與項籍相對而視,於是這位項氏的英傑,也不由的長歎一聲,默默揮手道:


    “你們心意,我已然知曉,即便如今我等從巨鹿退出,但我等還是占據了泰半天下,足以與秦分庭抗禮,我等不算戰敗。”


    聽到這話,原本麵麵相覷的眾人頓時暗暗舒了一口氣,他們本就是為了從秦人的手下討命,討富貴與家國社稷,而聚在一起。


    現在得知軍糧短缺,又如何還肯去打在他們看來幾乎必敗的仗?


    “上柱國英明!”


    看著之前還吵得不可開膠的眾人異口同聲迴答,項籍眉宇之間居然顯出了一抹倦色。


    隻不過,這倦色很快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勃勃野心與濃濃煞氣。


    “諸位,可不要忘了,這天下有秦一日,我等便一日不得安生。


    鹹陽城內的扶蘇,定然會繼承暴君趙政的意誌,再行滅六國之事!


    是以,諸位各帶將士迴到故土之後,還請不要忘記了秦人的威脅!”


    一邊說著,項籍一邊將目光落在了趙歇、魏嬰的頭上。


    “趙王,魏王,如今汝等故土雖然被秦奪取半數,但依舊有半數在我等手中,既然如此你們便依舊去做自己的大王,隻不過不要忘了獎勵耕戰,收斂兵員,隻待來年豐收,我等還要再合縱抗秦!”


    “是!上柱國說的是!我等自然不敢有須臾相忘!”


    魏嬰,趙歇聞言,恭聲應諾,能有這樣的結果,他們已經算是喜出望外了。


    “上將軍、子房,汝等社稷不存,土地不存,百姓不存,日後可有打算?”


    臧荼聞言,臉現悲色,朝著項籍拱手高聲說道:


    “上柱國,臧荼願隨在你的身旁,哪怕做一執戟郎,日後隻要上柱國出兵滅秦,我也定然會誓死相隨!”


    “萬不可如此!”


    皺著眉頭,眼底閃過一絲肉痛,旋即項籍大手一揮:


    “據我所知,遼東、遼西兩郡如今秦人守軍薄弱,我便借你兩萬兵,你可提軍北上,奪取遼東遼西,以之做複國之用!”


    聽見這話,臧荼喜出望外,當即向著項籍拜倒。


    “子房,你又待如何?可願做韓王?若是你願意,我也可以給你畫出一片土地,讓你迴複韓氏社稷。”


    抬頭與項籍對視了一眼,張良在他的眼底又看到了十分明顯的“肉痛”之色,下意識的將瞥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範增,隨後卻是站出來拱了拱手,用死氣沉沉的聲音說道:


    “上柱國,如今韓氏俱亡宗廟不存,張良縱然不孝,卻也不願以張代韓,再者良也不願耗費上柱國之兵與糧,良累了,日後隻想遁於山林之間,追隨上古大仙赤鬆子的腳步,做一個逍遙之人了此殘生罷了!”


    張良傾慕赤鬆子,楚營之中無人不知,眼見如此項籍眼底有喜色閃過,旋即卻是惋惜的歎了一聲:


    “既然子房不願,那我也便不勉強了!”


    說完這話,項籍又將目光看向了身旁的“結拜兄長”劉季,一時間有些不知該如何安置此人。


    “劉季無功,不敢向上柱國討要封賞……”


    劉季見狀則是拱手下拜以退為進,聽見這話項籍眼底先是有冷光閃過,隻不過很快卻又一笑:


    “兄長說的哪裏話,你攻破函穀關,按照約定,亦當為王,隻是這天下半數歸秦,半數有主,我卻實在不知該將你封到何處!”


    聽見這話,劉季一愣,有些不太明白項籍想要說些什麽,但緊跟著範增的一句話卻是讓劉季不由的又是歡喜又是憤怒:


    “上柱國,劉季有大功,你既能借兵與臧荼上將軍,助他取遼東,那為何不能借兵與沛公,助他自南郡順長江而上,直取蜀地巴中,彼處土地肥沃,民風淳厚,兼且天下大亂之時,秦人駐軍稀少。


    以沛公之能,得之定然易如反掌,進更可以北上出劍門得漢中而懾關中,既然如此,何不將巴、蜀、漢地封於沛公,自可以號為漢王!”


    “妙啊!”


    聽見這話,項籍當即一掌拍在案上,不等劉季出聲反對,當即下了定論:


    “兄長,你可願往?”


    聽見這話,劉季暗暗咬牙,他心中慶幸項籍說的不錯,巴蜀之地確實駐防空虛,可以大有作為。


    而恨的則是,這天下明明還有許多地方,項籍卻偏偏將自己丟到那鳥不拉屎,到處都是蠻夷的巴蜀之地,簡直其母婢也!


    如今形勢比人強,劉季自打此次迴來之後,就發現項籍或者說範增對於自己的關注有些過了分,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若自己此時不去巴蜀,相比日後還有更多的絆子在等著自己。


    於是劉季也隻能硬著頭皮,拱手應下了這份差事。


    “好!諸位!”


    眼見利益分配完畢,都合了眾人心意,於是項籍站起身來,高舉長劍,在掌中輕輕一劃,頃刻之間血流如注。


    旋即早候在一旁的項莊,便捧來一壇美酒。


    “嘩”


    項籍伸手一甩,酒壇之中當即一片鮮紅。


    一旁劉季見狀,自然明白,同樣拔劍割破手掌,將鮮血滴入。


    於是下方趙王、魏王還有臧荼見狀,接連割破手掌,滴入鮮血。


    如此歃血為盟,立下誓言,定要齊心合力,合縱滅秦,若有違此誓,天下共擊之!


    …………


    “子房!子房,意欲何往?”


    月色之下,楚營之外,張良形單孤影,獨自上路,身後突然有熟悉的聲音傳來,扭頭一看卻是故交項伯。


    “兄長是來殺我的嗎?”


    張良沒有多餘客套,卻是冒出了這麽一句話,這倒是讓項莊一愣,旋即呆在當場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子房都知道了?”


    被挑破心思,項伯神色有些尷尬,反倒是按在劍柄上的手掌輕輕鬆開了。


    “我自然知道,亞父為上柱國導演了方才大帳裏的戲碼,而見我不入榖中,不能為其所用,定然會諫言上柱國派人殺我,隻是我沒想到,來的居然是兄長罷了!”


    “唉!”


    聽到這裏,項伯長歎一聲,當即將腰裏的長劍擲於地上,低聲說道:


    “都是亞父的主意,上柱國不曾應允,若非亞父苦苦相逼,我也不會自告奮勇,前來追你。


    子房你快快走罷!走的越遠越好,最好是真的去隨那大仙赤鬆子一同逍遙自在去罷!”


    說完這話,項伯扭頭便走,而月光之下,張良卻是不免悄悄搖頭:


    “漢王,你即來了,不妨也出來一敘罷!”


    “子房何以教我?”


    隱在一旁的劉季應聲而出,手裏卻是捧著一壇美酒:


    “子房當知,我視你如師友,自不會害你!”


    一邊說著,劉季一邊還喝了一大口酒。


    眼見如此,張良哈哈一笑,接過酒壇就口就飲,喝罷十分豪邁的伸手在唇邊一抹:


    “漢王之勢已成,若能取巴蜀進而得漢中,秦未必不可滅!良言盡於此,還忘漢王珍重了!”


    說完這話,張良轉身便走,一邊走還一邊低聲笑道:


    “可歎項氏鳳凰兒空有羽翼,卻無見識,誰又能想到,在他的殺伐果斷之下,居然生的一顆如此優柔寡斷之心呢!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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