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下何人,再不止步,我等便要放箭了!”


    武關之上,呂澤陰沉著臉色,看著關下十數騎狼狽身影,兀自心中羞惱。


    這幾日來,他的日子可不怎麽好過,雖然武關由他一戰而下,可在下了武關之後,向西派出去的遊騎,卻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居然連一騎都沒有歸返。


    除此之外,更讓他煩心的則是,武關之中,根本沒有什麽存糧,而自家姐夫沛公劉季,與秦將李信數次交手,結果卻總是敗多勝少。


    於是長此以往,損兵折將之下,除卻向他不斷催促兵糧之外,還屢屢從他手中調走並將。


    日益看著軍糧耗費,手下的兵將被不斷調走,而鹹陽方向,就仿佛一個情況不明的無底洞一般,不斷吞噬著他的遊騎。


    呂澤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那無底洞會連自己一同吞噬下去。


    多番重壓之下,僅僅數日,呂澤就仿佛蒼老了十幾歲一般。


    是以如今在武關之下,終於看到活人之後,心中立時又驚又喜,於是這才任由對方馳騁至關下而不是直接亂箭射死。


    “將軍!將軍不要放箭,我乃趙高,趙成乃是我弟!”


    城下傳來的聲音幾乎讓呂澤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不可思議的看了一眼身旁裨將,旋即莫名言道,“呂方,我得了癔症還是怎麽地?城下那人說他是暴秦丞相趙高?”


    名為呂方的裨將,也是滿臉的震驚,甚至有些不確定的搖了搖頭。


    城下這人,正是趙高,數日之前,鹹陽城被破之前,趙高便非常機敏的從西門逃走,躲過無數追兵之後,這才十分艱難的來到了武關之下。


    在確認了身份之後,城上呂澤不免心中狂喜,於是令人開一線城門,將趙高等人放了進來。


    進城之後,趙高眼中所見,皆是膀大腰圓的刀斧手,還不及出聲,當即就被一擁而上五花大綁,就連口中都被塞上了一團腥臭的破布。


    驟然遭此羞辱,並且驚恐交加之下,趙高自然掙紮不休,可緊接著,就被人一拳打在了腦後,旋即翻著白眼昏了過去。


    當趙高再次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遍地肮髒的牢獄之中,緊接著,甚至不等他想明白,就有穿著鮮紅衣甲的軍士衝入牢房,將他直接架出。


    這一出,可是將趙高嚇得三魂沒了七魄,幾乎瞬間他就像明白了,自家胞弟趙成,恐怕是早已身故了。


    “不要,不要殺我!不要啊!”


    “這廝果然是個醃臢寺人,聲音居然這般尖細。”


    “別鬼叫了,殺不殺你,自有沛公決斷!”


    這樣的迴答讓趙高心中稍稍安定,少傾,趙高便被五花大綁著帶到了正廳之中。


    抬頭看去,就見廳內衣甲著,衣布衣者分列兩側,而正當中主坐之上,卻是坐著一個大胡子男人。


    “你便是趙高?果然是個寺人,白麵無須,不似乃公,有一把美髯。”


    主坐之上的劉季,一邊說著一邊還伸手撫了一把自家的胡須,模樣頗為得意,這卻是將趙高看得嘴角微微抽搐。


    “是!將軍,我便是趙高,我……”


    “叫我沛公……”


    劉季有些不滿的揮了揮手,對於將軍這個稱唿,他實在是有些不太喜歡,隻因那楚地鳳凰兒項籍,最愛的稱唿便是這個。


    “你不在鹹陽好生待著,等乃公去找你,你倒好,自己送上了門來,說說罷,你想怎麽死?”


    “還請沛公手下留情啊!”


    真正見了劉季,趙高反倒沒有之前恐懼了,隻是麵上依舊裝出一副驚恐的模樣,渾身篩糠,盡力顯得卑微輕鄙。


    “喔?世人皆說你趙高陰險毒辣,乃是一個大大的奸臣,你讓我留你一命,道理何在?”


    看著劉季臉上露出鄙視與不耐,趙高幹脆把心一橫,張口便說道,“沛公若是殺了我,日後定然會遭天下人唾棄。


    沛公隻知我名,卻不知我之趙,亦是趙國之趙,我之祖上便是趙太後最疼愛的幼子,長安君!”


    “觸龍說趙太後的那個長安君?”


    聽見這話,就連劉季都有些驚訝了,無他,這則小故事,實在是太過出名了。


    “正是!”


    趙高咬了咬牙,旋即高聲說道,“當年正是因為趙某泄了身份,又觸犯了秦法,是以這才被蒙氏忌憚,想要秦法誅殺與我,歲日後被暴君趙……政所赦免,但卻被奪去了作為男人的尊嚴,無奈才成了寺人。


    實則趙某心中對秦,對暴君,實在是恨之入骨,若非如此,又豈會好好的丞相不做,偏要禍亂關中,蠱惑暴君胡亥誅殺贏姓宗室?進而就連胡亥,都是被我所逼迫而死!”


    “胡亥死了?”


    趙高此時為了求生,十句話裏七句是真八句是假,說的眾人一時間還真有些信了他。


    而蕭何、韓信卻是敏銳的抓住了趙高所說的關鍵。


    “死了!”


    狠狠咬牙,將從前覺不願攬下的屎盆子,直接扣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正是我,派人逼死了他!”


    “那你為何又要出逃鹹陽?”


    劉季皺眉,眼中滿是不解,“莫不是你怕王離殺你?”


    “非也!沛公不知,實乃暴君長子扶蘇,詐死欺騙天下,如今卻是迴到了鹹陽城!”


    趙高這句話,直如平地驚雷一般,將劉季一幹人等,驚得齊齊站了起來。


    “趙高!你莫不是在說笑?死了一年的扶蘇,你說活過來就活過來了?”


    此時劉季的聲音甚至都有些發顫了。


    無他,公子扶蘇的名聲實在是太好了,曾經陳涉吳廣起義反秦,打的一麵最大的旗號,就是替被枉殺的長公子扶蘇報仇。


    也正是因為天下人同情這位仁義的公子,所以無數黔首百姓,前赴後繼加入張楚大軍。


    如今扶蘇活了,那若是他在振臂一唿,這天下又該會變成一副什麽樣子?


    劉季隻要一想就不由的頭皮發麻!


    “莫非當日遣人來征辟我等的是他?”


    文臣之列中,蕭何眼底有惋惜閃過,對於這位仁義公子,蕭何曾經也有過傾慕,卻是不想終究是錯過了。


    “蕭君在想些什麽?”


    一旁張良直覺敏銳,掃了前者一眼低聲相詢。


    “無事,我在想,可能我們這次關中之行,也便隻能到此了,沛公恐怕要退了!”


    果不其然,當王離帶著大軍稍晚於趙高來到武關之時,偌大的關城已經人去樓空,唯有在城樓之上,吊著一個渾身被扒光了衣服,麵白無須的糟老頭子。


    王離定睛一看,這廝不是率先一步開溜了的趙高,又是何人?


    …………


    “恭喜大司馬驃騎將軍,恭喜太尉武城候,驅趕賊寇,複得兩關,生擒趙高,凱旋迴朝!”


    李信與王離乘在駿馬之上,帶著親衛入了鹹陽城,而在他們身後,則是神色枯敗,被劉季擺了一道,如今被裝在囚車裏,一副生無可戀模樣的趙高。


    這大司馬與驃騎將軍的官位,在秦可是萬萬沒有的,但太尉之位隻有一個,並且算來算去也隻能給王離,既然如此,方曉也就隻能提前將西漢武帝弄出來的官製給“發明”出來,安在了李信與韓信這般ssr大佬的頭上。


    自鹹陽西門至鹹陽宮,這條路趙高曾經可沒少走,但這一次卻是他人生之中最難的一次。


    眼前無數石子爛菜葉子,被恨得咬牙切齒的黔首們投擲而來。


    在葉衝統領的“政委”部隊的宣傳之下,整個關中幾乎都知道了趙高與胡亥做出的惡行。


    值得一提的是,對於李斯,方曉給出的宣傳詞倒還中肯,既沒有抹殺他的功績,也沒有遮掩他的過錯,這使得黔首們對於這位隨著始皇帝一手締造了帝國的丞相,即憐且怒。


    再加上李斯已經自盡而死,於是愛憎轉移之下,黔首們便將幾乎所有的惡與恨,都轉移到了趙高身上,在他們看來,正是趙高,蠱惑了原本是忠臣的李斯。


    是以如今趙高被抓了迴來,才有了這樣的待遇。


    及至鹹陽宮正殿,趙高已經被砸的幾乎不成人形,僅僅隻剩下了一口氣。


    神誌有些不清的趙高,被耳邊傳來的威嚴議政之聲驚醒。


    睜開腫成一線的雙眼,竭盡全力看去,恍惚之間他仿佛看到了穿著玄色帝服,帶著帝冠,眼前垂著十二道珠毓的偉岸身影。


    “陛下!”


    口中發出充滿驚駭、恐懼與說不清的感情的高唿,趙高一頭磕在了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之上,旋即鮮血便灑了一地。


    “呃……”


    正自有些愁容的方曉突然被趙高的唿叫驚醒抬頭看去,就見一個腫的跟豬頭似的老頭磕在了殿前,好半晌之後,還是得甘平提醒,他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家夥就是趙高。


    “果然沒有像電視劇裏演的那麽苦情,什麽一步一步走到最高,看來都是騙人的。”


    心裏微微吐槽,但臉色卻是絲毫不變,隻是揮手故作隨意的開口道,“趙高罪大惡極,他若是沒死,就關在詔獄之中,等待日後依照秦法,明正典刑。


    若是死了,那也依舊不能輕易饒了他,秦法裏該怎麽判,便怎麽判,務必要讓天下人知曉,如此奸臣當有什麽樣的下場!”


    “唯!”


    郎中令尉陽應了一聲,旋即一揮手,便有兵丁湧出,直接將生死不知的趙高給拖了下去。


    “諸位,我們繼續議事罷。”


    揮了揮手,權當無事發生過,方曉繼續與新組建的班子,開始議事。


    “大司馬,你來的正好,你自北地便與我征戰不休,原本入了關中,是該讓你好好歇一歇的,但無奈國家需要你,所以你還歇息不得!”


    “皇太子說的哪裏的話!臣,隨時原為大秦效死!”


    聽見這話,李信眉開眼笑,當即抱拳,朝著方曉就是一禮。


    “既如此,那三日之後,你便持虎符,出函穀關,進而拔宛城,盡力打通與三川之通信,合武忠候之兵,守住秦土,切不要冒進。”


    “唯!此次,李信定然不會再讓大秦失望!”


    方曉沒有說話,隻是走下王座,來到李信身側,伸手便解下腰裏那口由莫離鑄造的佩劍,直接交到了李信的手中。


    誰也沒有說話,但此時兩人推心置腹,卻無聲勝過有聲。


    “太尉,你恐怕也沒法歇著。”


    扭過頭,笑著看了一眼王離,同樣將早已準備好的另一口劍交到了他手中,“三日之後,你也得出征,帶著五萬人馬,去找我們的大將軍,將鹹陽的消息帶他,屆時他自然知道該如何做!”


    而之所以要兩人等三日,不是立刻便即出發,隻因三日之後,一場方曉在一年之前便已經許下的承諾,應該當著所有人的麵一一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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