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王者不貴義而貴法,法必明,令必行,則已矣。”


    與平常一樣,公孫俊坐在殿中,目光呆滯,麵無表情,十足一副癡傻木偶的樣子,可他心中迴想的,卻是數日之前,陳平前來授課時講經典。


    公孫俊知道,這句話是出自商君書,但是他對於其中的道理,卻並不十分明白。


    公孫俊同樣不確定的,還有陳平是否看穿了自己的偽裝。


    “俊兒…午膳做好了,來吃罷。”


    淅淅瀝瀝的雨聲,和著清脆的女聲傳來,抬頭看去,就見換上了粗布麻衣,真正一副女史打扮的小姑姑,正微笑著招唿自己。


    “好香,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


    公孫俊剛要起身,便有開門聲響起,隨後就見陳平撐著一把油紙傘,走了進院子。


    公孫俊再看向陳平方向的同時,瞳孔不由自主的縮了一縮。


    門外的頂盔摜甲的士卒,仿佛少了一些?


    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走入殿中,秦若則是十分乖巧的將烹製好的粟米飯以及菜肴端了上來。


    偷偷看了一眼陳平,秦若對於這救了自己的男人,心中即是感激又是恐懼。


    總的來說,她跟公孫俊一樣,對陳平的感官十分複雜,有感恩,有恐懼,有怨恨,但卻絕對不相信他。


    對坐無言,三人默默吃飯,片刻止後,陳平放下筷子,端起湯碗輕飲,旋即滿足的歎息了一聲。


    “卻是沒想到,女公子還有這般廚藝。”


    “陳先生,謬讚了。”


    輕咬下唇,秦若朝著陳平微微欠身。


    “公孫俊!”


    聽見陳平叫自己的名字,公孫俊頓感渾身肌肉一緊,雖然自認已經偽裝的十分好了,但他總是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似乎能夠看穿自己的一切。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日後當他來到鹹陽,你便會明白,我做的一切了。”


    說了一句讓秦若好奇的話,陳平再飲了一口,隨後神色如常的說道,“上次功課,你可有疑難?若是有,便直接說出來,而若是沒有,那我便要開始今天的課程了。”


    公孫俊依舊是那副呆滯的模樣,他告訴自己,既然拿不準,不相信,那就保持原樣,少做少錯。


    看了一眼,公孫俊,陳平點了點頭,毫不在意。


    “今日,我們便來說一說商君書的法戰篇。”


    “凡法戰必本於政勝?”


    秦若的低聲呢喃傳入耳中,卻讓陳平不由一笑。


    “女公子也知道商君書?”


    “是……身為贏姓弟子,又如何能不知商君書。”


    說起商君書,說起贏姓弟子,秦若的聲音中,有著說不出的驕傲。


    “善。”


    欣賞在眼中一閃而過,陳平接道,“既然如此,女公子不如便依著法戰篇來說說,此時在山東的武忠候章邯,能否真正力挽狂瀾,再讓大秦恢複安定!”


    “定然能!”


    秦若目光堅定,迴答的毫不猶豫。


    “恐怕不行。”


    公孫俊目光呆滯,但卻十分輕微的搖了搖頭。


    …………


    劉季坐在馬上,身後跟著的是以沛縣班底拉起的部隊,原本他的部隊不過一萬而已。


    可在接到“義帝”檄文,趕來郢都會盟之後,卻是又憑空“借”來了一萬,如今卻是已經有了兩萬人。


    而除此之外,遠在沛縣的鄉黨蕭何,在他臨走前還承諾與他,會在接下來的數月之中,為他陸陸續續補給三萬兵馬。


    “隻不過,五萬人馬,就想要攻破函穀關,實在還是難了一些啊!”


    “先入關中者王?


    嘿!先入關中者王!”


    腦海中不斷的迴想著,自郢都而出之時,“義帝”當著眾人之麵,高聲宣布的旨意,心中頓時熱血沸騰。


    “沛公在想什麽?”


    突然一個好聽的男聲,傳入耳中,順著聲音看去,就見不遠處張良,打馬而來,正饒有興致的看著自己。


    “子房!”


    捋了一下頜下的大胡子,劉季朝著張良拱了拱手,旋即嘿然一笑,也不隱瞞,直接便將心中所想,毫無保留的向著張良訴說。


    “先入關中者王,這話說的何其漂亮,但乃公又如何不知,這是義帝給咱們的一顆香餌,純屬隻能看不能吃。


    若是吃了,那難免就得承受項氏的怒火。”


    “沛公英明!”


    最早張良於陳涉會盟之上,與劉季有過一麵之緣,當時他便覺得,此人氣量不凡,似乎與眾不同。


    這才有了日後新韓被滅,張良帶著公孫信,前往沛縣尋求庇護的事情。


    如今聽見這話,張良頓時更是劉季刮目相看。


    冥冥中,心底有一種預感,滅秦大業,除卻項氏之外,眼前這劉季,也是十分有可能辦到,再想了想如今留在郢都的公孫信,張良卻是不由的在心底歎息了一聲,相比於韓成,公孫信實在是相差的太遠了。


    “子房,何以教我?”


    心生感歎之時,劉季的聲音傳至耳邊,張良露出一個笑容,稍稍思考,便即說道,“不知沛公可曾見過蠣鷸?”


    “傍水而生之飛禽,我自見過。”


    “既然如此,沛公也定然見過老蚌了?”


    “那是自然。”


    聽到這裏,劉季眼前頓時一亮,他已然明白了韓信想要說些什麽,於是先朝西邊指了指,後又扭頭朝著會稽的方向看了看,緊接著便朝張良拱手行了個大禮,“多謝子房賜教,劉季明白了!”


    “這沛公,真英傑也!”


    …………


    顯然,章邯與項梁,便是劉季與張良口中的鷸蚌。


    自打在郢都會盟之後,雖不敢說天下群雄雲集響應,但起碼有楚一地,商賈百姓、士卒勳貴,大多聞風而來,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


    而這些前來響應之人,雖然表麵上恭順義帝,但實際上卻大都悄悄的歸順在了項氏的門下。


    是以自郢都而出之時,項梁的麾下,已經足足有了十五萬大軍。


    雖然訓練、裝備,良莠不齊,但是最起碼聲勢浩大,幾乎重現了當年項燕抗秦之威。


    函穀關以東,除卻占據潁川與一線的章邯秦軍之外,項氏可是沒有將任何人放在眼中。


    在加上自楚地而出,項氏幾乎百戰百勝,一時間讓項梁有些誌得意滿,同時也在心中鄙視曾經視為盟友的陳涉、吳廣。


    而在拿下了碭郡之後,項梁當即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如今章邯率大軍坐鎮潁川,但是在東郡、巨鹿乃至泗水,都有新上任的秦軍秦吏,這些秦軍秦吏,與潁川郡的章邯,互成犄角之勢,所以項鏈認為,想要攻破潁川,大敗章邯,那就必須先將他的幫手一個個鏟除掉。


    再加上項氏之中人才濟濟,除卻最出挑的項籍之外,小輩之中,尚有項聲、項莊、項楚等等英傑,再加上親弟項伯,是以僅僅憑借項氏弟子,便足可以撐起一支大軍。


    所以,項梁很輕易的便做出了分兵的決定。


    再接下來,楚軍攻城略地,殺死秦軍秦將的戰報不斷傳來,這更是讓項梁確認,他的想法絕對沒有錯。


    終於,他將麾下最能征善戰的項籍,也派了出去。


    六月夏至,正在看著地圖的項梁,內心火熱一如這將至的炎夏,隻待項籍能奪下陳郡,那楚軍就可對章邯的大軍形成包夾之勢,屆時圍殲了章邯的殘軍,那麽滅秦之勢便可成定局。


    “令伊,秦人……秦人來了!”


    正當此時,門外突然有驚慌的腳步聲傳來,抬頭看去,就見短兵楊怒,眼含驚恐,推門而入。


    “慌什麽,慢慢說,就算章邯親來,我碭郡之中,有十萬大軍,難道他能一夕之間便攻到城下不成?”


    項梁清斥一聲,大將之風,顯露無疑。


    “令伊!真的是章邯來了,而且此時,南城門已經淪陷,秦軍就要進城了!”


    “什麽?”


    聽見這話,項梁頓時大驚失色,右手端著的燭台“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頃刻之間,猩紅的火焰騰升而起,頃刻便吞噬了他盯著的地圖。


    ………


    “武城候,一路走好,日後再見,說不定就在鹹陽了。”


    代地將軍府,韓信朝著王離躬身一拜,而後者生著大胡子的臉上,也是有喜色升起,同樣朝著韓信一拜。


    韓信此來,乃是得了方曉軍令,著他代替王離,統領代地秦軍。


    並且,在臨行之前,方曉給了韓信一道特殊的軍令。


    “去了代地,將軍可自行決斷,或是滅趙,或是滅燕,全隨將軍心意。


    隻是將軍記住,若是聽到章邯與項籍決戰於巨鹿的消息,那麽便一定要速戰速決,揮軍南下,屆時,除非聽到我攻入了鹹陽的消息,否則斷斷不能讓他們兩方分出勝負!”


    被委以了重任,韓信自然心中激動,隻是當時他還有些不太明白,為何是項籍與章邯對峙,而不是項梁?


    直到如今消息傳來,韓信這才在恍然大悟的同時,也是對方曉更加佩服了數分。


    隻見被快馬送來的軍報上,簡單扼要的記述了碭郡秦楚大戰的經過。


    “武忠候章邯,將兵詐降數郡於楚,並於其中陰藏諜者。


    彼時,項梁分兵,碭郡楚軍勢弱,武城候猝發大軍,並以諜者開城門,碭郡旦夕而下。


    於是,楚軍潰,項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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