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同樣伸手接住雪花的還有右賢王攣鞮衍拏,這位匈奴的第三號人物,眼底有擔憂與危險混雜的光芒一閃而過。


    “赫連芪,把我的王命給右大將帶去,限他最多兩個時辰之內,吃掉來援的秦軍,然後把隊伍給我壓倒正麵戰場上去!”


    深知大草原上的風雪到底有多麽恐怖,攣鞮衍拏不願意再拖下去了,他寧願耗費一些本不必要的損失,也要盡快打退秦人。


    雖然雲中城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但是那些殘垣斷壁隻要稍加利用,就是遮擋風雪的絕佳營地,這樣的戰略要地決不能落到秦軍手中!


    而再次控製雲中地區,也是欒提衍拏此次,不惜冒著嚴冬,南下陰山的主要目標。


    作為冒頓的先鋒,他必須控製住這片區域,屆時無論是收複“河南地”還是繼續南下,主動權都會落在大匈奴的手中。


    打著同樣想法的當然還有方曉、蒙毅等秦軍將領,但秦軍的數量與匈奴人相差的實在是有些遠,即便在裝備的精良程度上,本就壓過匈奴人一頭,可要以一敵二,甚至敵三,卻還是有些困難。


    所以在蒙毅中軍被困,李信與韓信的側翼一時無功的情況下,實際上正常戰役的決勝點,就落在了方曉與右大將蘭提挈的勝負之上了。


    再次伸手,接住了一片冰涼的雪花,方曉的眼底居然顯出了一絲笑意,“這場雪,終於來了啊!”


    “將軍!匈奴人的攻勢愈發的猛了,另外一邊甘平將軍也被匈奴人追上了,如今已經陷入纏鬥之中!”


    傳令兵拍馬趕到,迎著逐漸變大了的風雪,扯著嗓子像方曉匯報著整個戰場的形勢。


    “材官司馬,準備的如何了?!”


    方曉的目光越過分成數輪,正在接連不斷的朝著本陣武鋼車衝鋒的匈奴騎兵,在後方右大將的“臨時指揮所”之上一掃而過,迴轉之時,就見穿著一身衣甲的莫離,自後方跑了過來。


    這位鑄劍大師徐夫人的弟子,此次也被方曉帶了出來,為的就是他那一手出色的冶煉技藝,好讓他能夠隨軍改進連弩。


    當然,若非時間急迫,方曉也不遠如此。


    “好了好了!將軍,新的連弩機括已經安裝完畢了,現在有二十架連弩車,射程足足可以達到七百步!”


    七百步是個什麽概念,秦末的一步乃是左右腳各向前邁出一次,相當於公製的1.3m左右,七百步也就是910米,而當時最強的大黃弩開弓力量不過五十石,射巨矢足可及三百多步。


    而如今莫離做出的機括核心裝在連弩車上,讓連弩的開弓力量,足足達到了驚人的七十石,再加上連弩車射的乃是一般的箭矢,是以射出七百步,完全是有可能的。


    910米,這便相當於方曉已經掌握了冷兵器時代的“迫擊炮”,而這個射程堪堪可以籠罩到右大將的臨時指揮所。


    “隻是……”


    莫離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但是卻被方曉一揮手打斷了,與方曉的眼神相觸,莫離已然明白自己要說的話,將軍心中有數,於是他明智的選擇了閉嘴。


    “讓開陣地,讓二十架連弩車上前五十步,及至我大旗之下,準備放箭!”


    “唯!”


    傳令兵聞言,眼中帶著驚駭與不信打馬而去,“七百步?將軍怎麽就能信了這黔首之言,這家夥怕不是個騙子!”


    揣著懷疑與驚懼,傳令兵來到了陣地後方,傳過軍令之後,他便有些磨磨蹭蹭的不願在向前去,生怕這所謂能射七百步的連弩車一旦出現問題,那總歸不會被將軍抓著,隨著陣中剩餘的騎兵,一起發起衝鋒。


    這在他看來是很有可能的,如果不是為了盡快擊潰攔在軍前的匈奴人,將軍何必冒險撤下現在的弩車?


    這弩車撤下,必定會出現真空時段,一旦匈奴趁機發起更加猛烈的衝鋒,這小小的陣地能否守住,都還是兩說,將軍實在是太冒險,不……是太莽撞了!


    聽見了傳來的軍令,荇朝著凍得有些僵硬的手掌中狠狠的哈了兩口熱氣,緊接著便隨著同袍一起隨著被馬拉動的連弩車,向著前方陣地換位。


    荇是連弩車被製作出來後,秦軍射手之中,第一批接受訓練的士卒,他的爵位乃是簪梟,二十軍功爵的第三級,也正是因為這個爵位,他成為了一名榮譽的連弩車長。


    雖然操控連弩車隻需要一名士卒,但在方曉與王離的設想中,還是為每台連弩車配備了三名士卒,其一乃是禦手,負責駕車,其二便是輔射手負責輔助連弩車長進行弩車角度調整,而最後便是經過了嚴格訓練的連弩車長。


    每一個連弩車長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弩手,他們主要負責的便是以自己的經驗操控角度,將弩車裏的箭矢準確的射到敵人的頭頂!


    “預備!”


    二十架連弩車剛一到位,將軍的第二道軍令便傳遍了全軍。


    聽見命令,荇先是伸出手感受了一陣風向,隨後朝著輔助射手傳遞指示,很快荇負責的連弩車就已經調整到了最佳的角度!


    “放!”


    隨著方曉的爆喝傳來,後方戰陣之中一片漆黑的烏雲猛然拔地而起。


    正抓著箭雨空隙衝鋒的匈奴人頓時被整齊劃一的“炸雷”聲驚得一身冷汗,甚至顧不上安撫受驚的戰馬,一個個毫不猶豫的就把盾牌舉過頭頂,但即便如此早已經飽受箭雨洗禮的他們,臉上還是難免露出恐懼與絕望。


    可是足足過了數息,料想之中的箭雨卻並沒有落到自己的頭上,有膽大的匈奴騎士,稍稍移開盾牌,頓時便看見無數黑色的霹靂,在自己頭頂上飛快掠過。


    “秦軍射偏了?”


    劫後餘生,這樣的想法不可遏製的出現在心中,騎士口中發出雄壯的唿嘯,雙腿一夾馬腹,便招唿著族人想要再次朝著秦軍本陣發起衝鋒!


    數百步之外,右大將蘭提挈同樣注意到了這一幕,眼底閃過一絲不屑,張開大嘴就想鄙視一番秦軍,為自己的兒郎們打打氣,可是話沒出口,他的臉色就猛然變了!


    “盾!快!舉盾!”


    眼看著那如烏雲蓋頂一般的箭雨,絲毫不講道理的跨越了六七百步的距離,發出陣陣刺耳的尖嘯,直直的朝著自己頭頂落下,蘭提挈驚得雙目圓睜,有心下令全軍後撤但已經有些遲了,於是慌亂之下隻能下令舉盾。


    而那些原本懷著奚落眼神坐看秦軍射空的匈奴騎士們,直到箭雨射穿了他的身體,一個個這才驚叫著想要舉盾,可是為時已晚。


    二十架弩車接連齊射了六七次,把上萬支羽箭一股腦的全部射向了右大將大纛所在之地。


    一時間匈奴人的陣地中,一片混亂,哀嚎、喝罵夾雜著戰馬嘶鳴,完全掩蓋住了逐漸變得大了起來的風雪,與蘭提挈高唿的軍令。


    “傳令……呸,全軍陣地上前五十步!”


    一張嘴頓時風雪湧入,直吹的方曉嗓子眼生疼,但到底下達了軍令,立刻訓練精良,如同一架精密的戰爭機器一般的秦軍,便運轉了起來。


    前軍卸去了戰馬的武鋼車,在士卒的推動之下,奮勇向前,無數長矛自戰車之後伸出,進一步的壓縮著匈奴騎士的衝鋒空間。


    而後方連弩車並沒有停下射擊,二十架經過改良的連弩車,一邊前進一邊調整發射角度,隨著方曉的令旗,在向前推進的同時,連射不止。


    改良過的弩車負責壓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右大將的本陣,而原本能夠射三四百步的弩車,則是跟在後方,朝著戰陣之前已然陷入極度混亂的匈奴人傾瀉著箭雨!


    當著支秦軍再次向前推進了五十步之後,蘭提挈本陣之中的大纛終於不堪重負,被如瀑箭雨直接攔腰射斷!


    戰陣的另一側,甘平所率領的五千精騎,被等同數量的匈奴騎兵如同瘋狗一般,死死的咬住背後,正是他們破壞了之前甘平朝著右伊秩訾王所部衝鋒,與李信匯合的機會。


    這讓甘平惱怒異常,雖然兩支軍陣之間的距離已然超過一箭之地,但背後吊著匈奴人卻讓他根本沒法完成將軍交代的任務。


    若是他將這五千人帶到李信將軍負責主攻的右翼,那麽自己趕過去又是為了什麽?


    但同樣為了不給方曉增添更多的壓力,甘平也隻能如同遛狗逛花園一般,在兩邊戰場之間的緩衝區內,與匈奴人來迴周旋。


    隻感覺過了足有一萬年那麽久,就在甘平惱羞成怒想要直接莽一波,與匈奴人對衝的時候,突然一騎快馬自將軍陣中而出,直直朝著自己奔來。


    “甘都尉,方將軍要你帶著匈奴人,朝著本陣衝鋒,而後向著本陣兩側繞行!”


    得了軍令甘平頓時精神大振,顧不上詢問,直接帶領著五千精騎在緩衝區的平原上繞了個大圈子,朝著方曉本陣狂奔而去。


    背後那五千匈奴精騎還以為甘平要逃,於是一個個打著吆喝,快馬加鞭繼續衝鋒。


    然而一刻鍾之後,這五千匈奴精騎就體會到了什麽叫做“飽和式覆蓋火力打擊”的滋味。


    人仰馬翻、血流成河,在方曉的“戰術”之下,蘭提挈的一萬五千人如今卻是折損了一大半,他們再也無法擋住方曉前進的腳步!


    於是,繞了一大圈之後,甘平終於可以安安心心的朝著戰陣的右翼發起衝鋒!


    越來越大的風雪落下,不管是秦人還是匈奴人,頭發眉毛都是白了一大片,冷風吹動之下,饒是受慣北地寒風的匈奴人都有些忍受不了,隻覺手裏的大弓與兵刃,都變的沉重不已。


    可讓他們驚怒交加的則是,他們的對手雖然也凍得臉色通紅,但握著長矛大弓的手掌,卻不見有絲毫的顫抖。


    這算什麽?這些秦人難道都是從“北海”(貝加爾湖)裏爬出來的?他們都不怕冷嗎?


    “衝鋒!”


    腳下踩著馬鐙,戰馬上的甘平猛然拉開了大弓,一箭就射向了右伊秩訾王的大旗,這一次終於沒有人來阻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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