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齊,岐州。

    一身銀甲的東南門守將林陽騎著駿馬穿街而過,滿麵春風,守城的將士見了,紛紛上前打招唿瞧著他新買的坐騎。

    一身藏青常服的男子與從城門而入,麵容俊美,眉目英朗,身後跟著幾名青衣護衛,剛一進城,坐下的馬突地停了下來,衝著林陽的馬揚頭一嘶。被圍在人群中的馬衝出人群,望著對麵高踞馬上的男子,衝著他座下的馬兒打著響鼻,一副很親昵的模樣。

    修聿翻身下馬,仔細打量一番低聲道:“流星?”馬兒頓時雙耳一豎,朝他望過來。

    流星和他座下的追月都是他親自馴服的,可是流星不是已經跟她去了漠北,怎麽會出現在岐州城?

    祁連立即上前去打聽了馬的來曆,迴來稟報:“那人是東南門的守將,說是從一個年輕商人手中買下的,聽他描述那身形年紀,可能是……皇後娘娘。”

    修聿皺了皺眉:“人去哪了?”

    “上陽關。”祁連道。

    修聿翻身上馬出城,要去上陽關必過昆山,趕得快也許還追得上。

    從大婚那日拾到了楚策的玉佩,看到一模一樣的同心之結,他知道所有的事並沒有表麵那麽簡單,這半個月在滄都秘密查詢,從西楚皇宮,到蕭家,到洛家……所有的一切告訴他了所有的答案。

    他的妻子是楚策的妃子,他的兒子是楚策的骨肉,煙落,未來的路,我們可還走得下去?

    從相識以來,即便她一再逃避,即便她一再不接受,他也從未有過這般患得患失的心情,可是如今這個人的出現,一切都不再是那麽簡單了,關於他們的十三年,是一個他永遠都介入不了的世界。

    “皇上,還是我們去找皇後娘娘,你去與祁月會合吧。”祁連快馬追上說道,這一路東齊密探分明是衝著他來的,若是讓他有意外,他迴去如何向大夏交待。

    “他想要我的命,還沒那麽容易,你去找祁月以飛雲騎牽製黃泉鐵衛,我尋到人便去與你們會合。”修聿沉聲說道。

    祁連勸不過他,便吩咐了其它侍衛暗中跟隨保護,獨自前去與祁月所帶的飛雲騎會合。

    日暮西沉,昆山碼頭上船隻來往不息,一身西域商旅打扮的人快步走到碼頭,看到江邊孤身而立的青衣男子,低聲道:“領主,快開船了。”

    煙落點了點頭轉身準備上船,在漠北一夜之間她改變了布置兩年的計劃,讓蕭清越坐鎮中

    軍大營主持大營,連夜帶著五百精兵扮成西域商隊潛入東齊。

    為免引起懷疑在岐州便將馬匹販賣給了東齊的守城官軍,也借機探得上陽關的消息,幾天之前上陽關暴發瘟疫,神策營突圍而出,楚帝卻在戰亂中失蹤,東齊和西楚幾十萬大軍遍尋不見。

    她不敢再有耽誤,加夜帶著人趕到來昆,轉從水路從陽明江,再去往上陽關。

    今天,本是她答應迴到中州的日子,可是如今,她如何還能若無其事的迴去,不管不顧那個人的生死……

    上了船,驀然之間看到運河岸上縱馬疾馳的身影那樣熟悉,不由快步奔到船頭,奈何船離河岸越來越遠,還不等她看清,那道身影便越來越模糊……

    她自嘲一笑,是自己眼花了吧,他怎麽會在東齊呢?

    運河岸上,男子遍尋不見,勒馬望著運河上運去的船隻,卻不知自己所追尋之人正在那艘船上看著自己的影子……

    上陽關,百裏行素強行將所有染上瘟疫的人隔離治療,所有染病而死的人當即火化,並設立眾多醫館施藥,很快控製了疫情,瘟疫的暴發沒有困死楚軍,卻讓東齊損失頗大。

    諸葛清快馬入城,上前稟報道:“陛下,長老會又發難了。”沒有困死楚軍,還讓上陽關數城受損,這讓長老會很不滿這位皇帝。

    百裏行素麵色了無波瀾:“由他們去吧!”

    “可是……”

    “過不了幾天,漠北打到夷都,他們就會求著咱們迴朝了。”百裏行素冷聲哼道。

    諸葛清也不再多言,沉默了片刻遞過信道:“太後有密詔。”他們派出了那麽多人,竟然連中州王的行蹤都查不到,著實是個難纏的對手。

    “大夏可有動靜?”百裏行素看了密詔,淡聲問道。

    “飛雲騎已經出兵上陽關。”

    百裏行素鳳眸微微眯起,沉默了片刻道:“上陽關這邊就交給你了,楚策定然還在附近,絕不能放他活著迴去。”

    “陛下你……”諸葛清望著他,試探著問道。

    “朕去會會這個大夏皇帝!”百裏行素翻身上馬,揚塵而去。

    煙落一行人剛剛進入上陽關,便看到長街之上打馬而過的雪衣男子,麵目清冷,一身威儀,那是一個她全然陌生的百裏行素。

    百裏行素似是感覺到了那道目光勒馬轉頭望了望,袖中的小獸爬了出來,朝著她所站立的方

    向吱了兩聲,他隻看到賣烤肉的攤鋪,一把將小獸塞進了袖中,朝城門口的守衛道:“傳令諸葛清,搜城!”他怎麽就大意了,也許楚策根本就沒有出上陽關。

    不到半個時辰,大批東齊兵在上陽關挨家挨戶搜查,但凡遇上麵生的一律抓捕,煙落剛轉過小巷便被迎麵一隊東齊兵製住,不想暴露身份惹麻煩,便沒有動手反抗被帶到了地牢,推進了陰暗的囚室,屋裏的人抬起一雙清冷蒼涼的眸子,“是你?”

    她聞聲背景一滯,這聲音……

    “你不該來。”低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她身形一震愣在那裏,深深吸了口氣平複下翻湧的思緒轉身望望向麵色蒼白的冷峻男子,沉默了許久,萬語千言出口隻有一句,“楚策,對不起!”

    他靜靜地望著她驀然一笑,等了這麽多年,盼了這麽多年,當她終於又站在他的麵前,卻發現已經這麽遙遠了。

    六年,他在朝堂爭權奪利,她在紅塵輾轉浮沉,六年的分離,卻感覺久遠得已經天荒地老,已經曆經幾世輪迴,滄海桑田。

    再度看到遙遠記憶中的目光,她隻覺喉間哽咽,慌亂地別開眼問道:“你的傷……”

    “無礙。”他剛一說完就咳嗽起來。

    煙落快步上前,遞過藥瓶:“這是治內傷的藥。”

    楚策探手接過,往邊上挪了挪,“坐吧!”將藥服了一粒,拉了拉身上的披風道“帶你進來的是青龍他們,這裏還算安全。”

    “我會帶你出去。”她堅定地說道。

    “你不來,我一樣迴得去。”無論如何,他也不會讓自己死在東齊,不管有多艱難他都會讓自己活下來,隻有他活著,她才能活著,平安地活著。

    “為什麽不早些說出來,如果在北朔平原說出來,如果在中州大婚說出來,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她輕聲說道。

    楚策抬眸望著她的側臉,勾起一抹蒼白的笑:“說出來,你會迴來嗎?”

    會嗎?

    她深深的沉默,這個答案她無法去想象。

    “這樣也好。”楚策歎息地閉上眼,從皇極大殿的決裂開始,他就已經失去了迴頭的資格。

    煙落深深吸了口氣,低聲道:“對不起!”他的以命相護,他的暗中相助,所有一切的一切,她隻能說對不起。

    楚策蒼白的薄唇勾起冰冷的弧度:“本來就不屬於我,現在隻是一切歸

    到了本來的位置而已。”他緩緩憶起許多年前,碧色連天的蓮湖之畔,那個人帶著失明的少女蕩舟穿湖摘下一顆顆如玉蓮子,他在岸邊觀望……

    “當年,你到蓮湖邊上,要找的人……是楚修聿,而不是我。”

    他像個卑劣的小偷,偷走了別人的幸福,而偷走的東西,終究還是要歸還的。

    煙落默然望著他,怎麽也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個秘密。

    “可是我明明知道,卻沒有說出來,任由這個錯繼續,我想自己總有一天會超越那個人,會取代他的一切,然而他就像是我心裏的一根刺一般,不管過了多久,不管我們經曆多少,都會擔心那個人會出現,會奪走你。”他緩緩地說著,薄唇揚著一抹自嘲的弧度。

    而他所擔心的一切,終於還是發生了。

    她側頭望著麵容蒼白冷峻的男子,仿佛隨著他的話語,看到了很多年前西楚皇宮內那片蓮湖,那一場邂逅,到底是緣份?還是劫難?

    “你一直不喜歡皇宮的生活,以後……就可以過得隨心些。”他依舊閉著眼,蒼白的唇勾起淺淡的笑意,看得出來,她在中州過得很幸福。

    是的,是幸福。

    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幸福,是他已經失去很多年的幸福。

    煙落默然將帶來的藥物都一下理好,探手搭上他的脈搏,楚策頓時身體一顫,濕潤的手指觸上他的脈搏,那種熟悉的溫暖讓他不由一顫。

    她低垂著眉,瞧見他手臂上有一些已經淺淡的燒傷和燙傷的痕跡,深深吸了口氣道:“內傷較重,還染上城中的瘟疫,要盡快離開上陽關。”

    “等青龍他們過來再說吧。”他沉聲說道,思量片刻道:“這兩日就得動身,你自己休息吧。”

    布署兩年的計劃,一夜之間全部扭轉趕來上陽關,這其中艱難,他又如何不知?

    煙落側頭靠著冰涼的牆壁,望著窗口越來越暗的天色,眼皮越來越重,真的太累了,人累了,心也累了。

    夜幕降臨,楚策起來拿火折子點亮了桌上的燈,側頭便看到靠著牆睡熟的女子手習慣性地放在腰際軟劍的劍柄處,突然覺得有些心酸和悲涼,是他一步一步將她逼到了這個樣子啊!

    他輕步上前將披風蓋在她身上,這是六年以來,他第一次如此認真地打量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她,忍不住想伸手去觸摸她的容顏,卻在距離半寸之遙停了下來,修長的手指緩緩蜷入掌

    心。

    囚室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青龍幾人悄然潛了進來,“皇上!”

    突來的響動,她頓時驚醒,青龍朝她望了過來:“方才情勢所逼,我們二人對領主有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煙落淡然一笑:“無礙。”

    “外麵情形如何?”楚策轉過身來,望向青龍問道。

    “百裏行素已經讓諸葛清開始搜城,上陽關也不安全了。”青龍迴話道。

    楚策聞言點了點頭,那個人一時想不到他會在這裏,但不代表永遠都想不到。

    “白虎和朱雀已經將主力的神策軍帶離了上陽關,但是如今與西楚接壤的各城已經被黃泉鐵衛封死,不能進也不能出。”玄武出聲迴道。

    楚策聞言皺了皺眉,看來百裏行素是非要把他堵死在上陽關了,隻可惜自己如今一身傷,隻能這般逃生,但總有一天,這一切他會全部討迴來。

    青龍聞言望了望煙落,朝楚策道:“蕭清越已經率領漠北四十萬大軍奇襲夷都,夷都告急,相信很快百裏行素就不得不帶黃泉鐵衛迴都,介時各城防守就會鬆了,咱們應該可以趁機離城。”

    “方才我在諸葛清的書房,已經探聽得知,大夏已經出兵上陽關。”玄武道。

    東齊合圍他們,如今也被大夏和漠北合圍,要不了多少日子,大將軍王必然也會率兵前來,介時三國齊動,看他百裏行素有什麽本事逆轉戰局?

    煙落聞言微微皺了皺眉,垂眸抿了抿唇,大夏出兵上陽關,修聿是要幫她救楚策,還是已經知道她在上陽關了?

    當天夜裏,他們四人逃離上陽關,當諸葛清搜查到地牢之時,早已人去屋空了。

    煙落讓隨行幾名侍衛易容成楚策及青龍幾人的樣子離開,諸葛清立即認定是調虎離山,帶著大批人馬朝相反方向追去,一無所獲立即掉頭再追,他們四人便沿著他先前追過的方向走了。

    楚策的傷勢愈來愈重,又感染上了瘟疫,到達昆山之時已經病重昏迷,無奈之下便尋了處民居暫時落腳,周圍盤查嚴密,她隻能從山中采藥來為其醫治。

    天色黃昏,她采了藥迴到民居,楚策坐起身閉著眼睛靠在榻上,整個人清瘦得可怕,眼窩有些深陷,聽到腳步聲看到她不由愣了愣。

    “你醒了。”煙落放下藥簍,倒了水端過去。

    楚策接過水抿了一口:“幾天了?”

    “三

    天。”她將藥草收拾了,說道“你幾天沒吃東西了,我去做些吃的來。”

    諸葛清很快也會發現蛛絲馬跡,這漁村也不能待太久,等他傷勢好一些必須趕緊離開。

    楚策起身下床到桌邊坐下,望著廚房裏忙碌的身影,微風輕輕吹進屋來,帶著飯菜的香氣,有種久違的溫暖和幸福。

    過了許久,她將藥端過去放到桌上,道:“先把藥喝了,飯一會就好。”

    當她再端著飯菜過來,楚策已經將藥喝了,幫著她將菜端上桌一同用膳。

    她剛坐下吃了兩口便一把捂住嘴快步出了門,扶著院中的樹,硬是將吃下的東西吐了出來,依舊覺著陣陣惡心。

    她抬袖擦了擦額頭的薄汗,低眉撫了撫小腹歎息:“孩子,你乖一點。”

    從上次到昆山到陽明江就一直這樣,當時以為暈了船,上了岸才後知後覺知道自己已經做了母親。

    過了半晌,她轉身便看到愣愣站在門口處的人,一時間頓住了腳步。

    楚策僵硬地站在那裏,握著茶杯的手指節泛著微微的青白,夏日的熱風迎麵吹來,讓他眼晴有些澀澀發酸,薄唇抿得緊緊的,一雙黑眸波光明滅。

    他舉步走了過來,將茶水遞過,而後轉身沉聲道:“你走吧!”

    這樣的狀況代表什麽,他不會看不出來,他們都有了孩子了,可是他與她的孩子卻再也迴不來了……

    “楚策!”她望著他的背影沉聲喚道,認真說道:“不管有什麽事,也等出東齊再說。”

    如果在這個時候,她就這樣自私地離去,她還是人嗎?

    他沒有說話,默默迴了屋內,默默用膳,然後躺迴榻上休息,直到夜色深沉,他悄然召來了青龍和玄武兩人到屋內:“準備一下,一個時辰後走!”

    青龍和玄武聞言沉默,立即明了他的意思,可是如果沒有她的幫忙皇上的傷隻會更嚴重,隻怕還沒迴到西楚,就已經沒命了。

    “皇上……不想見皇貴妃娘娘嗎?”青龍問道。

    等了這麽多年,盼了這麽多年,所有的一切終於揭開,卻再也迴不到過去,眼睜睜看著自己守候了這麽多年的人另嫁他人,這該是怎麽樣的心痛……

    如果早知道是今日這番局麵,他還費背負一世罵世揮軍東征,血洗九冥山嗎?

    如果早知道最後她會苦心謀算置他於死地,他還會費盡心血幫她統一漠北

    嗎?

    燕京之亂,他們帶著入營不到一年的新兵截殺黃泉鐵衛,隻是為了讓她能從燕京安然脫身。

    從鳳陽護送他迴漠北,他們的五百暗衛與江湖賞金獵人,與北燕密探交鋒無數,五百人最後迴來的還不到五十人。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她看到了多少,又有多少人知道,但他們是親眼看到,親身經曆過來的。

    楚策沒有說話,起身穿衣,在黑暗中低聲道:“玄武留下,設法通知大夏的軍隊她的行蹤,那個人會找來的。”說罷,舉步出了房門,望了望她所在的屋子,義無反顧地走出了院子。

    青龍站在門口望著消失在夜色中的背景,側頭望向那扇窗戶,心情沉重而苦澀。

    這天下蒼生的鮮血,還不夠告訴你,他所在意的是什麽嗎?

    為什麽你就是看不到,抑或是你看到了卻不去在意,他可以不顧一切讓已經死去的你重新迴到這個世界,你卻無法再迴到他的身邊……

    次日天明,她起來之時那邊的屋裏已經空無一人,她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裏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追了出去便遇上玄武,直言問道:“他人呢?”

    “請問,領主是以什麽樣的身份問這個問題?”玄武望著她,沉聲問道。

    煙落聞言微怔,道:“這周圍黃泉鐵衛眾多,他有傷在身一個人出去,會出事的。”

    玄武直直望著她,說道:“如果領主是以皇貴妃娘娘的身份問屬下,屬下自然作答,如果是以大夏皇後的身份來問,無可奉告。”

    “我……”走到今天這一步,又何嚐是她心中所願?

    “我已經通知了大夏的人,你在這裏等著他們就夠了。”玄武說罷轉身離去。

    煙落怔怔站在空空的院落,閉眼深深地歎息,如果可以重來,她又何嚐希望這一切的發生……

    天色陰沉,空氣壓抑得令人窒息,她很快收拾了東西進城與隨行來的侍衛會合,吩咐人尋找楚策一行人的蹤跡,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將他帶出東齊。

    “領主,你沒事吧!”侍衛長看著麵色有些蒼白女子不由問道。

    煙落微微搖了搖頭扶著桌子坐下,待到交待完所有的事,方才去藥店買了安胎藥。

    第三天,侍衛們才尋到了楚策一行人的消息。

    暮色沉沉,大雨滂沱,趕車的人將馬車停在山下,扭頭對馬車內的人道:“領主,他們就

    在山上的廟裏避雨。”

    廟內火光閃耀,楚策靠青龍支起的簡榻上,麵色蒼白得嚇人,一陣冷風吹開了破舊的廟門,玄武連忙起身去關,看到外麵立在雨中的人不由一愣。

    “什麽事?”青龍側頭問道。

    玄武側頭望了望楚策,道:“皇上,是漠北領主。”

    楚策聞言一陣咳嗽,望向玄武的目光不由冷沉了幾分,這一路他們已經一再小心,怎麽會讓她這麽快就追上,定然是玄武在後麵故意將人引了過來。

    玄武見楚策不說話,便將門關上到火堆邊坐下,一句話也不說。

    楚策斂目聽著越來越大的雨聲,眉頭皺了皺得緊緊的,淡聲道:“讓她進來!”從小到大,他從來都拗不過她的脾氣,但凡是她認準的事,就非要做到了才甘心。

    玄武聞言起身開了門,道:“進來吧!”皇上病重,他們又不能找醫館醫治,他隻有設法將她引來。

    煙落舉步進了門,身上的雨披不住地滴著水,楚策坐起身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她快步上前將藥遞過:“把藥吃了!”

    楚策側頭望著她:“誰讓你跟來的?”

    煙落抿唇深深吸了口氣,直直望向那雙深沉的黑眸:“楚策,從小到大,我從未認真好好為你做過什麽,這一次……讓我帶你出東齊,求你。”

    楚策靜靜地望著她,目光深沉如海,蒼白的薄唇勾起嘲弄的笑意:“你這是在幹什麽?可憐我?”

    煙落身形一震,伸出的手僵在那裏,深深吸了口氣道:“楚策,我們靜下心來談談。”

    青龍和玄武聞聲也悄然出去了,楚策淡聲道:“你想談什麽?”

    她不由分說,將藥丸放到他手裏,“把藥吃了再說。”

    他望著她瘦小的側臉,依稀看到了當年蓮湖之畔亭亭如蓮的少女,怔然說道:“煙兒,跟我迴滄都吧!”

    這句徘徊心頭六年的話,卻是在此時此刻才說出口。

    她緩緩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我不在意你嫁過他,隻要你迴來。”楚策低聲說道。

    煙落默默轉頭望著他,塵封多年的迴憶湧上心頭又悄然沉寂,低聲說道:“這六年已經改變了我們之間太多東西,即便沒有他,也不可能再像以前。”

    楚策默然不語,蒼白的薄唇緊抿著。

    她低頭望著燃燒的火堆,緩緩說道:“從蓮

    湖相識開始,我們一起長大,一起生活了十三年,我在意你,關心你,你的母親和妹妹走了,那個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我要你身邊的每天帶給你的都是幸福和快樂,我想看到你笑起來的樣子,你開心,我會跟著開心,你難過,我會跟著難過,每次吵架了賭氣了,不管是對是錯,你總是最先妥協的一個,每次看到你那個樣子,我就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滿心歡喜地等到待著那個孩子出生,我想要我們就那樣一直生活下去。”

    楚策聞言動容,唿吸有些微微顫抖,薄唇微微勾著,他想要笑,卻勾起了深深的苦澀……

    “我以為,我的一生永遠都隻有你,有洛家,有先帝,可是當我再迴到滄都,所有的一切都變了,我的世界天翻地覆。”她深深吸了口氣,望了望窗外的雨簾,忍住欲奪眶而出的淚“你沒有做錯,你以為那是對我的保護,可是如果一開始我知道這一切,便是死了,我也不會那樣恨著你。”

    楚策靜靜地望著她,有太多的話想要說,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楚策,我愛過你,也恨過你。”她望著他,多年愛恨傷悲在她眼底起伏沉寂,千帆過盡,已經無力再想。

    他沉默了許久,顫抖地出聲:“你愛上他了?”

    她點了點頭,說道:“我對不起你,辜負了你,我可以為你去做任何事,甚至去死,隻是我們都已經走得太遠了,再也迴不去了。”

    “你沒有給過機會,沒有試過重新開始,怎麽就知道迴不到過去。”楚策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眉眼沉靜。

    她深深吸了口氣,望著他認真說道“我愛過你,或許是我愛得不夠深,不夠堅定,六年來,它已經被很多東西磨蝕殆盡,我愧疚,甚至悔恨,但是……”她深深望著他的眼睛“我做不到,我無法以我的愛情來償還。”

    六年,他們都走得滿心滄桑,她曾為這個人心動過,心痛過,心死過……

    兩人都不由沉默著,無言以對。

    她低頭從包袱中拿出藥遞過去:“前日給你的藥估計已經用完了,這是重新配的。”

    楚策愣了愣,探手接過,沉聲說道:“迴去之後就別再離開中州了,華淳太後用毒手段厲害,你小心提防。”

    兩人不動聲色扯開了話題,粉飾太平。

    “說說華淳太後的事吧,你應該知道得比我多。”她淡聲說道。

    楚策沉默一會,出聲道:“在你還未出生前,華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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