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勸不問也沒有喝酒,就這麽靜靜陪他坐著,眼看他連幹了三杯,耿寧舒不動聲色地往他碗裏放了一顆炸河蝦。


    這小心翼翼的模樣把四爺逗樂了,他也沒用筷子,直接用手揀起來扔進嘴裏吃掉,過了一會兒,碗裏又多了一粒花生米。


    就這樣很有默契的一個投喂一個照單全收吃下,四爺憋在心裏的情緒竟然就跟桌案上燭火生出的煙一樣,輕飄飄地揚起來散掉了。


    “沒話問我?”他忽然出聲問她。


    “有的,”耿寧舒點了點頭,誠心發問,“我想問問爺,您打算什麽時候就寢?”


    說著她就打了個哈欠,她硬生生被他從床上挖起來,真的很困了。


    四爺失笑,放下了酒杯將她摟到了懷裏,“睡吧,現在就睡。”


    他的胸膛結實而溫暖,耿寧舒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了眼睛,本來隻是想靠著休息一下,聽著他堅實有力的心跳聲,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真的睡了過去。


    四爺感受到她綿長的唿吸,嘴角浮出一個略顯無奈的笑,“這樣都能睡著。”


    他稍稍偏過頭,下巴就觸碰到她額頭的碎發,她一頭長發披散,袍子鬆垮垮地係著,露出裏頭的寢衣,是最為普通隨意的家常打扮,他一下想起了早上德妃那個富麗繁華的鈿子頭。


    四爺拿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發頂,柔軟的,帶著沐浴之後的清香,沒有那些冰冷的玩意兒,他的心在這一刻頓時軟得一塌糊塗,在她發心溫柔地落下一個吻。


    真好。


    *


    四爺的生辰順利過完,一樁大事落定,整個貝勒府立刻鬆了下來。不過對於耿寧舒而言沒有這種感覺,她每天都過得很放鬆。


    秋天是京城裏最舒服的一段時間了,不僅天氣涼爽舒適,也是豐收的季節,每天都有掛著露珠的新鮮水果往她的院子裏送。


    但耿寧舒深知這樣的富裕之後就是水果不豐的嚴冬了,去年冬天她就隻能吃存放了很久的梨和蘋果,嘴裏都淡出鳥來了。今年不能這麽過了,得想些法子多保存些水果到時候吃。


    她將屋裏的水果一字擺開,“柿子做柿餅,橘子剝了做糖水罐頭,葡萄可以拿去冰室凍起來,山楂的話就熬成果醬!”


    核桃提醒她,“冰室是福晉管著,要往裏頭放東西的話,得要她點頭同意才行。”


    “那算了,還是趁新鮮吃掉吧。”耿寧舒瞬間偃旗息鼓了,福晉跟自己不對付,會樂意才怪呢,可能還會被揪住教訓一通。


    白果想到個辦法,“葡萄可以釀酒呀,奴才家那邊每年都有人會去山裏采野葡萄釀酒,您和主子爺都喜歡飲酒,正好可以做一些。”


    耿寧舒一拍大腿,“我怎麽沒想到呢?”這一年她折騰了不少吃的喝的,還從來沒釀過一迴酒呢。


    她揪下一顆葡萄剝開嚐了嚐,成熟度已經非常高了,水分充足甜味濃鬱,帶著些許玫瑰的花香氣,釀酒最是合適不過。


    不過這種發酵的東西要是弄得不好會中毒的,她有些疑慮,把袁有餘叫過來問了問。


    袁有餘一聽就笑了,“格格盡可以放心做,種葡萄的農戶家裏吃不完的時候就這麽處理了拿去街上賣,奴才還喝過幾迴哩,隻不過做好了放不太久,盡快喝完就是了。”


    耿寧舒放下心來,又跟他討教了做法,這才開始動手。


    第一步,她對著小高子吩咐道:“把噸噸噸帶去花園裏去玩,白果沒去叫之前千萬別讓它迴來。”


    這小家夥這陣子換冬毛,屋子裏天天飄著細碎輕軟的白毛,一跑動起來就跟蒲公英似的,要是落到葡萄酒裏那就功虧一簣了。


    核桃和白果準備好一應用具,正要上手,耿寧舒將她們攔住了,“我先做少一點試試看,你們忙自己的去吧。”


    這陣子剛好是趕製冬裝的時候,雖然她現在的衣服被府裏的繡娘們全包了,可她們自己的還是得親手做。


    完全讓她一個人幹核桃跟白果都是接受不了的,就跟她商量著折中了一下,留下白果在這給她打打下手。


    新采買來的葡萄是清晨剛從藤枝上摘的,果蒂都是青綠色的,紫紅色圓胖胖的果實粒粒飽滿擠在一塊。耿寧舒拿來剪刀先沿著果蒂根部一顆顆小心地剪下來,保持果肉和果皮的完整,要不然清洗過程會破壞它本身的風味。


    她哢嚓嚓剪了兩串,拿小瓶子比對了幾下,“這麽多應該夠了。”


    白果打來了一盆清水,耿寧舒倒進兩大勺的鹽進去攪拌溶解開,輕手輕腳地把寶石珠子似的葡萄放進去浸泡,兩刻鍾後用清水衝洗幹淨,再倒在有洞洞眼的竹篾上攤平晾曬。


    午後的陽光很好,葡萄上殘留的水分半瀝半曬的很快就幹了,耿寧舒拿胰子洗了好幾遍手,這才進行最重要的一步——爆破工作。


    她拿起一顆顆葡萄放在手上捏碎,丟進幹淨的發酵壇中,q彈的手感和“卟卟啵啵”的聲音加在一塊,很是解壓。耿寧舒想到葡萄酒廠裏那些用腳踩的肯定更爽,不過她有點過不去自己心理這關,還是乖乖用手捏吧。


    白果在旁邊拿了個杵臼在旁邊將冰糖搗成小塊,葡萄香氣飄動中,兩人幹得起勁。


    鋪好一層果子放一層碎冰糖,不斷交疊向上,到了三分之二的地方她就停手了,發酵會產生氣體,裝滿了會爆炸的。在最上頭蓋上一層冰糖封頂,她就把壇子塞住了,發酵還需要幾天的時間,她特意要了個玻璃壇子,更方便觀察。


    “完畢!”做完這一切,耿寧舒還很有儀式感地寫了張日期的條子貼上,將壇子放到了屋裏陰涼通風的角落裏。


    她之前錯誤估算了發酵壇的容量,沒把冰糖的分量算進去,洗好的還剩下挺多,看著時間還早,她又有了新的想法,可以做某茶當家主打多肉葡萄。


    上乘的葡萄現成有,剩下的就是茶水,耿寧舒將屋裏所有的茶葉都拿出來泡了放涼,一一加入試味道。


    為了保證用味覺挑選,她還把眼睛蒙住了,還了個盲測,“白果,你隨機挑一杯給我。”


    白果就照她說的隨手拿了一杯遞給她,耿寧舒一聞就覺得不行,“茶的味道太濃了,把葡萄的味道都蓋掉了。”


    白果趕緊又給她換了杯茶湯顏色清淡些的,她聞著還挺像那麽迴事的,但是喝進嘴裏就不行了,“這個好苦,葡萄都變苦了。”


    一共八種茶,耿寧舒最後選出來的還是自己最常喝的茉莉綠茶,“不愧是我喜歡的茶。”


    她很豪氣地在杯中放了大半杯的葡萄果肉,拿杵子稍微搗了搗,倒入澄澈的茶湯,再放到沁涼的井水裏冰鎮一下,少糖版本的美味多肉葡萄就做好了。


    耿寧舒窩在院子的躺椅上舒服地喝著,“要是沒進府,我在外頭擺小攤賣小點心應該也能養活自己。”


    白果也端著一杯喝得呲溜溜,點頭瘋狂讚同,“格格你做的東西這麽好吃,肯定能賺大錢的。”


    耿寧舒嘿嘿笑,“到時候置辦個帶庭院的大宅子,種種地賣賣小吃看看路上的小帥哥,生活樂無邊。”


    四爺正好走到院子跟前,把這話聽到了耳朵裏,一下就想起了她寫的那個成為首富後喜歡逛小倌館的狐仙,“那現在進了府你可怎麽辦?去哪裏看小帥哥?”


    耿寧舒一骨碌坐起來,趕緊狗腿地把手裏的飲料遞過去,“那自然是看爺就夠了。”這話不算胡說,他這張臉確實是大帥哥的級別,起碼她上街逛的那幾次,路上沒有人比他更帥的。


    四爺露出一個算你說的還算中聽的眼神,坐到她的躺椅上,從蘇培盛手裏拿過一個匣子遞給她。


    “給我的?”耿寧舒接過來打開,裏麵是擺放得整整齊齊的一盒子銀元寶,她不理解,“爺這是要買斷我零食攤子的意思?”


    虧她想得出來,四爺故意順著話逗她,“這些夠嗎?”


    耿寧舒假模假樣地盤算了兩下,“能包一個月吧。”


    四爺笑著捏了捏她的臉,“你個小奸商,這都夠京中平常鋪子三五年的盈利了。”


    他給她解釋道:“這是老十三給你的謝禮,說溫恪在草原上有那些話本子伴著,心思開朗了不少,特意答謝你的。”


    耿寧舒聽完更奇怪了,“那怎麽會給我銀子呢?”


    四爺理所當然道:“老十三問我你喜歡什麽,我就照實和他說了,難道不對嗎,小財迷?”


    耿寧舒這迴倒是沒有跟往常一樣高興地收下,而是湊到他耳邊小聲問:“十三爺他府裏,夠用嗎?”她記得在史書上看到過兩眼,十三爺被圈禁了之後的日子過得還是很苦的。


    四爺失笑,一個後院的小格格擔心一個阿哥的錢夠不夠用,這事兒也就她幹得出來了。


    他曲起手指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彈了記,“這點還餓不著他,放心收下吧。”


    有他這句話,耿寧舒這才歡歡喜喜地讓核桃收起來了,她就喜歡直接拿銀子打賞的,珠花水粉綾羅綢緞什麽的對她來說都沒有錢實在。


    十三爺會關心自己妹妹,還會特意打聽自己一個小格格的喜好送謝禮,真是個不錯的人啊。


    第93章


    “咕嚕”院子裏忽然發出一個怪聲,耿寧舒轉過頭,就看到四爺麵色有些尷尬。


    他把自己剩下的大半杯多肉葡萄全喝光了,剛才那個是空嘬吸管發出的聲音。


    耿寧舒忽然心裏有了個主意,問他:“爺,這種果茶飲是我今天新做的,好喝嗎?”


    四爺把杯子放下,清了清嗓子道:“不錯。”這個比奶茶清爽,更合他的胃口,竟然不知不覺間喝了個幹淨。


    耿寧舒吩咐白果,“再給爺做一杯去。”


    她自己笑嘻嘻湊上去,“那我想在冰窖裏凍點葡萄,讓爺冬天裏也能喝到這個,好不好呀爺?”


    求福晉幹什麽呢,這裏坐著的可是福晉的主子,隻要他答應了福晉還能駁他的麵子不成?


    四爺立刻就洞察了她心裏的想法,斜眼看她,“難道不是你自己想喝?”


    耿寧舒嘿嘿一笑,也不藏著掖著,“爺這麽好,肯定會讓我吃到的對不對?”


    她拉著他的袖口輕輕扯了兩下,說話還拖長了尾音,嗓音跟剛吃掉的葡萄一樣甜津津的,四爺最吃不消她撒嬌了,無奈點頭,“行~”


    一樁小事而已,他不會駁了她的興致,比起那些勾心鬥角整日想著暗害別人的女人,她這樣一心隻琢磨吃食的就顯得可愛多了。


    耿寧舒高興了,立馬給他透露小福利,“我也不是白求的恩典,今天我還用葡萄釀了酒,要是成功了過幾天就能請爺喝了。”


    天色漸晚,馬上就到晚膳的時間了,四爺索性道:“擇日不如撞日,今晚就先喝點別的。”


    耿寧舒剛得了好處,沒想著拒絕,隻是撅著嘴哼哼兩句,“爺是拿我這當酒樓了不成?”


    四爺摟著她笑起來,“那不是,酒樓裏可沒有這麽漂亮可心的老板娘。”


    “呸。”耿寧舒瞪了他一眼,直接站起身走了。隨著兩人日益熟悉親近,他悶騷的屬性也愈發暴露出來,時不時還會說些調戲她的話。


    四爺也不生氣,心情頗好地跟在她身後進屋了。


    他是喜歡喝酒的,不過在後院並不常喝,福晉時刻把規矩掛在嘴邊,不僅自己不喝還要勸解他也少喝一些。他也就是偶爾小酌兩杯罷了,被她說得像是每日泡在酒缸裏似的,久而久之他就不在福晉跟前提這事兒了。


    李氏倒是想陪他喝,可這些年她經常不是懷著身孕就是在養孩子,根本不能飲酒。宋氏的酒量不好,光是聞聞就臉紅,難得有個酒量不錯還樂意陪著的,他很高興。他現在要是興致上來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耿寧舒,和她喝酒輕鬆自在。


    這頭兩人高高興興吃著,福晉那邊接到四爺的傳話,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得寵了就是不一樣,都能越過我辦事了。”


    全嬤嬤勸道:“生不出孩子來,這寵愛就是過眼雲煙,從前李氏多得主子爺的眼,現在不也連臉麵都不給了?隻有您這嫡福晉才是永遠穩當的。”


    從前最得寵的李氏,如今四爺已經大半年沒留宿過了。


    福晉想到這個心情稍好了些,扶了扶頭上的牡丹珠釵,暫時不去想耿寧舒的事了。爺不寵著她也會寵別人,與其去別處讓人懷上,還不如待在這個沒法生的小格格身邊省心。


    耿寧舒得到了冰窖的使用權,就不止是凍個葡萄,還凍了些剝好的石榴籽進去,凍梨可以去街上買,她就不花這個心思了。


    忙著囤糧的這些天,她也沒忘了葡萄酒,每天早晚給它攪拌一下通通氣,跟吃飯一樣認真。


    核桃聞著那股子又酸又衝的味兒,再看裏頭逐漸變成棕色很像是壞掉的葡萄,總覺得不放心,“這真的能喝嗎?”


    要是給主子爺喝了,不會中毒吧?那她們真是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耿寧舒對自己的手藝還是有幾分信心的,“現在還是半成品,得再過上幾天才好。”


    白果也安慰核桃:“核桃姐姐放心吧,這都是正常的,到了有山葡萄的季節,我們那邊滿村子都是這個味兒,老人家都說聞起來越臭釀出來的酒才越好喝呢!”


    核桃:……被你一說更擔心了怎麽辦?


    七八天以後,耿寧舒再打開蓋子,竄出來的味道有了變化,柔和了很多,她心裏有數,應該是差不多了。


    接下來的過濾步驟是關鍵,要將可能混入的細菌降到最少,她讓白果燒了一鍋沸水,盛出一些來把玻璃罐子燙了,再將幹淨的細紗布放在鍋裏煮上五分鍾。


    這還沒完,還要用高度的白酒再消毒殺菌了一遍,這才開始過濾。細紗布裹住了發酵的葡萄和掉落在裏麵的籽,灌入酒罐的酒液一下就清澈了,呈現出漂亮的紫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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