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她用了晚膳,正悠閑地跟白果投壺玩兒,忽然聽到核桃在外頭“呀”了一聲,“格格,下雪了!”


    “真的?”耿寧舒眼睛一亮,立刻扔了手裏的羽毛箭奔出去。


    她抬頭望去,今晚沒有月亮,黑漆漆的夜空裏什麽也看不見,好在院裏點著幾盞燈籠,讓雪花現了形。


    晚風不急,夜色靜謐,細碎的雪輕盈悠揚地緩緩落下來,像一團團柳絮,在朦朧的光線映照下,格外柔軟且唯美。


    耿寧舒上輩子一直生活在南方,見過雪的次數一隻手都湊不滿,歡喜地看著眼睛都不眨,忽而眉心一涼,不知是哪片調皮的小雪花撞了上來,她去摸時,隻剩下一絲若有似無的潤意。


    她莞爾一笑伸出了手,迎接著一個個小精靈的降臨。


    白果也很開心,“這是入冬的第一場雪呢,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堆雪獅子。”


    耿寧舒想的卻是,該吃羊蠍子鍋了!


    趁著這會還不算太晚,她趕緊讓核桃去膳房知會一聲,免得明天臨時買不到新鮮骨頭吃不上。


    膳房的小太監笑嘻嘻地應了,轉過身嚼起舌根來,“嘶,這耿格格是個什麽路數?別的幾位就連福晉這些日子都可著清淡的菜色點,生怕身上味兒大惹得主子爺不快,她倒好,點了個最重口的羊肉。”


    “誰說不是呢,還特意吩咐要那沒肉的脊背骨,可真是稀奇。”


    他們不知道,要不是核桃覺得實在不像話攔下來,耿寧舒還想點個下人都不吃的毛肚呢。


    夜色漸深,她默默羅列明天要加在鍋子裏的涮菜,越想越睡不著,索性悄悄開了窗看雪冷靜一下。


    雪已經比剛才大了許多,在草叢上積了薄薄一層,映出底下的顏色,好像一碗圓潤的刨冰。


    耿寧舒拿起燈照向外麵,左邊深綠色那盆是抹茶的,往後那塊小石頭是雙色巧克力的,滅了的紅燈籠是草莓味兒!


    這個點的後院已經全歇下了,到處黑咕隆咚的,這一小束晃悠悠的光,像暗夜裏忽閃的螢火蟲,格外惹眼。


    四爺剛從外頭迴來就注意到了,“那邊什麽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誰的小眼睛,總是看小耿~


    第4章 羊蠍子


    這迴連蘇培盛都答不上來了。


    他一路跟著也才剛迴來,哪裏會知道,好在四爺也沒有要他立刻迴稟的意思,先進屋更衣了。


    蘇培盛趕緊給旁邊的小徒弟使了個眼色,機靈的小太監一溜煙跑出去。


    也不是什麽撲朔迷離的複雜事情,他站在外頭角房烤了會兒火就搞清楚了。聽到是耿寧舒弄出來的動靜,他臉上浮現出些許微妙,眼珠子一轉抬腿進了屋。


    四爺已經換下了外頭那身濕淋淋的雨裳,穿著靛青色家常寢衣坐在榻上閉目養神。辮子解開鬆散地披在肩頭,身後兩個宮女一個捧著手爐給他烘頭發,另一個拿了玉梳一下下為他按摩放鬆頭皮。


    蘇培盛上前輕聲喚他,“主子爺。”


    “講。”四爺闔著眼,連睫毛都沒動一下。


    “方才那個,是耿格格在窗下秉燭賞夜雪。”蘇培盛一邊說,一邊細細觀察他的神色。


    屋裏有片刻的安靜,四爺眉心輕輕一蹙,睜開了眼。


    這個答案著實讓他沒想到,他見過泛舟賞雪,登山賞雪,去花園子賞雪,頭一迴聽說有大半夜在自己窗下賞雪的。


    他的腦海裏浮起一個脫了鞋撒歡跑遠的背影,又覺得這確實是耿寧舒能做出來的事情。


    四爺不禁挑了眉,自己這個主子忙到大半夜才迴府,她倒是閑情愜意好興致。


    不過,就那麽幾顆沒積起來的雪粒子,有好看到值得大晚上點著燈瞧麽?他這會還沒睡意,就揮退了宮女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扇窗。


    木質的窗棱發出“吱呀”一聲,簷下小小的雪花們被帶起的風裹著在空中俏皮地旋了個圈兒,再四散著輕飄飄落下來。


    方正的窗格恰好將漆黑的夜框成了一塊畫布,燭光搖曳添光彩,白雪穿過作飛花,就像是一幅流動著的,永遠不會重複的畫。


    獨屬於雪的清冷味道湧入鼻尖,雪片擦過窗子發出極輕的簌簌聲,有聲有味有畫麵,細細品味確實別有一番奇巧的意境。


    可他晚上策馬迴府的時候,分明隻覺得這雪阻擋了視線很是煩人。


    四爺望著靜靜下著的雪,目光觸及遠處搖晃的暖光,淡淡“嗯”了一聲。


    蘇培盛在旁邊候著,半晌沒等到後話,有些犯迷糊了。


    四爺這麽反常地大冬天晚上推窗看景,還遙遙望著耿格格小院的方向出神,肯定是對她有些意思的,可為何又沒有後續了呢?


    他難得地品不出四爺的心思了,就沒敢再說話,隻是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為耿寧舒又畫上了一個問號。


    蘇培盛派去的人手腳很輕,耿寧舒完全沒有發現,也就不知道在這府邸的另一處,有人在這一刻和自己一起看雪。


    隻不過她眼裏隻有雪,那人的眼裏則多了些別的……


    雪依舊在下,耿寧舒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天格外亮,還以為是起晚了,問了核桃才曉得是外頭積雪的反光。


    她把窗子支起一條縫看了眼,雪已經停了,各種口味的刨冰也不見了,變成了白茫茫的一整片。


    白果興衝衝地跑進來,“格格醒啦,待會兒咱們堆雪獅子玩好不好?”她早就眼饞半天了,可沒有耿寧舒的允許她不能動手。


    “好呀。”有得玩耿寧舒當然不會拒絕,上輩子她捏個巴掌大的迷你雪人都得特意拍照發朋友圈,正好試試堆豪橫大雪人的滋味。


    用過早膳,核桃裏三層外三層的把她包成了個大冬瓜,再戴上皮手套才準她出去。


    地上的積雪厚得沒過了腳背,還好她換了平底棉鞋,要不然兩步之內必撲街。


    耿寧舒把手摁進平整的雪地裏,蓬鬆柔軟的感覺就像剛打好的牛奶綿綿冰,她沒忍住背過身,悄悄抓了一點放到嘴邊。


    張了嘴剛想嚐,就聽到核桃叫起來,“格格!那個吃了會壞肚子的。”


    耿寧舒頓時有種自習課偷吃零食被紀律委員點名的既視感,手上一抖雪就掉了,她趕緊舉起雙手以示清白,“吃什麽?我沒吃。”


    核桃也不跟她多說,隻幽幽道:“要是壞了肚子,晚上的羊肉鍋子就沒法吃了。”


    一句話直接戳中了耿寧舒的命脈,她立馬拉起毛領子把自己的嘴圍住,以表決心。


    白果在身後熱火朝天地堆她的雪獅子,四條腿都已經出來了,耿寧舒不甘落後地也開始動手,推了兩顆圓球打算做個兩頭身的雪人。


    她隻會這個。


    黑炭當眼睛,紅繩做嘴巴,小胡蘿卜一戳就是鼻子。身體就更方便了,衣櫃裏現成的紅圍巾絨線帽還有手套,統統往上套就是了。


    一通操作猛如虎,喜氣洋洋的小雪人就大功告成了,耿寧舒退後兩步仔細欣賞自己的大作,滿意地拍掉手上的雪,頭一次堆就這麽完美,不愧是我!


    白果看了也直鼓掌,“這個雪娃娃好可愛。”


    耿寧舒有些得意地叉了腰,古代不堆這種雪人,正想說可以教她,轉過身一看,她那邊一隻威武的雪獅子領著一溜兒小兔子小鬆鼠小貓咪小狗狗栩栩如生地站著。


    ……冒犯了。


    兩人就這麽在院子裏撒歡到了大中午,小臉紅撲撲的像兩隻初熟的小蘋果,核桃說什麽也不讓她們繼續玩了,一人一碗熱騰騰的薑茶灌下去。


    為了防止她們趁自己不在偷玩,她還特意派了白果去取點心,有紀律委員盯著,耿寧舒隻好偃旗息鼓。


    白果一個人出去,兩個人迴來,後頭跟著個提鍋子的小太監。


    耿寧舒聞著空氣裏淡淡的羊肉味兒就覺得哪裏不對勁,打開蓋子一看,懵了。


    竟然是清湯的!


    小太監還特地給主廚邀功,“袁大廚用獨門秘方燉了一個清早,羊肉不膻,湯底清潤微微甜,最適合冬日進補了。”


    耿寧舒都快哭了,她盼了一天的香香辣辣羊蠍子鍋,結果就這?


    她找來核桃問過才知道,宮裏現在還沒開始用辣椒做菜呢,更別說什麽麻辣鍋底。


    可美食是她的光,怎麽能將就,她決定自救,“走,帶我去膳房。”


    膳房掌勺的袁有餘剛忙完一陣在屋裏翹著二郎腿休息,聽說耿寧舒過來了,咧嘴笑笑,“這小格格還真客氣,打賞還親自來。”


    小太監低著頭不敢看他,支支吾吾的,“不、不是賞賜,她是來找灶台調湯料的。”


    袁有餘猛地坐起來,“怎麽迴事?那鍋羊肉有問題?”


    小太監的頭埋得更低了,“說是昨兒夜裏看了本古籍,上頭寫了樣新式的羊脊骨做法,想試試。”


    “嗬,”袁有餘臉上的橫肉一抖,“做羊還能有人比得過老子這家傳秘方?”


    他起身跟陣風似的走了出去,他倒要看看,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格格能做出個什麽東西來。


    耿寧舒讓人準備了一鍋清水,搜羅起膳房裏所有的香料指揮白果往裏頭丟。


    她上輩子沒做過羊蠍子,但她吃過呀,各樣扔一點看顏色差不多像了再嚐嚐味道,跟神農嚐百草似的認真。


    袁有餘憋著一股氣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梗著脖子看。


    豆瓣醬、腐乳、醬油,哼,濃油赤醬的,還嚐得出羊肉原本的清甜味兒麽。


    等到她把幹辣椒、八角、茴香等等幹料一股腦兒全往下倒,他看不下去了,得,一鍋大亂燉,真是浪費了他采買的好骨頭。


    不過耿寧舒好歹是個格格,袁有餘也不能說她什麽,搖著頭迴去繼續躺了,沒什麽看頭,讓她自個兒玩去吧。這麽沒品味的主兒,以後再點什麽菜色直接打發給底下的小崽子練手。


    他眯著眼一會兒就睡過去了,很快做起了夢,夢裏有一股奇異的香氣直鑽鼻子,是他學廚三十來年都沒聞過的味道。


    難不成是他過世的祖宗尋著什麽秘方托夢給自己?他趕忙皺著鼻尖湊近些,聞著聞著身下忽然一空,“噗通”摔下了榻。


    “哎喲。”袁有餘猛地清醒過來,捂著屁股叫喚兩聲忽然停住了,那香味還在,不是夢裏的!


    他連鞋都沒穿,一路循著味兒過去,灶間裏已經沒了耿寧舒的身影,擠滿了小崽子圍在耿寧舒剛才胡鬧過的那鍋大亂燉旁邊,濃烈的香氣竟然是從那飄出來的!


    袁有餘一把推開人群,隻見鍋湯色澤紅顏誘人,雖然隻剩下一層薄薄的底,卻鮮香辣氣撲麵,一聞到就讓他不自覺口水直湧。


    他拿起大勺舀了一勺湯,也顧不得燙直接放進嘴裏,麻味辣味混合著各種香料的氣味瞬間引爆舌尖,在他腦子裏炸出五顏六色的煙花。


    天底下竟有如此霸道的美味!


    袁有餘好一會兒才迴過神來,趕緊找出羊蠍子剩下的邊角料放進去,光是湯滋味就這麽足,融入肉裏他都想不出那該有多好吃。


    一整個下午膳房那邊都是香氣衝天,底下人活都不好好幹了,對著那點湯探頭探腦,可惜袁有餘一直坐在鍋邊守著,他們找不到機會下手,隻能默默咽口水。


    耿寧舒這邊也沒好到哪裏去,她把辣湯端迴來倒進羊蠍子鍋裏重新小火慢燉,再放了水靈的蘿卜,一時間湯汁羊骨的香味交織在一起翻滾,盈滿整間屋子。


    入味還得花些時間,她被這香味鬧得有點坐不住了,“我們去外麵轉轉吧。”


    肚子裏饞蟲翻滾的白果立馬叫好,“小花園的梅花開著,正好可以雪中賞梅。”


    定力強大的核桃則表示要留下看火,對兩人再三叮囑,“外頭可不比院裏,不能玩雪。”她倆連聲答應逃也似的出了門。


    四爺白天上班不在家,天氣又冷,其他人都沒心思出門晃悠,小花園就被耿寧舒承包了。


    這個時節的梅花開得傲人,清冷的雪氣中浮動著幽香,她聞著舒服便伸手折了幾枝花苞多的,打算拿迴去插瓶。


    兩人一路走到了花園最偏僻的西北角,耿寧舒目光隨意一掃,發現不遠處的角落裏蹲著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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