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果的若,翎羽之翎…”祁墨河小聲地道。


    他本來隻打算來看看,但看見又忍不住靠近,靠近又忍不住上前搭話。


    “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小女亦是如此。但公子若不知道我的話,應該不是本地人吧?”楊若翎盡量說地輕描淡寫。


    “我知道你。”祁墨河道,“你也應該知道我才對。”


    “……”楊若翎嚇得愣了下,“此話何解?”


    “你不是通透師麽,可你看不見我的過去未來,因此不就可以推斷出我的身份不尋常了麽?”他仔細地盯著她的眼睛,似乎想讀出什麽可能性。


    附近已經沒人圍在攤位前了,來往的人要麽忙著放燈,要麽忙著在街上占位等著看煙火。


    “……”楊若翎沉默了一會兒,她當然知道他是誰。


    “看來是位大人物啊…”她小聲地道。


    借著墨硯上的墨水,她抬手悄悄施法,宛若兩百多年前的白鹿一般,這次她可以看到了,墨水中倒映著祁墨河的神印,還有他使用調水令時颯爽的身影…


    真令人懷念。


    “在看到這盞河燈之時我已經有所懷疑了,但沒想到竟然是管理河流湖泊的河神大人。今日光臨小攤有何指教呢?”隔了這麽多年,她終於再次喊出了這個稱唿。


    讓祁墨河也不禁心頭一震。


    “嗯,是我。”他認真地迴應了一句,而後目光變得柔和起來,他輕輕歎了口氣,“還是繼續幫我寫願望吧…”


    “若翎,過去的一切我從未怪過你,你做出任何選擇我都是尊重的。沒在你還記得的時候向你表明一切,我很難過。讓你的人生有遺憾,也是我的疏忽…”他沉沉地吸一口氣。


    “可我還是希望你能保重,為自己而活,別太累了。祝好——祁墨河”


    楊若翎安靜地寫著,中途字太多她還換了一張紙。


    祁墨河安靜地看著她那熟悉的字,讓他有一種她仍在水靈殿的書房裏練字的錯覺。


    恍惚間楊若翎已經把紙條別好在河燈上,“河燈是指引之物,那位叫若翎的姑娘想必是能聽見的。何況您可是河神大人,這方麵您比我可了解的更多。”她開口想要緩解一下沉默的氣氛。


    “嗯,她已經聽見了。”祁墨河接過河燈收入自己的袖子裏,再看了眼她,然後點頭告別。


    再次看他離開的背影,他並沒有去河邊放燈,隻是就這麽離開了。


    河上閃耀著的火光,直至遠處變成零星的光點。


    楊若翎看著這些光點,視線開始朦朧起來。光點最終匯合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她知道自己是流淚了,心痛得不能唿吸…


    “若翎大人,我想買一盞剛才那位公子那種樣式的河燈!”有一個青年急匆匆地跑到攤位前,顯然是看見祁墨河手中的河燈才尋過來的。


    楊若翎低著頭,一言不發。


    “怎麽了?那盞是特別製作出來的嗎?”青年見楊若翎不理他,便有點著急。


    穩定好自己的情緒,楊若翎抬頭看了那個青年一眼。


    他麵露難色,額頭上可以看見細細的汗水,應該是跑著過來的。


    青年看她直勾勾的眼神不禁往後退了半步,他還是有點害怕的。


    “很抱歉,河燈是那位公子自己帶過來的,不是在店裏買的。”


    那青年咬了咬牙,顯然是不相信,“哪有自己帶河燈到賣燈的攤位上搗騰的說法?不想賣便直說!身為守護人,還編…”


    後麵的話楊若翎都沒有聽進去,這些話她聽多了也會背了。


    知道他肯定遇到了困難,她也正迅速地在他身上尋找著答案。


    “小兄弟大可不必如此咄咄逼人,你如果想要這種樣式的河燈,可以找我要。”祁墨河不知道什麽時候由折了迴來,在事情鬧大之前打斷了那人的話。


    楊若翎皺了下眉,沒說話。


    青年看著他手上的河燈,有點沒緩過神來,心虛地道:“這燈真是公子你自己帶來的?”


    “確實如此。”


    “……”青年看了眼楊若翎,又看了眼祁墨河,實在是不好意思再說什麽,“若…若翎大人,抱歉…我也是著急才會這麽說話的。”


    楊若翎看著他,看到了他臥病在床的母親,看到他買不到河燈的迷茫和無助,知道他想借助河燈許願的急切心情。


    “與其求助不知存在與否的神明,不如多陪伴在家人的身邊,切忌浪費時間。”她無奈地道,她已經看到了許多不好的結局。


    青年詫異地瞪著她,驚訝的同時卻也很生氣,“你!你這是在詛咒我娘親嗎?!什麽破守護人!你簡直…”


    這喊叫聲引來了少數人的注意。


    祁墨河馬上抬手按了下他的肩膀,“冷靜下來。”


    青年抹了把眼淚,抽泣著。


    楊若翎也不好受,她明白他的痛苦,自己當初也體會過這樣的事情,“生老病死,你我都會,何來詛咒之言。”


    “若翎。”祁墨河喚了一聲。


    她訝然抬頭看著他,他的確是在叫自己,而不是那個已經離去的姚若翎。


    祁墨河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說了。


    他把方才那盞河燈上的字條取了下來,隨後把河燈放在小年輕的手裏,“小兄弟,這河燈就送你了。燈遊佳節,陪伴親人自是重要。”


    那人一把奪過河燈,吸著鼻子迅速跑開。


    楊若翎歎了口氣,她竟然覺得祁墨河活得似乎比自己更接近生活。


    “河神大人是要插手此事嗎?”


    “非也,我不會輕易插手凡間雜事。況且生老病死方麵,神仙也無能無力。”


    “對於方才我所說的不知神明存在與否的話,實在是失禮了。”她屈身道歉。


    “你很難過?”


    “嗯?”


    “你的眼睛很紅。”


    “我…”她緊張地頓了下,她都忘記自己剛才流淚了,“我剛才看到了一些畫麵,情不自禁…”


    “嗯,通透師也不容易。人神更是直接接觸世俗的角色,遇到的事情恐怕比仙神複雜細膩且繁瑣得多。”祁墨河單純地以為她是看見剛才那位青年的事情才掉的眼淚。


    “是我自己眼界不夠開拓,才會有這種感情罷了。”她苦笑著自嘲道。


    “你怎麽確定,仙神們就沒有呢?”


    楊若翎實在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麽,隻是覺得再這麽下去,一切都要暴露得一覽無遺。


    “河神大人所言甚是,您看,這不正能體現出我所見的狹隘之處麽?”


    祁墨河不是來跟她爭辯的,他沉下氣,“早聞東境燈遊節夜晚煙火別致,有興趣一同去欣賞一番麽?”


    “這煙火我已經看過十幾年了,今日也比較疲憊,還是不去了。但河神大人若是有這興致,不妨去琴絲客棧坐坐,提起我的名字定能拿個好位置。”她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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