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的生意越做越好,楊若翎的名聲卻越來越爛。


    興許是與哥哥有了對比,她的存在都被人詬病為花瓶。


    這還是從她在河神廟的寫的記錄被人翻出來後開始的。


    本來她每次記錄完後都會把記錄冊縮在廟的箱子裏,可有一日私塾發生火災,她知道後丟下本子就往私塾跑去。


    現在不是上課的時間,自然沒有老師在場。


    孩子們都縮在教室裏不敢出去,附近雖然很多人救火,可卻沒人敢進到裏麵去。


    裏麵的孩子都是無親無故的人,外麵的人自然就不會對他們有多上心。


    看著情況不妙,楊若翎從後牆裏翻身進去。


    “嗚嗚嗚…”


    剛進去就聽到屋內的孩子們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她內心一緊。


    估摸著附近沒人,她偷偷用起上輩子學來的本領,在孩子們被困的房間張了個結界。


    濃煙與烈焰都被隔絕在外,屋內的孩子都沒反應過來。


    等救火的人終於進到裏麵來時,也意外的發現困著人的房間竟然沒怎麽損壞。除了小孩都嚇得嚎啕大哭外,他們也沒怎麽受傷。


    楊季雨在知道私塾著火的事情後馬上就到私塾查看情況,其他人看他也直誇他對事情負責上心。


    但沒人知道楊若翎來過,他們隻知道這個守護人的徒弟擅自離守,在河神廟做記錄的途中就跑到外麵玩兒去了。


    有的人趁機上去翻了下她的記錄冊,才發現上麵記的要麽是琴絲客棧的菜名,要麽是在默寫詩詞古句。


    根本就沒有一條是記錄他們的訴求。


    之前來河神廟祈福要兒媳生個兒子的老婦人,也大聲抱怨著生下的是個女兒,這守護人的徒弟根本就不靠譜。


    那些人把這件事散播出去,楊若翎不學無術的臭名更為嚴峻。


    蒼岩也沒法為自己的徒弟辯解什麽,她一把年紀了,加上今年身體每況愈下,甚至也很少出門。


    麵對這些罵名楊若翎根本沒放在心上。


    倒不如說這樣子她就不用再到那個假河神廟處裝模作樣了。


    所有人都隻是暗地裏罵罵,也沒人敢當麵指責她。


    直到守護人蒼岩去世。


    蒼岩臨終前把她叫到床頭,看她也是無奈,“你這孩子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


    楊若翎握著她的手,隻有此刻她才敢直視自己師傅的眼睛。


    “我知道你與人接觸從來不看他們的眼睛…也知道你一直有自己的想法…”蒼岩慢慢地講著,時不時還需要停下喘息一番。


    “我不能強求你接任這守護人的職責…可你有時候也可以睜開眼睛看看身邊的人了…”


    “……”楊若翎眼裏閃著淚光,自己是有多讓師傅失望呢。


    蒼岩從懷裏摸出那個代代相傳的水玲瓏,盡管已經兩百多年,裏麵的珠子依舊透亮。


    “這珠子於我是施展法術的媒介,但對於你而言,或許可以成為遮蓋雙眼的護具吧…”她把珠子塞到楊若翎手中,而後又緊緊地攥住她的手。


    楊若翎明白她的意思。


    其實蒼岩什麽都明白,自己的徒弟可以不通過水玲瓏等法具就能頃刻識人。她平日這大大咧咧的形象,不過都是塑造出來掩蓋本領的手段。


    “徒兒明白…”楊若翎眼裏閃著淚光,沉聲道。


    …


    送走蒼岩後,東境守護人的身份便順到她身上了。


    東境城不少人都接受不了這種變故,這楊家千金根本就沒有守護人的樣子。交管到她手上,一切可都要完了。


    楊若翎也不愛笑了,平日雖然還是會到客棧探望自家哥哥,但怕會帶來不好的影響,每次她很快就離開。


    她甚至也不迴家住,而是搬到了蒼府,順道照顧小白。


    果然一切都像自己年前看到的景象一般,冷清的庭院,不願意進食的白馬…


    小白時不時抬頭望著那扇大門,等著自己那再也不會迴來的主人。


    “小白,別這幅模樣了…”她不忍地道,“快則五十年,慢也不過五百年,很快會輪迴的。”


    小白好像聽懂了似的,竟然破天荒地把臉往她手上湊。


    她苦笑著撫摸著它的絨毛,眼睛熱熱的。


    眼看著燈遊節又要到來,她卻是一點兒也不期待。


    站在熟悉的河邊,楊若翎閉眼聽著河水流淌而過的聲音。


    即便過去兩百年,東境燈遊節的傳統還是沒有改變。


    若是非要提的話,便是她不再打算像前幾輩的通透師一樣在今日擺攤,幫別人解決小問題來賺點小錢吧。


    往年的燈遊節她都隻是在客棧樓頂靜靜地看煙火,可今年不一樣。


    沒有了蒼岩,她便是東境唯一的守護人,雖然她名聲已經臭了,平日沒人找她辦事。可她畢竟還是楊家的千金,聲望是有的。


    “若翎大人。”一把蒼老的聲音響起。


    楊若翎也是花了一段時間才適應這個稱唿,“何事?”


    她還挺意外的,竟然有人會上來搭話。


    “老夫姓張。三天後便是燈遊佳節,老夫張府上代代都在這天售賣河燈,可近日天氣驟冷,雨水頗多…我的腿實在疼的厲害,怕且無法到河邊站這麽長時間了…”老張猶豫地道。


    “您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幫您售賣河燈嗎?”


    老張以為她不願意,他又歎了口氣,“老夫兒子去得早,也在無子嗣,除了找您我也別無辦法了。”


    他頓了下後又補充道:“其實賣河燈並不能賺幾個錢,可我們家的河燈做得最漂亮,能飄得最能遠。許多人都希望能在我們那兒買,加上如果能從守護人手中接過河燈,想必也是更有福氣,這也算圓一下人們的心願吧。”


    河燈本是指引之物,要變出來很容易。


    楊若翎甩甩頭把這句話置之腦後,她接過老人手中的一盞河燈,接過的瞬間腰間的玉玲瓏閃過微光。


    她知道了這便是這老人的最後一年,是人們看到這種河燈的最後一次。


    “確實做的漂亮,很獨特。”她也見過更為獨特的,“與以前一般漂亮。”


    後半句話極其小聲,老張的耳朵也不太靈敏,便也沒聽見她說了什麽。


    “嗯?”


    “我可以答應您,但有一個要求。”楊若翎道。


    “難道是要收報酬麽?”老張擔心地問著。


    “您要收一個徒弟,把這門手藝教給他。”


    “可曆代這手藝隻傳自家,從未…”老張急著提出顧慮,可他又看見楊若翎略帶惋惜的眼神。


    不知為何心生一種使命感,“老夫知道了,會這麽辦的。”


    楊若翎輕鬆一笑,此時她看見了手中的河燈在無數夜晚裏閃爍著溫柔卻持久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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