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遊節,顧名思義就是放燈賞燈的節日。在東境城,這是人們第一重視的節日,甚至勝於春節。


    在外遊曆的遊子就算春節不迴家,燈遊節也必定會迴去。但每每都是不需要帶禮物的,反倒是從家中帶走更多的東西。


    畢竟在這商品琳琅滿目的東境,還有什麽是缺的呢。


    小商販們當然不能錯過這難得的佳節,在正日的前後兩天間,都是賺上一筆的好時機。


    為了不用排過長的入關隊伍,祁墨河提前三天便和姚若翎到東境城了。


    這次姚若翎可以放心去四周逛了,上次來的匆忙,也沒時間好好試試想吃想玩的東西。


    但商家們似乎都在忙於布置,反倒沒什麽商販是已經開張的。


    跑了幾家攤位,商家都隻是隨便招唿了兩句,連介紹一下菜單的時間都沒有。姚若翎隻好隨意指了兩件煎餅,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拿著油紙小跑迴祁墨河跟前,他抬頭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試試看,味道不敢打包票,但聞著挺香的。”姚若翎把油紙遞到他眼前,阻擋他的視線。


    “嗯,好。”祁墨河接過她手裏的煎餅,微笑著道。


    打開包裝後撲鼻而來的肉香味讓她提起精神,咬了一口後就被熱騰的肉汁燙到了舌頭,而且還非常的辣!


    “嘶—”她艱難地把肉餅咽下去,喉嚨像被火燒了一樣,“怎麽這麽辣?!”


    “哎呀小姑娘!這東西可不是用來吃的呀!”方才賣餅的商販聽到她的慘叫後朝她喊了一句,還不禁發出了嘲笑聲。


    “啊?”姚若翎懷疑自己的耳朵有沒有聽錯,“那四做什麽的?”


    她被辣得說話都講不清晰。


    “你肯定不是本地人吧?”商販一邊炸著餅,一邊道,“這種餅是辣椒揉著肉沫做成的,我們當地人叫它穢餅,是祭祀用的。我們買迴去都不吃的!”


    “祭祀…”姚若翎眼角抽搐著,怪不得剛才問老板的時候他都沒給介紹哪樣好吃,原來根本就不是吃的。


    祁墨河看她也是忍俊不禁。


    “這種食物的來源,就要牽涉到燈遊節的來曆了。”他看著這穢餅,就好像是在讀一本曆史典籍。


    “我隻覺得做出來的食物不能吃很浪費。”姚若翎拿著那塊被咬了一口的餅,略顯沮喪。


    祁墨河笑著拿過她手裏的餅,絲毫不介意地咬了一口。


    “哎?不辣嗎?”姚若翎詫異地看著他。


    “燈遊節本是人們通過放花燈與天燈來紀念逝去之人的節日,那日人們也會準備很多豐盛的餐食來接待神明以及歸來的先祖們。


    “但是同樣那些熱鬧輝煌的燈飾,也會吸引邪祟妖魔。人們便製作出這種穢餅混在餐食之中,以此作為辟邪之用。”


    祁墨河一邊牽著她的手往前走,一邊與她解釋著這種食物的起源。


    “如果是辟邪用的,神明吃下去不會有影響麽?”姚若翎看著他,他臉色一點起伏都沒有。


    反正她隻咬了一口嘴巴便被辣紅了。


    “嗬嗬…”祁墨河輕笑了幾聲,“當年秦邪捉弄我的時候,已經把這餅給我嚐過了。以前還與凡間接觸頗多的時候,神明們也會一並把這穢餅食下,自然也不忌諱其中的含義了。”


    隨便一個餅背後就有這樣的故事,姚若翎看著四周的商販,她可真是什麽都不敢再去買了。


    繼續走著,祁墨河給她買了另外可以吃的東西,而後仍在給她講故事。


    隨著時間推移,燈遊節的含義已經出現了變化,早年在戰亂時期,人們指望明燈能牽引遊人歸家,現在明燈卻更多被人們用來寄托願望,節日本身則寓意團圓。


    有時候看著時代變遷,傳統的含義在曆史中扭曲,他們雖也覺得唏噓,但更多的是祝福。


    姚若翎認真地聽他講著,而後吃了一口祁墨河給她買的東西。


    外熱內冷,外酥脆內香甜軟糯,非常美味,方才被穢餅灼燒的舌尖都被治愈了似的。


    “這是什麽?好好吃!”她眼睛都發亮了。


    “吃出它是什麽餡料了嗎?”看她如此中意,祁墨河也是滿意。


    “桂花!”


    果真是很喜歡桂花啊,祁墨河想著,“嗯,這是東境特色的桂花餅。裏麵包裹的是冰涼的桂花醬,口感豐富非常有特色。”


    “哦?河玉河珠說過河神大人對吃的方麵沒什麽研究,看來也不是如此嘛…”姚若翎調侃道。


    “隻是知道的多而已,吃什麽對我來說都沒所謂。”


    走著走著,兩人就來到了一塊熟悉的牌匾之下。


    ‘琴絲客棧’四個大字明晃晃地掛在瓦上。


    這客棧之前還隻是一間沒什麽人的小門店,現在規模卻擴大了不少。直接蓋多了兩層,如今門庭若市,裏麵客人聊天喝酒的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客官,住店還是吃飯呀。若是住店可要抓緊時間了,燈遊節期間可是一房難求啊!”店門口的招待笑著對他們道。


    “你們生意變得那麽好了?”姚若翎驚訝地看著他。


    “哎呦,看來姑娘你還知道我們客棧的前身呐!哈哈哈哈哈,我們剛開業的時候遇見貴客了,那位富公子直接出資讓我們客棧煥然一新,現在琴絲客棧可謂是在東境城內小有名氣囉!”店小二笑得合不攏嘴。


    “一間客房,要最高的房間。”祁墨河對他道。


    “啊…”店小二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客人,這最頂層已經被我方才口中那位富公子包下了,他說過燈遊節房間一定得給他留著的。”


    “……”祁墨河頓了一下,富公子不會就是先前他們救下的那個人吧。


    “沒關係的,哪層還有空房間,給我們便是。”姚若翎解圍道。


    本來想著直接換一家店,但姚若翎已經跟著小二進去了。


    抬眼望去,頂層的房間明明有許多間,但都被包下了不許外人入住。


    “客官你們來的還算早,就給你們最好的房間吧,到看煙火的時候也更方便哦!”店小二指著三層最靠內的那間房道。


    “一間?”祁墨河愣住了。


    姚若翎方才也忘說要多少間房了,“不不不!請給我們開兩間房。”


    店小二啊了一聲,但也不好多問,收錢辦事而已,開多間房還能賺多點呢。


    算是鬆了口氣,姚若翎笑著朝祁墨河擺擺手,“我先進屋放行李,待會兒可要好好陪我逛逛哦!”


    留著原地的人卻還沒緩過神來,想著自己剛才是不是多嘴了。


    這次房間可比之前寬敞了不少,各種設施齊全,姚若翎走馬觀花地看著裏麵的家私陳設,看來真的花了大價錢。


    樓上窸窸窣窣地傳來腳步聲,姚若翎還沒住過這種樓上有人的房子,還有點不習慣。


    剛才提到的包下整層樓的客人,是也到店了吧?


    疑惑地推門朝外望去,正好看到一個被幾個人擁簇著上樓的男人,那人也正好朝她那看了一眼。


    他刹時瞪大眼睛,擺了下手示意身邊的人停下,“你們先上去。”


    “可…”


    “上去。”他冷聲嗬了句。


    “遵命。”


    他眯著眼睛往姚若翎那兒走去,想著會不會是自己眼花了。


    他走近後姚若翎才發現,這個人很臉熟,而且他正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


    “歐少爺!您要的桂花餅兒小的給買到了!”一個圓乎乎的身影衝上樓來,恰好也看到了這一幕。


    這個圓乎乎的身影竟然也是熟麵孔。


    “啊?”圓乎乎的中年男子怪叫了一聲。


    真想關門裝作什麽也沒看到,姚若翎抓著門框,他們兩人不會認識吧?


    “恩人?”男人疑惑地朝姚若翎道。


    “……”很想迴答他,但姚若翎已經想不起來他叫什麽名字了。


    外頭的嘈雜聲引起祁墨河的注意,他也推門往外看去。


    這下場麵就更為混亂起來。


    “歐少爺你認識這丫頭片子啊?!”中年男人震驚地看著他們。


    “連你也…”那位歐公子看到推門出來的祁墨河,眼中閃過驚喜。


    “歐兄。”祁墨河抬手道。


    姚若翎反映過來,這人叫歐泯峰!那個皇權貴族!


    “你是那個皇…歐公子。”她道。


    被忽視的中年男子有點不爽起來,在場的人裏他也隻敢懟姚若翎,“喲,小姑娘。那天不是還挺清高嗎?怎麽的,不僅僅在京城做生意,還趁著節日想到東境來賺上一筆了?”


    “胡高你在亂說什麽東西?!”歐泯峰開口罵道。


    胡高慌亂地擺了下手,又急於邀功似地開口解釋著:“我我我…我可沒胡說,這小丫頭片子我在京城春樓旁見過,那天帶她來買藥的嫖客可不長這樣!您千萬別被她騙了呀!”


    說著他還指了指臉色已經黑得不像話的祁墨河。


    “你!”姚若翎氣得快吐血,“滿嘴汙言穢語!跟你們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時間!”


    說完她直接略過歐泯峰跟胡高,扯了下一旁的祁墨河,“我們別理他們,走吧!”


    本著不想與他們打交道的想法,祁墨河也沒說話,隻是乖乖地被姚若翎牽著下了樓。


    歐泯峰和胡高呆在原地。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東西?!”歐泯峰咬牙切齒地道,好不容易見到那天救下自己性命的兩個人,這下還直接被誤會了,想到這他臉上的表情還有點委屈。


    “我真的沒胡說!歐少爺,您聽我說說那天的事情便清楚了!”胡高緊張地往後退了半步,“我還知道這丫頭叫什麽呢,如果您有意,我幫你疏通下門路如何?”


    “放肆!”歐泯峰冷聲斥責道,“你要對今日說的話負責,若是有半句謊言,我定把你的牙一顆顆打斷下來!”


    “小…小小的不敢!”胡高嚇得跪在了地上。


    樓上的騷動引來了部分人的注意,看著人多口雜,歐泯峰隻好讓他起來,迴到房間後再詳談。


    姚若翎氣唿唿地牽著祁墨河往外走,怎麽就這麽巧又碰上了呢?!那兩個人又為什麽會互相認識?!


    她那日竟然被誤會跟寒清言是那種關係,想著就來氣。


    看她每一步都似乎想把剛才那個人踩在腳下,祁墨河竟然輕笑出聲。


    “你還笑我?!”姚若翎不可思議地停下了腳步,委屈巴巴地看著他。


    “夫人如此生氣的模樣我還是第一次見,真是可愛。”祁墨河親切地捏了下她的臉蛋。


    “我…”她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那個胡高根本就是在血口噴人!那天我跟寒清言去找藥神大人的時候…”


    “不用解釋了,我當然知道,那人是個大壞蛋。”祁墨河臉上依舊掛著笑容,若剛才姚若翎不拉走自己,他準不保會做出什麽。


    “不行!”她生氣地道,“必須要聽我說完!”


    “好好好,咱們不氣,慢慢說。”


    姚若翎聲情並茂地訴說著那天的事情,恰到之時還手舞足蹈起來,看樣子是真的非常委屈生氣。


    “本想著他不尊重女孩子們已經夠可恨了,但有藥神大人在我還比較放心。可他怎麽可以還如此不知廉恥呢?!”


    祁墨河點著頭,還給她遞上一串糖丸子。


    “謝謝。”姚若翎還知道道謝,而後又咬了一口接著生氣。


    說了好一段時間之後,她才冷靜下來深唿吸著。


    “不生氣了?”祁墨河看她就像看小孩子一樣。


    “嗯,抱歉,讓你聽我抱怨了這麽久…”冷靜下來她開始不好意思了,她真的沒在祁墨河麵前這樣發過脾氣。


    “哈哈哈,若是你願意把所有事情都這樣對我講講,我也是很樂意聽的。”祁墨河擦掉她嘴邊沾上的糖霜。


    客棧頂樓的房間內,有三個人。


    歐泯峰坐在椅子上,他身後的隨從炎潼站著給他倒著茶和扇扇子,胡高則跪在兩人跟前,同樣在說著那天發生的事情。


    這件事在他口中與姚若翎口中就是兩個版本。


    他還添油加醋地說著姚若翎那天如何對自己冷淡,還說她就是看中那些有錢樣貌好看的公子哥下手,普通客人都不放在眼內。


    “你真的確定那位若翎姑娘是春樓的人?”歐泯峰漠然地問。


    “千真萬確呀歐少爺!小人親耳聽到那天跟她一起的人,說是來買藥的!”胡高急切地道。


    本來歐泯峰帶上這個胡高一起來東境,就是個意外。他平日喜歡溜出宮殿玩耍,有人跟他介紹這個胡高什麽事情都有點兒門路,在玩樂上頗有見識,而且去過無數的地方,他才會花錢把他雇上的。


    通過幾日的相處下來,他發現這個胡高就是一個貪財喜色的小人,隻懂吃喝玩樂,除去有錢這一點,還真的沒什麽優點了。


    但若他說的話是真的,哪怕隻有一部分是真的,他都為此訝然。


    難道之前那兩人騙自己說他們是夫婦麽,實際上那位若翎姑娘隻是被花錢買來當樂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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