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虛準備得非常細致,略施粉黛的眉目,描摹著他對戲曲的熱誠。朱砂唇,白雪膚,華衣披身,流蘇點綴。雖為男子身,一旦穿上那戲服,便如同從書中走出來的天女一般芙蓉如麵,我見猶憐。


    姚若翎看到他走出來的時候,眼睛都看直了,“很美!各城的優伶都媲美不上!”


    此刻她竟然說不出其他誇讚的話。


    “你有聽過其他戲麽就說別人比不過我…”渡虛捂嘴一笑,神態與語氣都變了,舉手投足間都與一個女子無異。


    有些心虛地輕咳一聲,姚若翎閉著眼道:“雖然沒有聽過,但我有這個感覺。”


    “兩位還請上座。”渡虛伸手請他們兩個就坐,自己慢步走上了許久沒登的戲台子。


    他站在台上,抬頭看著破敗的綢緞,眼中透露著些許悲涼。


    “幫他一下。”姚若翎用手肘輕輕撞了下身邊的寒清言。


    寒清言皺眉看了她一眼,“我看不見,愛莫能助。”


    “哦。”姚若翎失望地收迴自己的手,隻有自己能看見這個場景,也實在是太可惜了。


    渡虛很快就從悲切的情緒中迴過神來,曾經待過的戲班子有言,登上這戲台便是戲中人,而不是自身。


    “今日一演,踏搖娘。”


    渡虛抬袖半遮麵,眼眸慢抬,淚光微閃,蘇妻含恨稱冤的形象油然而生。


    開腔,曲調悲切入耳,蘇妻拂袖訴苦,泫然欲泣。


    畫風一轉,渡虛背手踱步,顰眉開聲,欺淩妻子的惡劣丈夫又躍然而起。


    雖都由同一人演繹,姚若翎卻每每能分清。看得她揪心地同情蘇妻,又對蘇某的惡習痛心疾首,恨不得提刀斬之為快。


    寒清言雖然看不見,但他通過這起伏悠揚的歌聲,都能聲臨其境。即便沒有姚若翎的感觸這麽深刻,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曲子唱的確實很好。


    不遠處的兩人,也聽到了這首曲子。


    “看來清言說的這裏有雪妖一事並不假,怎麽樣墨河,要和我一同去斬妖除魔嗎?就像我們以前修行時一樣。”


    單淑玉把祁墨河從幻境中解救出來後,心情都變得愉悅起來。


    祁墨河也沒想到她會到這裏來,但他也沒有拒絕,“若這雪妖真的是傷害凡人的妖物,必斬之。”


    看著他隻有一個人在這裏,身邊沒有那個礙眼的小丫頭,單淑玉就差把開心兩個字寫在臉上了,“雖然不知道能困住你的幻境究竟是什麽,但如果我好奇問下去的話你也斷定不會告訴我。”


    “別說這些了,趁這歌聲未停,快點尋過去吧。”祁墨河依舊不想聽她的無用之話,當務之急,是解決這次事件,然後找迴姚若翎。


    姚若翎完全看進去了,雖然沒有伴奏的樂班子,但僅僅憑借渡虛一人就可以演繹多角,牽動著她的所有心神。


    以至於祁墨河和單淑玉都到了,她也沒有發現。


    “原來在這裏看…”單淑玉一進門就看到姚若翎,她是那麽的刺眼。


    “噓…”寒清言老早就注意到他們兩個了,他悄悄起身在門口迎接他們兩個,而且恰時打斷了單淑玉的話。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看不見的戲台,“認真看戲。”


    祁墨河沉默地看著姚若翎,她非常地入戲,兩耳不聞窗外事,揪著袖子身子前傾,恨不得也跳上這戲台表演一番似的。


    跟剛才站在懸崖邊的少女一比,他竟然忍不住輕笑出聲,懸著的心也算放下了一點。


    單淑玉瞪了他一眼,但他並無反應


    他隻是進到院子裏,隨手扶起一張椅子,坐在了上麵,也聽起這戲曲來。


    一曲完畢,台下除了單淑玉外的三人都拍起手掌,姚若翎更是遲遲不願意停下,“太妙了!唱的好!”


    渡虛屈身鞠了一躬,走下台去。


    他迴頭看了一眼那個破舊的戲台,仿佛看到了曾經在台上排練的同門們的身影,師傅嚴厲的目光仍然刻骨銘心。


    再迴頭看了下寥寥無幾的客人,曾經的門庭若市座無虛席,如今也曆曆在目。


    一切都過去了,他也該放下了。


    “河神大人,冰神大人。”他開口把自己從迴憶中扯了迴來。


    姚若翎這時才意識到迴頭,原來後麵還坐著兩個人,“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單淑玉用嫌棄的目光白了她一眼,“你就是那個用歌聲吸引人的雪妖對吧,今日一聽,果然不錯,有這個本事。”


    “冰神大人謬讚。”渡虛尊敬的抬手道謝。


    “但做這種事情必須得付出代價,你害過多少人,便要有償還多少倍痛苦的覺悟!”說完單淑玉抬手就想把他斬掉。


    “且慢!”寒清言和姚若翎同時抬手製止。


    “他不是害人的雪妖。”姚若翎緊張地攔在了渡虛的身前,“兩位神明大人不妨先聽我解釋解釋!”


    很少見姚若翎這麽緊張,祁墨河倒是有點意外。但他也知道這個所謂的雪妖並不是害人的邪祟,不然姚若翎定不能毫發無傷地站在自己眼前。


    姚若翎認真地向他們解釋著,渡虛始終沒有開口,隻是背著手站在原地。對於他而言,能在有觀眾的場子上唱完最後一曲,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在聽到一半的時候,單淑玉就已經無聲地收迴自己想施法的手了,沒想到一個靈魂能有這種覺悟,她作為一個冰雪地的神明實在是佩服。


    “我的心也不是像冰一樣寒冷無情的,這最後一朵花我自然不會摘取。”單淑玉淡淡地道,“我也了解你的苦衷了,為了能讓這寒冰之花繼續繁殖留世,我會讓這盡寒山的風暴更為猛烈,讓采藥人止步於山下。”


    “冰神大人…”寒清言有點震驚地看著她,“這樣你的頭痛症就…”


    “為自身利益得失考慮之前,要先知道自己是個神,神是為了什麽而存在的。這是我曾經的師兄告訴我的,對吧河神大人。”單淑玉打斷寒清言的話,還悠悠地看了一眼祁墨河。


    祁墨河沒有說什麽,隻是點了下頭。


    “別擔心呀,我不是說過會替你去藥神那兒尋花嘛…”姚若翎扯了下寒清言的袖子,在他耳旁小聲地道。


    祁墨河用凜冽的目光掃了他們一眼,姚若翎立馬識趣地放開了自己的手。


    “不愧是若翎姑娘的朋友,看來冰神大人也非貪婪之輩。”渡虛突然笑了一聲。


    “朋友?!”單淑玉像是聽到了天下最離譜的話,她詫異地指著自己的臉,“我怎麽可能…”


    “嗯,確實。”寒清言立馬上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尊敬地迴了句。


    渡虛像是看透了什麽,他無聲地笑著,轉身道:“旅途終於迎來終點了,若翎姑娘,我需要卸下這身上的束縛,能否隨我進屋,再詳談一番。”


    正好姚若翎還有想問的事情,便很快答應下來。


    “另外三位雖然很抱歉,但還請不要跟來。”渡虛淡淡地道。


    “放心。”姚若翎朝祁墨河做了個唇語後嫣然一笑。


    祁墨河點點頭,想著現在也不是算賬的最佳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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