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有東西劇烈竄動,隱隱燃起一股灼熱,連帶理智都分崩離析。


    “你根本不怕死,就這麽殺了你,未免太便宜你。”


    斐望淮一怔。


    “以前忍你是看在有交情,但你都是潛入島的魔修,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誅之,我再對你做什麽,也不算做壞事吧。”


    沒準是終於擊碎他偽善的麵具,看到他玉白臉頰染上豔色,她過去遺忘的荒唐念頭,也在此刻被激活,還有曾壓下隱秘的施虐欲。


    她以前誤以為他很好,自己不應當那麽壞,但他都已經壞了,她又何必再好?


    她的五官倏地柔和,又露出往常的笑容,天真無邪地歪頭:“你剛剛好像很了解我,不會以為我不了解你?”


    隻是他們以前是朋友,總友善地包容彼此,避而不談很多事情。


    但現在撕破臉,沒道理再忍了。


    他見她笑意盈盈,感生出一絲不妙,不知她有何主意。


    這是她每次惡作劇前最常用的語氣,巧言令色地甩脫責任,再不管不顧惹他逗樂。多年來重複過無數迴,簡直不知道有多熟悉。


    下一刻,鋒利的無我劍驟然柔和,沒有繼續刺穿他身軀,但依舊無法讓人掙脫。


    綢帶般的劍刃收斂起殺氣,反而緊緊地縛住他手腳。他隻覺奇怪觸感撫過袒露的肌膚,緊接著柔韌劍身順衣領探入內部,漫不經心地向下遊走,頓時反應過來,不由身形一顫。


    他一時驚怒交加,羞憤道:“你怎麽敢……”


    楚在霜眼看他怒視自己,饒有興致地欣賞起來:“告訴你個秘密,今天是月圓夜。”


    她聲音都甜而發軟,流淌絲絲縷縷惡意。


    “你每年都最討厭這一天吧,因為變得特別不像你自己。”


    第七十六章


    魅族擅施幻術,每逢月圓之夜,本性就會複蘇。這一天,他們的力量及血脈覺醒,在月色的感召之下增強,但同時也無法壓抑沉積的欲與念,這才會留下蠱惑人心、吸食精魂的記載。


    斐望淮作為混血,他一直都隱藏身份,隻要迎來月圓,便會獨自藏身。


    除了形影不離的楚在霜外,很少會有人發現他的異常。倘若不是她那天沒收到千紙鶴,懷揣好奇心前往孤星山尋他,沒準不會撞破此事,料不到素來高傲的人,也會由於欲望失態。


    既然他都是無情無義的魅,為何她不能是無情無義的人?


    這都是魅族做過的事,她模仿書中記載罷了。


    柔順劍刃輕緩蔓延過肌膚,順著緊實的背部肌肉流淌,沿著身體線條繼續向下,當即讓人頭皮發麻,不由自主戰栗起來。


    斐望淮料到她怒極之時,沒準將他一劍穿心,卻不料她膽大包天,竟湧生戲耍、把玩自己的念頭!


    方才激戰不留餘地,他此時白衣襤褸,臉頰沾染血跡,耳根卻湧生緋色,氣得咬牙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知道。”楚在霜背著手,她根本沒碰他,老神在在道,“懲惡揚善,拷問魔修,都是仙家弟子應做之事。”


    “一派胡言。”


    “跟你說話實在太累,既然你連死都不怕,就換一種審訊手段。”她察覺他氣息不穩,“不如現在再問一遍,看看你會不會迴答。”


    束發的精致銀冠早就歪斜,連帶數縷漆黑長發披散,遮掩他俊美清傲的眉眼。


    鮮紅腰帶一垂,寬大芸水袍鬆散開來,足以讓無我劍毫不費力伸入,調皮而惡劣地四處探尋,像報複他往日的高高在上,要將他道貌岸然的姿態砸得稀巴爛。


    不再顧及他心情,不再思索於現實,她心中猛獸被放出,隻想肆意蹂躪他驕傲,讓他再也無法含笑挑釁,再也不敢激怒自己。


    劍刃的撥弄相當輕浮,線條流暢的側臉,領口深陷的鎖骨,上下微動的喉結,全被一一地撫過。


    “為什麽假扮仙修潛入島上?有什麽目的?”


    白袍裂口出露出一截臂膀,劍刃挑開破損袖口,便觸及垂下的手背。


    他五指用力握起,在克製中輕抖,露出淡青色經脈,極具男性力量美。


    “外麵的那群修士,跟你有沒有關係?”


    斐望淮注意力全在無我劍,他身軀都僵硬,根本沒法迴答,妄圖用魂火脫身,卻發現無濟於事。


    相比溫熱皮膚,劍身沒有溫度,反而柔膩微涼,如用上好錦緞細細磨蹭,力度卻透著不容掙脫的強勢。


    原本他都抑製住今夜反應,卻由於刻意撩撥,體內燥熱起來。


    或許是他不應聲,她的態度也變化。


    “不知道,還是不想答?”楚在霜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盡情品嚐他的不安及動搖,“那問個你會的,給我下的藥,究竟是什麽?”


    這話聽起來善解人意、體諒包容,劍身卻毫不客氣碾過緊致腹部,威脅般地盤繞在他柔韌腰身,竟在此反複摩挲,故意壞心磋磨他,隨心所欲將他吊起來,引起陣陣潮動般情熱。


    斐望淮瞳孔微震,唇邊隻溢出一聲,接著就抿緊嘴唇,咬碎殘存的輕喘,難以置信地瞪她。


    這一刻,他望著那雙盈盈發亮的杏眸,才驚覺自己誘導出她怎樣一麵,肆意妄為、言語孟浪、無視禮法,隨心所欲地做任何事,天真而邪惡地注視自己,還露出巧笑嫣然的嘴臉。


    這是一場地位懸殊的拷問,她是遊刃有餘的掌控者,而他卻淪為她手下玩物!


    塔底晦暗不清,四周一片寂靜,唯有愈加紊亂而曖昧的唿吸,低沉而惑人。


    不知何時,斐望淮眼裏氤氳起霧,他點漆般的眼眸混沌,連白皙額頭冒出薄汗,悶聲道:“……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這可是審訊。”楚在霜見他不言,故意湊到他身邊,往他耳裏吹氣,“還是說你故意不答,就在期盼我做什麽。”


    她眼裏浮漾著光,聲音都柔軟似蜜,話語間不經意吐息,便如細風般鑽入他耳根,帶來一陣酥酥麻麻的觸感。


    清冽微甜的香氣在鼻尖彌漫,那是常伴在她身上的味道,不知吃了多少蜜餞糖塊,她才將自己浸潤成這樣。


    他理應羞惱、憤怒、恥辱,寧願葬身於她劍下,也不該被如此折辱。


    但望著她嬌俏靈動、言笑晏晏的麵孔,察覺那曖昧而旖旎的氣息掃過,卻依舊會心跳如鼓,頭腦淩亂得發麻。


    五髒六腑像酒酣般灼熱,抑製不住地憶起月圓之夜,不少令他自厭的繾綣情夢。


    最糟糕的是,一切被她發現。


    劍刃無意間經過此處,突然就停頓片刻,或許沒料到他的激烈,連她的神色也怔住。


    片刻後,斐望淮見她似笑非笑,烏黑瞳仁猛烈顫動,像被窺破難以啟齒的秘密。巨大的羞辱感如熱浪般從腳衝上頭,他的耳根紅得滴血,仿佛唯有緊咬牙關,此刻才能不露脆弱。


    不料她雲淡風輕,竟補上最後一刀。


    “原來真想被輕賤。”


    *


    塔內魔氣濃鬱,仙魔靈氣平衡被打亂,讓塔內屏障失去作用。


    浦榮被浩瀚魔氣所環繞,他的銀眸在黑霧中發亮,終於抵達一百七十五層,抵達預言指示中的位置。


    當他開眼時,高修化境營造的黑影無用,他準確無誤地看到大廳圓柱,以及柱身紛繁複雜的絢麗壁畫。


    濃豔色彩之下,手握兩團靈氣的小人腳踩玉盤,好像懷揣通天徹地的本領,看上去亦正亦邪、威風凜然。


    雖然早在此行開始前,教皇大人就曾經說過,每個靈契的形態都各不相同,隻是跟高修建立聯係的碎片,但浦榮麵對圓柱同樣遲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找錯。


    無奈時間緊迫,現下沒法研究,必須立刻融合才行。


    浦榮將雙手覆蓋柱身,隻見手心處綠光蔓延,飛速地將壁畫覆蓋。


    奇異的嗡鳴聲響起,圓柱好像被觸動機關,一種浩瀚之力在柱內隱現,鋪天蓋地的仙氣從中湧出,終於喚醒沉睡已久的靈契真麵目!


    第七十七章


    柱身的壁畫流轉起來,讓人眼花繚亂,甚至頭暈目眩。浦榮卻屏氣凝神,絲毫不敢懈怠,生怕稍一眨眼,錯失融合機會,靜候那位大名鼎鼎的修士露麵。


    每枚靈契都對應一位被供奉在黎暉殿的隕滅高修,當新任神子需要融合血脈、增強神啟時,神子就會外出尋覓蘇醒的靈契,借此來跟遠古前輩建立聯絡,快速地獲取傳承。


    這種模式跟修士隕落後遺留的小洞天差不多,不同之處是小洞天僅有秘籍及天材地寶,靈契召喚而來的卻是高修碎片,不但一睹遠古高修真容,還能當麵接受對方指點。


    當然,被召出的高修也有限製,最多能用靈氣影響一人,不能隨便改動他人氣運。


    浦榮離開落薔山穀時,他就知道靈契連接對象是誰。那是現任教皇之兄,在仙魔大戰中自爆道心,以此抵禦無數魔修的日晟尊者。


    倘若對方沒在大戰犧牲,未嚐不能跟教皇、無我尊者及混垠尊者相提並論,隻可惜造化弄人,大戰摧毀掉一切。落薔山穀還未建立,日晟尊者就已神隕。


    或許正因如此,他的神識才會隨著花鏡碎片,散落在瓊蓮十二島的通天塔,而不是跟過往靈契一樣,埋藏在落薔山穀裏。


    陣陣嗡鳴逐漸化為轟隆巨響,圓柱上的綠光越發耀眼,眼看日晟尊者就要現身。


    正當浦榮準備行禮恭候尊者時,柱內靈氣卻不知為何混亂起來,原本流轉的綠光忽隱忽現,沒多久竟慢慢沉寂下來,連壁畫顏色也隨之黯淡。


    片刻後,充盈仙氣被一朝清空,但日晟尊者卻沒出現,更不要提傳承血脈!


    “怎麽會!?”


    即便有靈契支撐,高修也隻能被召喚片刻,沒有辦法在此停留過久。


    浦榮不料融合失敗,尊者居然沒有感召,連忙雙手覆蓋柱身,妄圖再次激活靈契。


    然而,這迴連手心綠光都沒有亮起,圓柱在劇烈搖晃後一動不動,第一百七十五層唯有死寂。


    *


    這是一場漫長的折磨,又似淋淋漓漓的幻夢。


    安靜的塔底沒有旁人,唯有負手而立的女修,以及四肢被縛的男修。


    五感在此刻分外清晰,四肢如被輕雲包裹,僅有情緒隨流淌的柔劍起伏。如同沉浸在月夜迷霧,微涼劍刃如潮潤的風,卻無法緩解心底灼熱,又如夏季夜幕前憋雨,隻能徒勞躁動,等待驟雨落下。


    她似不滿於他的隱忍,偏要壞心眼地作弄,逼他發出低悶聲音。


    沒準是察覺他的反應,她愈加興致盎然,如同善於研究的學士,欣賞他的忍耐、羞惱、脆弱,非要徹底摧毀他強悍的意誌力,讓其往日的高傲自尊分崩離析。


    “是誰剛才說我是膽小鬼,沒法接受全部的自己?”


    她幸災樂禍觀望,還不忘說點風涼話。


    “現在看起來,好像你也不能接受全部的你。”


    意識朦朧間,斐望淮早聽不進嘲笑之語,隻看到她濕潤櫻唇微動。明明嗓音依舊綿軟,卻好似惱人的劍刃,隨心所欲地撥弄心弦。


    那些刻意迴避的與幻想,徹底壓斷腦海中最後一根弦,如洪流般波濤洶湧、迴天無力。


    或許真如她所說,他毫不留情地揭穿她,而他妄想克製的東西,也在她麵前暴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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