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考慮到你受人指使,倘若你供出背後黑手,我願向掌門求情、從輕發落,留你一條性命。”


    “大人對我有恩,這絕對不可能!”


    楚在霜舉起右手,朝其發射出袖箭,喝道:“倘若他真想善待你們,又怎會讓你同伴慘死!?”


    銳利袖箭猛衝過來,陸歌抬手用線去擋。


    隻聽尖利聲響起,絲線和雲錦繩摩擦,袖箭在劇烈震蕩裏停下,沒有擊中懸空目標,這一招算徹底落空,堪堪停在陸歌麵前。


    正值此時,僵直的細繩之下卻有風嘯,隱形無我劍趁勢而上,正中毫無防備的陸歌!


    “明明躲開了……”陸歌驚疑不定,她確信沒被打中,卻不受控地後倒。


    袖箭和無我劍是同時出發,但明麵的雲錦繩隻用來混淆視聽、幹擾判斷,真正克敵的無我劍早抓準時機、一擊必勝!


    落地瞬間,巨大的天寶鼬咆哮,用爪牙製服敗北的陸歌。


    “不要再逼我了。”楚在霜舉起袖箭,她瞄準倒地的陸歌,哀道,“邪修人人得而誅之,但我不想殺死巧兒的好姐姐。”


    陸歌胸口被猛獸碾壓,看到那雙杏眸盈光,再聽清其發顫的話,心尖不自覺地發軟,忽然有酸澀湧上來。


    為什麽明知為敵還聊那麽久?


    可能覺得太像了,又弱小又無害,一碰就摔碎了,完全不像強者。


    記憶裏,巧兒也曾哀道:“姐姐一定要去嗎?什麽時候迴來?”


    她當時說不會太久,但不料修士和凡人的“久”,居然會如此不同。


    眼角濕潤起來,連聲音都發哽。


    “好,我說。”


    她一路以來為生存拋卻很多東西,卻始終不想拋掉“巧兒姐姐”的身份。


    *


    斐望淮和蘇紅栗趕到時,楚在霜和李荊芥已經將人拷住。其他蓮華宗弟子聞訊而來,哪料傳聞中的殘暴邪修容貌溫婉,完全不像死去的灰色狼人麵目可怖。


    陸歌全程很安靜,她交出那根玉笛,主動接受法器桎梏,沒有任何兇惡言行,跟在楚在霜的身後。即便被白衣弟子冷眼打量,她也自始至終沒什麽反應。


    斐望淮早處理過傷口,待得知來龍去脈,愕然道:“我沒想到你能將她帶迴來。”


    她撿破爛的能力超出他想象,連打敗的敵人都舍不得扔掉。


    “說來話長,這件事還要迴去跟娘……”楚在霜道,“跟掌門商量,看看怎麽辦。”


    “你不必向掌門求情,我願意幫你,是自我開解,就當彌補遺憾吧。”陸歌平和道,“而且我對大人了解也不多,雖然離村就隨他封閉修行,但我從沒有見過他模樣,等他安排我和石牙烈試藥後,中間聯係的時間更少。”


    “試藥?”


    “沒錯,大人會定期向我們提供丹藥,讓附近村裏人服用,偶爾也讓石牙烈試,但沒有讓我嚐試過。”


    蘇紅栗驚道:“但島上有明文規定,不能隨意用人試藥。”


    “剛開始丹藥沒什麽危害,村裏人吃完能拿錢,自然樂意之至,還主動地保密。後來藥效不斷猛烈,逐漸有人離奇去世,連石牙烈都失控,這才鬧出亂子來。”


    斐望淮狐疑:“你們在試什麽丹藥?”


    陸歌搖頭:“我不知道,大人隻說丹方差一味藥材,要反複嚐試劑量,所以得大量試藥。”


    “具體丹方也不知道?”


    “是的,但我記得用藥反應,還可以描繪出來,有時候萎靡不振,有時候突然狂躁,有時候軀幹變形……”陸歌道,“但大人隻看重使人精神亢奮、靈氣大增的,或許跟他心目中神丹接近,卻一直調配不出來,說是缺藥物的緣故。”


    斐望淮:“沒法用原藥材,隻能用別的配?”


    陸歌點頭。


    李荊芥一瞄天寶鼬,他望向楚在霜和蘇紅栗,欲言又止道:“我怎麽覺得……”


    這神丹好像被煉出來過?


    “聽你這麽說,他是藥修了?”楚在霜若有所思,“這不是普通修士能懂的事情。”


    陸歌略一遲疑,低頭道:“是,他一直披黑袍、戴麵具,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但我見過他的手,像被靈草染色,聲音也怪異刺耳,每迴都不太一樣,而且……”


    “而且?”


    陸歌抬起眼來,她環顧四人芸水袍,將視線落在紅白袖口:“而且他好像是蓮華宗藥修,黑袍下衣物跟你們相仿。”


    眾人一驚。


    李荊芥:“他是千金方藥修!?”


    蘇紅栗怔愣,驚慌失措道:“聲音怪異刺耳,每迴都不一樣,那不就隻有……”


    隻有常年試藥的藥聞笙能做到。


    “不可能,絕不會是他的。”楚在霜忙道,“藥長老非常迷糊,做不了周密計劃,沒幹壞事的能力。”


    在她看來,藥長老心智水平就比父親高一點,依照他什麽都往嘴裏放的性子,實在搞不出驚天動地的惡行。


    斐望淮凝眉:“為什麽你如此確信?知人知麵不知心。”


    楚在霜:“這種臥底非常考驗人的,說不定你都比他強,他真的不行!”


    這事就像讓父親傳道受業一樣,這屆副掌門和長老確實不行。


    “……”


    斐望淮聞言,心裏一咯噔,不知她隨口瞎扯,還是在故意詐他。


    “也可能是我看錯了,我跟大人接觸很少,沒準不是蓮華宗的。”陸歌迴過神,看一眼天色,“對了,大人讓我們巡完南邊,到老地方集合,會有人來接應,現在快到點了。”


    “老地方?”


    “是一處懸崖峭壁,基本沒人會過去,偶爾在那裏交接丹藥。”


    楚在霜跟同伴們對視一眼,她思考片刻,拍板道:“那叫上其他人,我們去看看吧,接應的會是誰。”


    *


    峭壁上空無一人,或許是還沒到點,接應者並未出現。


    蓮華宗弟子早將四周圍攏,隻等另一個邪修出現,就將其當場製服。


    陸歌身披黑袍,又從儲物袋取出麵具,重新將其戴好。她用衣物將手腳上法器遮得嚴實:“我也不確定誰會來,大人不是每迴都出現,先到那邊等信。”


    “好。”


    陸歌在空地等待接應,其他人則藏匿於暗處,想順藤摸瓜追查幕後主使。


    天色一點點變亮,旭日在遠處隱現,但約定之刻到來,卻沒任何人露麵。


    其他弟子出言質疑:“她不會是騙我們吧?”


    楚在霜安撫:“稍等一下,真要想騙不用來這裏。”


    隨著時間流逝,陸歌也心中起疑,在懸崖搜尋起來,過去就算無人接應,必然也會留下信物,安排她和石牙烈下一步動作,不該像現在這樣空空蕩蕩。


    正值此時,一陣劇痛在心口裂開,緊接著靈氣飛速流逝,她的五髒六腑像被碾碎。


    “她倒下了!”


    “但周圍沒有敵襲?”


    楚在霜眼看陸歌倒下,連忙從藏身處鑽出,跟同伴趕到其身邊,摘下對方怪異麵具。


    黑袍女修眉頭緊皺、臉色煞白,好似喘不過氣來,死死緊握胸口衣料。她的手指變得透明,逐漸支離破碎,隨風化為齏粉。


    楚在霜想要握她的手,卻什麽都沒有抓住,眼睜睜見粉末飄走,惶恐道:“這是……”


    “花境之術,六葉修士專屬術法,一旦中了沒法再解。”斐望淮見女修身軀消散,他麵色微冷,低聲道,“那個獸修被玉笛控製,而她早被下了化境術,隻要時間一到就起效。”


    花境由元神花而來,六葉修士才會擁有,化境術法各不相同,這是修士鬥法的底牌。


    “我早該知道,他沒想讓我活,石牙烈如此,我也躲不過……”陸歌猛咳兩聲,半邊身子化粉,虛弱道,“……大人一向謹慎,不該讓我看到。”


    她以為偷看他手指沒被發現,實際是他早打算殺她,所以懶得計較。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他們今日都不可能活。


    楚在霜慌道:“等一等,試試看呢,爹爹沒準有辦法,先讓碎片停下來……”


    斐望淮沉默片刻,他垂下眼睛,輕聲道:“來不及了,想要破解掉化境術,得知道對方元神花,但我們連這個都還不清楚。”


    而陸歌現在已經消失大半,堅持不到抓住施術者的那刻。


    “……”


    陸歌眼看對方杏眸沾染水意,她明明遭受劇痛,卻忽然輕巧一笑:“不要這副樣子,不然幫我一事?”


    楚在霜不言。


    “送我迴去吧,你上次不是做得不錯,知道該把我送哪兒的。”


    她把殯葬做得那麽好,估計這迴更熟能生巧。


    巧兒的墓是自己建造,自己的墓是像巧兒的她建造,也不失為一種圓滿。


    此話一出,透明碎片在空中融化,黑袍女修徹底在她懷裏消散。


    一滴熱液落下。


    “……好的,姐姐。”


    第四十一章


    微風撫弄,雲卷雲舒。雲層在陽光下輕薄發亮,如浪花翻湧出的白沫兒,匯聚成汪洋的藍天之海。


    村口,一群白衣蓮華宗弟子正在處理狼人屍首。僵直軀體早就冰冷,獸瞳已經凝成血洞,連毛發都黯淡變灰,唯有臉上殘留猙獰神色。


    白衣弟子:“我們先將其送迴門裏,通知掌門等人,邪修均已殞命。”


    斐望淮等人點頭,跟其他弟子告別,卻沒有跟著離去。


    待同門一走,蘇紅栗扭過頭來,擔憂地望向村後:“在霜沒事吧?”


    楚在霜迴村後跟他們打過招唿,獨自前往村後的墳山,完成跟陸歌的約定。因為陸歌被施化境之術,她臨死前身軀變成碎片,竟連屍身及衣物都沒留下,隻剩下那根玉笛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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